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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朋友？”
“呵，他的朋友永远是利益！”
陈昭一针见血地分析出了那灰袍人的心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往。
那辽国商人看重的岂是他陈昭，看重的是他手上的蜂窝煤！
一旦没了蜂窝煤，他不介意立即和陈昭翻脸。
当然，要是那商人没了可靠的消息，陈昭也不介意一脚把他踢开，转头和别人合作。
陈知县凶名在外，辽军在宋地出了事，那只能怪他们不够努力，打不赢陈昭，和出了内鬼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样稳定打钱且不给你惹麻烦的合作伙伴哪里去找？
陈昭吩咐道：“王叔，以后你再和那商人碰面。他叫你去吃喝玩乐，通通可以应下，但嘴巴要严一点，什么承诺都不要许。”
这就是应对“糖衣炮弹”最好的办法，“糖衣”吃下去，“炮弹”打回去！
“陈知县...这样不好吧？”王浩问道。
他还是当初那个杀伐果断的汉子，对于那些贪官污吏，陈昭叫他下手，他绝不手软。
但辽国商人...他说话又好听，人又真诚，一点小事儿就激动得涕泪涟涟，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啊。
而陈知县的种种举动，都是在把他当敌人看。
陈昭站起身，看向远方，那儿是辽国的方向。
“王叔，当初没翻脸的时候，我们和严家的关系也可称‘和睦’，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互相的利用和妥协。”
“只是我们的成长速度远超严家的想象，他们这才在阴沟里翻了船。”
“不可不防啊！”
是啊，不可不防，当初陈昭做生意时，还和王钦若王枢密使有过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但最后他们该翻脸时还不是翻脸？
一说到严家，王浩就明白了，听陈知县的准没错：
“是，陈知县。”
“走吧，辽人挨了打，至少三五日内不会再来犯了，我们也能趁此休息一番，进城！”
......
“咯咯大、咯咯大...”，不对，是“喔喔喔！”
时夜破天明！
“天亮了？”
辽国商人揉了揉自己疲惫的双眼，回到家中，给随行的壮士一人分了五十贯钱，封住他们的嘴巴，下回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调走，剩下价值六百多贯的金银，他就可以独吞了！
心情愉悦，借着盈盈灯光，细细揣摩着陈昭书写的文书。
这笔锋、这运笔、这收尾，一股浩然之气铺面而来！
妥妥的大家之作！
辽国商人越看越喜欢，恨不得放着五千秤蜂窝煤不要了，将他它收入怀中。
但遗憾的是，陈昭的书法作品虽好，但还没到让人失去理智的程度。
这张纸的艺术价值暂且不论，它能调出五千秤蜂窝煤，那在辽国最低就是千贯的利润。
稍微费点心思，得个两三倍的利润都是轻轻松松的。
辽国的商人可没大宋那么有钱，两三千贯他也不是拿不出来，但是也几乎是他三分之一的身家了。
买一纸文书，他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除非陈昭即刻暴毙，他手上的成为陈昭留在世上仅有的笔墨之一。
那他就敢昧下来，但很可惜，陈昭的身体很好。
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临摹几张，自娱自乐。
叫府中的下人打了盆凉水过来，洗把脸，遮去疲惫。
一日不眠不休，对于他这种商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简单吃过早饭，恢复了精神，便骑马出门去了。
......
辽国军帐中。
“我们之间出了一个叛徒。”耶律元赓说道。
说着，他如鹰隼般的眸子扫视众人，想要看出在场所有人的真心。
他是策划夜袭炼焦厂的主要人物，人员调度、接应皆由他一人决定。
按照约定，最迟昨日夜中，他的人就应该跑回来了。
但是，接应的人一直等到今天早上，别说人了，就连根马毛都没看到。
结果不言而喻，他们殉国了。
但是，叫五个人去雁门县逛逛得了，叫他们去抢工匠，这和叫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要么就是耶律元赓他脑子被驴踢了，要么就是他另有所求。
耶律元赓首先看向了自己最信任的副手。
他也是第一个表明忠心：“将军，您是是了解我的，我最喜读圣人之言，这种不义之事，我岂能做出来！”
耶律元赓再看向另外一人。
他也连忙为自己辩解：“将军，你是了解我的，宋人和我有深仇大恨，不把见到的宋人全都抽筋扒皮，都算我顾全大局了，怎么可能做那通风报信之人！”
耶律元赓再调转目光。
被看着的人神色淡漠：“将军，你是了解我的，我向佛祖起誓，这事绝不是我干的。”
就像大宋崇尚“道法”一般，辽国百姓也有着自己的信仰，“佛教”就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
辽国不少达官显贵都是佛教信徒，其中甚至包括皇帝，而眼前发声之人，也是其中之一。
以信仰起誓，应该不会作假。
“他们似乎都有正当的理由啊...”耶律元赓再缓缓转动目光。
被他盯上之人，面色通红，这位爷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要是自己干的也就罢了，但自己压根就没干这事！
岂能背这么大一口黑锅？
而且这位最喜欢的就是甩黑锅。
“将军，您是知道我的，俺老五家中虽穷，但志不短！要做的是在战场上搏得功名，这才会选择跟着将军您啊。”
“他们都不是，那么就是你喽！”耶律元赓看向自己的最后一个手下。
他大叫冤枉：“将军，您是知道我的，这没好处的事我不会干啊！”
耶律元赓轻蔑一笑：“我听出来了，你们个个都身怀绝技，但是...”
但是在场的可不全不是他的下属，有些人是不会看他的脸色的。
“耶律元赓你是在怀疑谁？”萧赫斜坐着问道，表情轻蔑。
他是辽国密谍司司使，长期负责这一块的情报工作。
耶律元赓演了这么久的戏，他可看不下去了。
两人本无嫌隙，但是不久前有了！
自从陈昭来了雁门县后，耶律元赓就跟狗儿闻着骨头味儿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像是想踩着陈昭上位一般。
在陈昭建立炼焦厂后，耶律元赓紧随其后弄出个“夺取蜂窝煤”的计划。
上面的高官也是脑子被驴踢了，竟然通过他这个看似很简单，实则极难实施的计划。
耶律元赓来了之后，实事没干多少，还处处牵制他，要抢夺他手上的权力。
在“澶渊之盟”签订后，宋辽两国之间，“和平友好”已经变成了主旋律。
但这不意味着两方全都自废武功，在平静的海面上，可藏着不少的暗流涌动。
尤其是在承天萧太后晚年，权力渐渐回归到耶律隆绪之后。
这个已经不算年轻的皇帝可不是个善茬。
当初澶州之战时，大宋被迫签订了“城下之盟”，是耻辱，但辽国发二十几万大军攻宋，一路打至澶州城下，沿途未攻克任何宋军重镇。
冒着巨大的军事风险，最终却只换来了“三十万”岁币的下场。
这点钱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都不够出，更别说大军出征的耗费。
耶律隆绪可是亲眼见到过澶州的城墙，他可是有着“一天下”愿望的雄主！
明面上的军队不好动，暗地里的密谍，他可派了不少。
只要大宋这边稍露疲态，那迎接他们的就是辽国的獠牙！
在此背景之下，萧赫主持的密谍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和大宋皇城司你来我往，但大伙都维持着明面上的友好，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彼此遣回各自俘虏。
萧赫很满意这样平静的生活。
但耶律元赓却跑过来，指使他做这，做那。
大宋皇城司可不是吃素的，对于没给钱的东西，他们向来是重拳出击，萧赫手下有几个好密谍都折在皇城司手上。
但他们却收获甚微，等交换俘虏的时候可都要出真金白银买来的！
而且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把宋廷惹恼了，把密谍都弄死了怎么办？
耶律元赓当然不心疼，因为这都是他萧赫的手下！
做为密谍头子，萧赫也从耶律元赓的咄咄逼人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出言反对，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萧赫之后，韩钧附和道：“耶律元赓，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但我得提醒你的是，榷场不能停！”
韩均，榷场辽国方面的负责人。
他对陈昭贩卖蜂窝煤一事是举双手双脚欢迎的，蜂窝煤可吸引了不少辽国商人来此。
既然来都来了，除了蜂窝煤，他们也会买点其他的东西回去，而买卖都是要交税的，变相地提高了榷场的收入。
因此，他对陈昭的商队多有优待，这可是大金主！
但耶律元赓说打算把蜂窝煤据为己有的时候，韩均也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不要把目光放得太浅显了，若辽国能将燃料的价格打下来，那他的榷场少点收入又何妨？甚至关了也行。
对百姓来说，总还是不亏的。
但耶律元赓干得是什么拟人的事？
派五个人就敢去劫法场，就算他们能从陈昭的手里逃出来，大宋边军也不会坐视宝藏流于敌人之手。
如此宏大的计划，他原以为耶律元赓会细细谋划一番，结果竟如此莽撞。
大伙都不是傻子，耶律元赓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必死的局在他的口中摇身一变就成了内鬼做事，到时候掀起多大的风浪岂不是由他一人说了算？
韩均愿意为了辽国百姓放弃自己的私利，但他可不愿意成为耶律元赓野心的垫脚石。
这么久对陈昭的观察，从他能迁来炼焦厂一事，就能知道他可并没有失去帝心。
陈昭可是有能力建言关闭榷场的角色！
耶律元赓的这艘船，他韩均跳了！
“我辽国兵威正盛，本能南下，奈何手下官吏尽是一群贪图富贵享乐的虫豸啊！”
试探出两人的心思，耶律元赓也感到很愤怒。
谋求蜂窝煤是假，谋求宋地才是真！
瞧瞧现在大宋皇帝干得都是些什么事？
大兴土木、迫害忠良、任人唯亲...妥妥的昏君之相。
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宋百姓可等着辽国天兵的拯救！
他此次前来，就是要统一战线，为陛下的南下铺平道路，但现在看来，道阻且长啊！
“两位，陛下派我前来是叫你们配合我的行动的，而不是叫我来迁就你们的，明白了吗？”耶律元赓说道。
“若是不揪出内鬼，怕是这消息还没才出了军帐，还没到儿郎们手上，便被宋人知晓了，你们知道其中的危害吧？”
呵，好算计。
耶律元赓这是想抓内鬼啊！
但他抓“内鬼”是假，但借着抓“内鬼”的由头搞大清洗才是真！
到时候，被抓出去的估计全是他萧赫的手下，再在空缺的位子·上安排自己的人，密谍司可就跟着他姓耶律了！
对于耶律元赓这种扯陛下的虎皮狐假虎威的行为，萧赫是看不惯，但也的确无可奈何，于是他选择...
非暴力不合作！
密谍，肯定不会陪着耶律元赓去送命的，你说有内鬼？
那好！
密谍司从今日起暂停一切活动，自检！
看你耶律元赓没了耳目还能怎么嚣张！
萧赫站起身说道：“耶律将军说得在理，您的宏大计划，恕密谍司无能，无力辅助。”
“或许密谍司之中真的出现了一个内鬼，日后，我们的工作重心会放到自查上面，暂时不能配合您的行动了。”
正合他意！
耶律元赓笑着问道：“萧司使，若是抓不到人，可来找我帮忙，大家都是朋友！”
走了正好，密谍司这些年在萧赫手上跟废了差不多，叫你们配合工作是看得起你。
还真以为他耶律元赓在宋境内没有耳目了？
“呵，当然。”
两人不欢而散。
萧赫走了，韩均也不想和耶律元赓多呆，但耶律元赓的手还没伸到榷场来，他暂时不想和耶律元赓翻脸。
在走时只说了一句：“榷场绝没有内鬼。”
“您的话，我一向是信服的。”
耶律元赓还要靠榷场掩人耳目的，对韩均态度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