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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声的指尖摩挲着金箔,在光线的折射下,金箔折射了些许光倒映在顾淮声的瞳孔中。
他的视线仍旧凝在姜净春的身上,启唇问她,“所以表妹是想好了吗?”
他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分明已经将她逼成了这幅样子,已经将她逼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方,最后却还要故作温柔和善得问她想好了吗。
姜净春气到眼眶通红,可是这回顾淮声看着她的泪眼却不为所动。
他又道:“你答应了,我便马上帮你处理宋玄安的这桩烂事。”
虽然是不大情愿的,但是为了他的表妹,做这些又算什么呢。
姜净春也不再挣扎,她擦了擦眼睛,把眼中水汽擦散,看着他冷声道:“你说到做到。”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了顾淮声一人留在屋内。
香炉中熏着的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似有了形状,雾气缭绕,缠绕在淮声的周身。
姜净春离开之后,顾淮声久久没有反应,他在这一刻想起了在妙恩寺求来的签。
他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强求来的确实也算得偿所愿。
他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忍耐,直到现在,额间似有青筋跳动,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起身往隔间的净室去,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从里头出来。
他表情冷淡坐回了桌前,看着是又恢复成了往日模样。
顾淮声看着面前的金箔,而后唤来了外头的书良,书良进来后,他对他道:“这里一共五片金箔,你去让人照着这大小,弄五片一样的回来,到时候让人在上头随便抄些东西………………”
顾淮声想了想,“就写些庇佑人的佛语吧。”
到时候就推说是宋夫人给他从佛堂中求来的福气就好了,只要不和有关科举的东西沾边,他网开一面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若真被追究起来,罚他就是。
方才姜净春来找了一趟,公子就要做这样的事,书良自然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他应了顾淮声的话,却又道:“公子,这样当真没事吗。”
顾淮声道:“你去拿处理金具的器皿来,小心点,不让旁人看见,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听了顾淮声的话,书良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去保宋玄安了,他叹了口气道:“公子何必为他给自己惹得一身污名。”
他一身坦荡,可为了宋玄安却去做这样的事情来,即便这事没人知道,可迈出了这样一步,就已经脏了。
过了片刻,书良终听到顾淮声开口,他说,“我不在意,也不是为了他。”
顾淮声对这事却无所谓,毕竟在这样的官场中,至纯至粹的下场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老师的死,也更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现下,便是做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他从前同一个人说过,他说,他不是君子,那绝不是什么自谦自卑的假话。
他做这一切自然也不是为了宋玄安,他清楚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能将表妹诓来他的身边。
这事上没有既要又要的好事,没有人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什么。
在这场交易中,他得到了他的表妹,也好像失去了她。
天道难测,可是原来当初寺庙中的那一道道签,早就说明了一切。
他不想要逼她的,可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嫁做他人妇吗?
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
她想和很多人成婚,可独独没有想过他,她想要的家,他完全可以给她的啊。
这桌上的五片金箔最后被融了个干干净净,不久,又有五片近乎一模一样的金箔被送了过来,只是这回上面的字已经成了佛教语。
没有人再有证据去说宋玄安作弊了。
*
姜净春从贡院出来就回了陈家,一路上都被方才的事情弄得浑浑噩噩。
回去了陈家之后,宋夫人就已经在后门处等她,见人回来她马上就迎了上去,抓着她的手问道:“小春,这事怎么说啊?你表兄他可答应了啊?”
姜净春坐了一路的马车回来,脑袋有些昏沉,现下脚着了地,也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她回了宋夫人的话,嘴角强行扯起了个笑,她说,“无甚大碍,只是个误会罢了,估摸今日就能放出来,也不会耽误明日的乡试。”
宋夫人听到姜净春说无甚大碍之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没什么事情了就行,她现在也不奢求宋玄安能去考取什么功名了,只要人能好好从里面出来,那就没事了。
未想这两表兄妹的关系倒也真好,顾淮声竟也真听了她的话。
她看向了姜净春,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她脸色出奇得难看,宋夫人和陈穆清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她面色不大好,可唇色却又红得不寻常。
陈穆清看不出来她这是怎么了,可宋夫人早经人事,又哪里不清楚她这鲜艳的红唇意味着些什么。
显然是同人唇舌交缠的痕迹。
看到了她唇瓣上的的痕迹,宋夫人心中又忍不住揣测纷纷。
怎么弄的这是?
她方才去寻的人是顾淮声......难不成说,是同顾淮声弄的?!
她想起顾淮声这人素是冷心冷面,平日里头一副不近美色的样子,可是私底下却又这般孟/浪?!
这实在是有些亲太狠了,让人有些无法忽视这样的痕迹。
那是光亲了一下,还是有做旁的事情?
疑惑快填满了她心中的沟沟壑壑,看着姜净春那副神情恹恹模样,她几乎更加断定自己心中想法。
只怕姜净春这是为了她的儿子,同顾淮声交换了些什么。
她有些快要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都怪她那夫君没用,自己的儿子被抓进了大牢里面却还要同旁人一起揣测污蔑他,若他们有用,也不至于让姜净春去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真若细细想去,这事恐怕也只有让姜净春去才有法子了。对别人,顾淮声只怕还是那副不近人情之色。
宋夫人猜到了这事之后,鼻子也有些酸得厉害,她抓着姜净春的手,说道:“小春,从前是伯母看走了眼,你是个好孩子,等玄安回来后,伯母马上去姜家提亲。”
宋夫人清楚知道,贞洁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男女大妨,男女授受不亲,这些也不是什么说来好笑的玩笑话。若女子同了夫君以外的人做这样的事情,是要叫人戳了脊梁骨的。
可她今日这样全是为了她的儿子,也是她求着她去见顾淮声的,她若敢去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那也真是有些畜生不如了。
她不是那么没心的人。
可姜净春听了这话面上却也不见喜色,只是看着她摇头,她说,“伯母,不嫁了.......我不喜欢他了。
前些个时日还说若他考不上也能等三年,可怎么今个儿她又说不喜欢了?这实在是有些古怪,就连陈穆清都察觉出一些不大对劲了,她不知道她方才去寻顾淮声后发生了什么,可看她这样子,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顾淮声到底同她说了些什么啊。
宋夫人还在这边后悔,后悔当初非要逼他们,结果现下闹成了这样,宋玄安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等到他从贡院里头出来的时候,知道这事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陈穆清有些踟蹰开口之际,姜净春已经往里头去了,宋夫人抓了一旁的陈穆清道:“小清,你同她说她的恩情伯母记在身上,这事……………伯母和玄安都欠她一回。你去好生安慰她一番吧,伯母就先家去了。”
陈穆清点了点头,目送着宋夫人离开,而后便也去跟上了姜净春。
她见姜净春面色不大好,也暂没说话,只是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往住处去,后见她径直进了净室。
现下早就过了午后,已近申时,天色不较方才那样亮堂,斑驳的光影透过天窗照进了屋内,微风从窗户缝中钻进,带了一丝凉意。
陈穆清有些不大明白为何姜净春一回来就漱口。
她觉着奇怪,不由得问道:“你这是做些什么,白日里头净口干嘛?”
姜净春也没好意思去把这种事情同陈穆清说,只是含糊道:“没什么,咬到脏东西了。”
顾淮声这狗东西,亲就算了,干嘛还要把舌头伸过来啊,也不嫌恶心。
平日里头洁癖倒是比谁都厉害一些,怎耍起流氓来了就又不在意这些了?
她越想越气,手上动作不免都有些用力起来了,陈穆清看得都一阵牙疼,“轻些轻些………………一会该刷出血来了。”
姜净春缓回神来,手上动作终是轻了下来。
陈穆清将方才宋夫人的话转述给了她,姜净春听了却也仍旧没得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陈穆清见她面色仍旧不济,还是担心问,“真没事吗,你这脸色难看得吓人,要不唤个医师来瞧瞧看。”
至于她为什么忽然又说不嫁给宋玄安了,陈穆清也暂且没再深究下去了。
直到姜净春把刷牙子从口中拿出,她忽然道:“我要嫁给顾淮声了......”
陈穆清愣了,似乎没想到她突然说起了这个,所以这就是她不要嫁给宋玄安的缘由吗?
她饶是再不怎么机灵也能猜出其中缘由了。
恐怕她今日这样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顾淮声逼迫的了,宋玄安可以没事,可他要他的表妹嫁给他。
陈穆清从前也没看出这顾淮声竟是这等趁人之危的小人,真是看走眼了,本还以为也是个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他也挺没有心的。”姜净春说。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非不喜欢她,他不喜欢她了,他又死不肯放手。
非要跟她作对,他才好受是不是。
姜净春刷完了嘴又擦了把脸,整个人总算冷静了些。
陈穆清看得出来姜净春是不想嫁给他,若是不然,也不至于这样难受,她想了想又问,“这事侯府知道?你姑母他们难道也同意了吗?”
侯府知不知道,姜净春也不知道。
姑母同不同意,姜净春更不知道。
可是,顾淮声.......他们管得住他吗。
若真管得住,也不会放任他至今未婚。
陈穆清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又想到了什么,马上道:“那你祖母呢?你祖母疼你,若同你祖母说了是不是就有用了。”
姜净春也认真去想了想陈穆的话,可她觉得顾淮声也不一定会听老夫人的话。
从顾淮声今日出尔反尔的行径中她就可以看出,这人绝对不是君子。
不是君子,那顾忌得便也没那么多了。
祖母都这把年岁,早该安享晚年,却碰到一堆又一堆的糟心事,到时候她若也拦不住顾淮声,那真是白白操心,半夜都要呕死的地步。
何必让她因为小辈的事而彻夜难眠。
姜净春摇了摇头,“没用的。”
陈穆清仍旧不肯放弃,她想到了什么,忽然抓住了姜净春的手,“小春儿,你逃走吧。”
姜净春愣住了,显然是被她这话惊骇到了。
“去哪?”她讷讷回了陈穆清的话。
陈穆清越想越觉此举可行,她兴冲冲解释道:“顾淮声这几日都在贡院待着,他当监临官,便说最少三日他离不开贡院,那他就不会上你家提亲,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趁着这时日,你赶紧跑走,拿了钱出去逍遥快活个一段时日。你想想,顾淮
声现在二十一,不出两年定要成婚,到时候等他成了婚你再回来,岂不美哉!”
姜净春一开始还觉着陈穆清在痴人说梦,可听了她这番话之后却也越想越觉不错。
对啊,何不趁着顾淮声在贡院的这三日就先跑走得了?
他还能出来她不成。
见她跑了,他抓不着她,便也总该不再去想这事,她去外头游山玩水些许时日,再回来之时,他定然也已成婚了,成婚了后,又哪里还能记起当年的往事呢?
他现下都二十一了,最迟也不过这两年就要成亲的。
陈穆清抓着她的手道:“小春儿,我要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的,而且,我早就想去远地游玩了,借着这个机会,我们一起走吧。”
陈穆清的话太过突然,可马上就在姜净春心中种下了一个种子,在片刻犹疑之间,马上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姜净春点头,眼中也终亮堂了几分。
陈穆清喜不自胜,两人马上就做好了这个要去离家出走,逃到山长水远处的决定。
两人走出了净室,陈穆清马上就开始收拾了东西,姜净春见她如此着急不由得去问,“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些?这是今日就要走吗?“
“今日走不得,你当还要回去姜家一趟同你祖母说说话,而且现下天瞧着也快黑了,我们要想出城怕也是来不及。我闲不住,一想到要走,我就闲不住。
确实,她总也不能说走就走,总得去知会祖母一声,这样想着,姜净春打算一会再跑姜家一趟。
陈穆清一边收拾一边道:“我早听说江南漂亮,我在游记上看到了许多回,若非是我后母在家看着,我早早就收拾东西去了……………”
提起她的后母来,姜净春不由得有些担心,她在一旁问道:“对了,万一你的后母不让你走可怎办。”
“谁管她?我走我的,她还想拦我不成。”
姜净春想,沈桃一定不会答应陈穆清离开,而且,陈穆清若是一个人悄悄跑了,被她后母发现,那一定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她看得出来沈桃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可陈穆清若是敢偷偷离家出走,被抓到了之后一定会不被轻饶。
她想了想后,“不行的,若是被发现可就完了。”
陈穆清离开个一日,恐怕就要露馅了。
顾淮声是在贡院里头,可沈桃在外头啊。
陈穆清听到这话之后果然是丧了气,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停住了。
若是她们逃跑,沈桃一日内定然能够发现,到时候还没走出城门就被发现了,那她们二人岂不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闹个天大的笑话出来。
陈穆清想明白了之后便泄了气,她道:“那我走不成了,我若走了,她一定会来抓我的,还没跑两步恐怕就被发现了。”
“小春儿,可是你一个人走我又好不放心。”陈穆清看着姜净春,眼中尽是忧色。
她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姑娘,从小到大都没碰过什么大事,唯一一次他们去京郊玩,她还差点没了性命,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姜净春想明白了,她笑,“阿清,我确实应该出去看看了,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城这地方,我从前也害怕出去,总觉得待在京城就是最好的,现下,逼上梁山不得不行,才发现好像并没什么可怕的地方。”
他们都觉得她经不了大事,她也这样觉得,可是,如果能先走出京城,那也是极厉害的。
她说,“你不要担心我,现下世道清朗,我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难道还能被人掳走不成?”
陈穆清看她神色坚定,眼中俨然带了几分坚韧之气,心也果真跟着放下了些许,她转身走到桌边,往抽屉里头拿出了一本游记,而后她拉着姜净春的手到桌边坐下。
她将游记打开,向姜净春介绍了到时候出城之后的路线。
游记看着有些泛黄,想来陈穆清总是拿着这东西翻看。
她一边指着上头的地方一边道:“等到时候你出了城后,往南走约莫一日,就能碰到一坐山,游记上面说这山层峦叠嶂,乃悬崖峭壁,你路过了远远瞧一眼就成,可千万别想着爬上去,到时候你再往前走几步......江南最是漂亮,诗魔白乐天曾
言,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你到时候一路南下,总能走到
陈穆拉着姜净春说了许久,最后怕她记不住,便将这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上,她颇为郑重道:“小春儿,你这一路上得小心了,每到一个驿站可都得给我来一封信,不然我会担心你的。还有,到时候你等我爹爹过年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就给他
撒娇,到时候我就能去找你了。”“
姜净春好生收好了游记,听到陈穆清的话都要湿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抱了下她,道:“现下外头天就要黑了,我去找祖母一趟,你等我晚些回来,我今晚同你一块睡。”
陈穆清看着天色暗淡,也赶紧催她回趟姜家。
姜净春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荣德堂,她没同老夫人说是为了躲开顾淮声才走的,只是说是想去京城外走走,散散心,只是这一走,也不大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夫人听后如何不肯同意,毕竟一个小姑娘,那也实在是有些太危险了,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呢?
况且前些时日不是还说要和宋玄安成亲吗,现下怎么又要出门了呢?奇怪得很。
看姜净春去意已决,也没了办法,她没再继续去问。但她孤身一人出门,老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便想让她带着些护卫走。
然而却被姜净春严辞拒绝。
“祖母,我是大人了,再说了,我要出远门游玩,带着一堆护卫像是什么话啊。
屁股后头跟着一串跟屁虫,这走哪谁都要瞧着她了。
老夫人见她这样说便也没了法子,也不知她是为何这般执拗,非要一个人走。
她试探问道:“莫不是还在为以前的事情伤心?”
所以就连京城都要待不下去了吗。
姜净春哪里能同她说实话,也不想她再继续操心下去,只道:“祖母莫要担心,当真只是散心罢了,我往后又不是不回来了。”
老夫人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还是坚持让她带上一个会武功的女侍卫走,不然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世道表面上看着风朗气清的,可谁知道底下是如何得乌烟瘴气,姜净春年纪小,没出过远门,她不会知道外头对一个独身女子的恶意有多大,外头那些个男子,都是些个见色起意的混账,看你一眼,脑子里面就起了一堆腌?心思。
她生得这样貌美,身边又只有一个小丫鬟,谁晓得会不会出些什么事情。
光带着一个女侍卫,她都不放心呢,但姜净春死活不肯带多了人,那她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姜净春拗不过老夫人,也怕她到时候担心她,便应了她。
姜府家大业大,出挑得女护卫自然不少。
老夫人去吩咐身边的嬷嬷挑了个信得过的人来,没多久,老嬷嬷就领了个人过来。
这护卫名雪照,身形高挑,生得十分凌厉,眉眼狭长,不说得时候看着有些唬人。
一看便是个了不得武功的人。
想来在来的路上这老嬷嬷早就同她说过事情原委,来了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同姜净春行了个礼,便站到她的身旁。
老夫人见到雪照模样,也放了些心下来。
这人一瞧就是个靠谱的样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的话,最后老夫人问道:“那你这是打算何时起程?”
姜净春想了想道:“明早就走。”
竟
然这般快,明天早上就要走。
老夫人也不知她为何这般着急,本来还想劝她多留几日,但想了想后还是没有开口。
也罢,她想走就走吧,多留这么些个日子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老夫人朝老嬷嬷招了招手,她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些许话,老嬷嬷听后进了里屋。
姜净春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那老嬷嬷很快就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姜净春隐约猜出她是要做些什么了。
“我有钱的祖母,你别再给我啦。”
她这些年来的零用钱并不少,况且,逢年过节收了不少的礼,这些礼拿去典当都能当来不少钱。
虽然她同姜家人闹掰了,但他们自然不会把这些钱拿走,那姜净春也没必要叫自己不好过,到时候出门在外,钱财必不可少。
可看老夫人再要给,姜净春就不肯收了,她现下已经有很多钱了。
老夫人执意打开了那个盒子,她从里面抽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她手里,又给了她一袋满当当的碎银,她道:“你收着,祖母知道你不差钱,但出门在外,多备着一些总是没差。”
姜净春仍旧是不想要,老夫人便又道:“不收就是瞧不起祖母了,祖母这把年岁了,身上难道还掏不出千两银子吗。”
见老夫人如此执拗,姜净春最后只得收下。
老夫人又道:“还有啊,出门在外,使不得大手大脚花钱,到时候露了富,容易叫旁人盯上,晓得吗……………”
老夫人又说了许多叮嘱的话,直到外头天已经黑透了,花云从外头进来催了,若再不走,得碰上宵禁。
没法,祖孙二人即便再舍不得,也得分开。
姜净春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之时,老夫人唤了她一声,“小春。”
她回过了身。
老夫人坐在灯下,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脸上皱纹尤其明显。姜净春才发现,祖母什么老了这样多。
她听她问,“你还会回来吗?祖母在家里等你。”
姜净春觉得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就要落出泪来。
这是她长这样大第一次准备出远门,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同亲人分别的感觉。
有些难受。
她不敢再说,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老夫人的话,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她走后,老夫人也仍旧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没能回过神来,一旁的老嬷嬷忍不住出声唤她,老夫人才终于回了神来。
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老夫人叹了口气,声音略带了几分忧愁,“终归是长大了的孩子,罢,想要出去走一走也好,山长水远,人生处处是归处。”
只是也不知道为何这般突然就要离开,之前也没有什么想要出门的迹象。
老夫人想得脑袋有些泛疼,也没再去想这事了,任由老嬷嬷扶着她进了里屋。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姜净春拿着陈穆清给她弄来的路引,带着雪照与花云一同出门。
她盘算好了,就照着陈穆清给她的那本游记走,一路向南,她先跑个整三日,即便顾淮声从贡院里头出来也找不着她。
和陈穆清在门口又掉了几滴金豆子后,她便出了门。
三人先是弄来一辆马车,接着就往城门的方向去。
这段时日天气不错,空气清新,已入八月,不似七月炎热,在外头穿着轻薄的衣服,赶起路来也是凉快。
马车,三人坐在一处,姜净春打开包裹想要翻看游记,打开后却发现一个陌生的桃粉钱袋,她拿出来看,发现里头放了满当当的小银子,还卷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马上猜到是陈穆清偷偷塞的。
恐怕她是觉着她要在外头待上个一年半载,生怕她受苦,便塞了这些,当面给,姜净春一定不会要,所以干脆偷偷塞包裹里头了。
陈穆清虽然不缺钱花,可这么些钱也得攒好久。
姜净春揉了揉发红的眼便这钱袋放了回去,她打开了那本游记,看了看接下来的路线。游记上确实有好些有趣的地方,姜净春想着,反正她跑了,顾淮声不一定会来追,而且就算来追,这样大的天地,他肯定也找不到她在哪,倒不如就顺着游
记慢慢游过去,也不用着急。
她“抛亲弃友”出来一趟,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姜净春打定了主意,便开始同花云、雪照琢磨起了游玩的路线。
雪照生得面冷,心肠也不大热,见姜净春扯着她想说话也只做不言,不大理会,姜净春讨了个没趣也没恼,同花云又聊得热火朝天去了。
就这样,三日的路程,姜净春不紧不慢走着,整三日过去,才不过出了京城,到了一个毗邻的小镇。
因着雪照跟在身边,这些时日也没什么人敢来寻她麻烦,姜净春玩得快活,丝毫不知三日已经过去,顾淮声已经从贡院里头出来。
秋闱结束,顾淮声在贡院里面待了整三日,监了三日的试,终于可以出门。
今日是秋闱的最后一日,负责此事的礼部侍郎也来了这地方收尾。考试结束,他马上先去寻了顾淮声。
顾淮声刚从考试的房间出来,礼部侍郎马上就迎了上来,两人一同往贡院外面的方向去。
礼部侍郎道:“这几日真是辛苦小侯爷了,有小侯爷坐阵,今年秋闱也格外顺利啊,到时候等我忙完了这阵,一定得好好谢谢你。
顾淮声揉了揉眉心,在这里面待了整整三日,监考了三日,确实有些疲累,他阻了侍郎继续客套下去,道:“举手之劳罢了,那这处便交给大人了,我先回了。大人也莫要送了,我自己回去便是。
听了这话,见他面色隐隐约约有几分疲惫,礼部侍郎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他还有一事想要去问顾淮声。
他道:“小侯爷......那宋家公子是怎回事?我听闻说他头一日给抓监牢里头去了,后来怎么又放了出来?”
这事实在有些古怪,一般进了监牢的人可就没有再出来的道理了。
顾淮声神色未变,淡声道:“误会罢了,一开始搜出金箔本以为是小抄,让人校验过后才发现是些佛语罢了,想来当是家里人给他求的福气。毕竟是宋阁老的嫡孙,也不好重罚。若大人觉得这样不好………………”
还故意牵扯出了宋阁老,听到顾淮声这话侍郎也能明白些许了,他忙打断了他的话,道:“这能有些什么不好,佛语......佛语就佛语吧,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和秋闱没关系便成,大家同朝为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无事。
当初也是他让他来帮忙的,真出了事自然是要听他的。
两人话至此,便没再说下去,拱手作别。
侍郎一走,书良就马上迎了过来。
顾淮声先前让人盯着姜净春,他们的人便一直在陈府之外看着,直到前些时日,他们发现姜净春竟然出城了。
他们也弄不懂姜净春是在想些什么。
说她是想逃跑吧,可又不紧不慢在周边玩着,说她不想跑吧,怎么又非趁着顾淮声在贡院的这段时间走得这样急切?
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去拦,而顾淮声又一直在贡院里头,考试一开始,这贡院便被封了,不让进也不让出,他们也找不到机会去同他说。
直到今日结束,才终于能把这事同他说了。
书良道:“公子,姜小姐她出城了。”
顾淮声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似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他看向书良,眉头紧紧蹙起,“什么?”
青年温和斯文,可这一刻热烈火红的夕阳落在他的脸上却让他染了几分凛冽之气。
顾淮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现下这样瞧着,俨然是生气了。
Hits.......
他又不是傻子,听到姜净春出城,自然知道她是想要做些什么。
他在里头硬熬了三日,满脑子不可遏止地想着和她成亲的事情,结果出来后,却听到她逃走的消息。
顾淮声实在忍不住呵笑出声,声音听着沉沉闷闷的。
好不听话的表妹啊。
顾淮声的脸色不受控制变得有些沉,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凝的气息。
他没想到,她就这般不情愿嫁他,都想着跑出京城的法子来躲他。
她说不喜欢他,可他也没想到竟烦他到了这种地步。
但细细思之,她这人本就不大安生,真要跑了,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找不到她?
不过三日而已,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想逃跑,她逃得明白吗。
他问书良,“人现下在哪里。”
书良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垂首继续道:“姜小姐走得不快,一路走走停停的,碰到些好看的景便停下来待好久,暗卫们还时常看到她手上捧着一本游记。”
跑了三天,他们赶马不用半日就能到。
顾淮声听了不由得想笑,果然是跑不大明白,知道的人是以为她在逃跑躲婚,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去游山玩水。
听到这里,顾淮声重新冷静了下来。他想,上回的事情或许是把她吓到了,那好,他便当她只是出去游玩散心,三天了,也玩够了,可以回来了。
不听话的表妹。
他要亲自去带她回来。
两
人往贡院外头走去,顾淮声又问,“路上可曾碰到什么危险。”
头一回一个人出远门,说走就走,胆子倒大。
书良也知道顾淮声是在担心她,回了他的话,“倒也不曾出什么事,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会武功的女侍卫,确实有些人想要打她的主意,但也暂没人去招惹她,只是……………”
听到书良停顿,顾淮声心中生出一股不安,他道:“只是些什么。”
书良听顾淮声语气也知他是误会了,他马上道:“好像还有人也在跟着她,看样子恐怕心怀不轨。”
顾淮声问,“可知是谁?”
书良摇头,“还不曾露出什么真面目来,他们跟了她一路,像是从京城里头就开始跟着的,公子,要不要让暗卫出手解决了他们?”
从京城里面跟着去的?
顾淮声沉默了片刻,而后摇头,“先不用,等他们动手了再说,护好她的安全,若让那群人吓唬吓唬她也行。”
胆子大成这样,说逃就逃。
山长水远,就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女护卫和一个丫鬟,她会碰到多少的麻烦事,路上有多少危险,她就没有想过吗。
这回他去带她回来,她也一定极不情愿,到时候恐怕又要哭天抢地。
她这一哭一闹,他脑袋也跟着泛疼。
倒不若让那些人吓她一回,吓个老实些,也能安生回来。到时候她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可怕,也少些闹腾,往后也不敢再去随便偷偷跑出门。
书良明白了顾淮声的意思,他道:“好,我这就同暗卫去说。”
现下天色将黑,再出城门就有些晚了,顾淮声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城。
总归有暗卫跟着,她又跑得不快,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他想,夜长梦多,成亲一事总得越快越好,不然姜净春这不大安生的性子,总会想要闹出些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