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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热闹非凡，吉时一到，外面立刻准时响起了鞭炮声。
新娘子的轿子停在谢府门前，谢瑞站在门口，看着轿子有一瞬间的晃神，曾几何时，他心里想过，给陈秀珠补一个婚礼。
当年在阳平县的婚礼，确实太过仓促和简单。
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没有补给他，反倒现在娶了另外一个人。
元宝在一旁提醒他该去接新娘子了，周围都是宾客，他觉得两条腿像是不会动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动一步。
最终他还是一步步走到轿子前，将新娘子接了出来。
喜堂内，罗氏笑容满面的坐在那里，看着一对新人走来，满脸都是笑容。
男才女貌，家世也般配，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罗氏甚至有种，当年她脑子不好，怎么会觉得一个村姑跟自己的儿子很配，如今看到了蔡宜巧，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已经完全忘了，当年谢瑞身体不好，被人断言活不过三十岁，她满心满眼求的就是儿子能平安，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如今谢瑞平安过了三十岁生辰，罗氏心中一块石头彻底放下，心情不一样了，想法也就随之改变。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等到夫妻对拜的时候，突然喜堂外有人开口打断了堂内的行礼，“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没人通知我一声？”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少夫人！”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罗氏先是一愣，随后看到陈秀珠走进来，顿时脸色大变，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谢瑞回过头，愣愣的看着朝他越走越近的女人，她的脸有些瘦，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眉眼如初。
“秀珠，你醒了！”
谢瑞并不知陈秀珠已经醒来的事情，留园位置偏僻，除了梧桐日常伺候，早就没有其他人了，罗氏不许任何人将陈秀珠醒了的事情告知谢瑞，自然他就不知道此事。
此刻见到陈秀珠出现在眼前，谢瑞又惊又喜，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她走过去，“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告诉我？”
“确实我醒来的不是时候。”陈秀珠笑了下，这笑容却不达眼底，带着浓烈的嘲讽。
对谢家的人来讲，她确实醒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再晚一点或者永远都醒不过来是最好的，因为到时候蔡氏进门，事情已成定局，陈秀珠这个妻子，就只能认命接受妾室这个身份。
但偏偏老天爷没这么安排，她提前醒了，在谢瑞跟蔡氏即将成亲的时候醒来了，她这个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委屈，尤其是这种欺负人还不够，还要把人踩在地上碾几脚的做法，她更是觉得厌恶不已。
此刻的谢瑞在陈秀珠的眼中，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如果他要娶蔡氏，跟陈秀珠和离或者给她休书，她都不会这么觉得，毕竟她昏迷六年，别人没道理守着一个活死人一辈子。
但谢瑞没有，从她醒来就一直在等，他要等谢瑞主动给她送和离书，可一直等到他们成婚这天，也没等到。他娶蔡氏进门，却不肯放陈秀珠离开，罗氏见到她又是一番羞辱，让她心中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所以她今天才故意来闹他们的喜堂，目的就是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人。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跟谢家彻底撕破脸，从此以后再无瓜葛。如果不是这样，她怕之后还会有其他的牵扯，所以不留任何余地的，直接斩断了他们今后的所有可能性。
今日一闹，谢瑞必定觉得丢人，不可能再想见到她了。
陈秀珠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你怎么会这么说。”谢瑞没听书她话音中的冷漠，只当她是刚醒来不适应，他激动的看着眼前的人，六年了，他终于再一次看到她这么活生生站在眼前了。
陈秀珠看了他一眼，这眼中的喜悦和激动不似作假，可是做出这种以妻变妾事情的人也是她，这么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现在又摆出这种激动的样子给谁看。
“秀珠，你怎么来了！你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弱，现在赶紧回去休息吧。”罗氏立刻开口，让人送陈秀珠回去。
她担心陈秀珠会影响到今天的婚礼，“这件事我们拜堂之后再说。”
谢瑞看向陈秀珠，又看了一眼蒙着盖头的蔡氏，转头对罗氏说道，“之前秀珠昏迷不醒，我才答应这门婚事，如今秀珠已经醒了，我的妻子是她，我不能跟蔡氏成亲。”
此言一出，罗氏当时脸就黑了，“你胡闹！三书六礼都过了，你现在说不成亲，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陈秀珠眼神嘲讽，罗氏又说道，“陈氏不算正妻，当初你们的婚事礼数不全，算不得数，如果你喜欢，以后留她在身边做个妾就罢了。”
谢瑞眼神中闪过震惊，似乎是不相信这话是从罗氏的口中说出来的，虽然这几年，他明显感觉出来罗氏对陈秀珠的喜欢不如从前了。
但至少是她亲自选的儿媳妇，谢瑞一直觉得，罗氏心里是有陈秀珠的，之所以逼他娶蔡氏，只是想给谢家留个后。
他没拒绝也是不忍心罗氏难受，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罗氏会说出让陈秀珠做个妾这种话。
“娘——”
“你闭嘴！”
罗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陈氏只能做妾，不能做妻！”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罗氏的态度也能清楚的看到。
谢瑞脸色难看的吓人，罗氏看向陈秀珠，“陈氏，你一个妾室，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还不赶紧出去！”
陈秀珠冷笑一声，伸手掏出一样东西，“谢夫人可能年纪到了，记性不好，没关系，我还年轻，我都记着呢。”
这东西是一张纸，陈秀珠拿出来的时候，罗氏一时间还没响起来，等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脸色大变。
“谢夫人看来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你亲手写的婚书，当年为谢瑞求娶我的时候，亲手所写的婚书，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聘我为谢家妇。”
陈秀珠笑眯眯的将上面的内容当众读了一遍。
罗氏听到这些内容，一张脸越来越难看。
婚书的确是她亲手所写，当年她看中了陈秀珠这个儿媳妇，为了表示诚意，亲手书写婚书，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她都忘记了有这么一件事。
如今陈秀珠突然拿出婚书，她的脸色难看的吓人。
一把将婚书撕了。
陈秀珠笑道，“谢夫人拿一张纸撒气何必呢，这是我誊抄的一份，原版我自己保留着.”
说着她又从袖子里掏出十几张，全都送到了罗氏面前，“谢夫人要是觉得这些东西撕了能高兴一点，随便撕，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不够我雇人来誊抄给您撕个痛快。”
她这一番话把罗氏气的脸色难看。
过了这么多年，陈秀珠气人的本事一点没减少，唯一改变的是，当年她气的是别人，现在气的是罗氏。
罗氏气的要命，瞪着她道，“有婚书又能如何，只要我不承认，你就不是谢家的媳妇。”
“我朝律法名言，婚书就可以证明夫妻双方的身份，您是长公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陈秀珠笑眯眯的看着她。
简单的书写婚书确实还不够，需要在官府盖章生效才做数，类似于婚姻登记处发的结婚证，有证在法律上就能够证明两个人的夫妻关系，婚礼只是最后一步，不能说没办婚礼只领了证，就不算是夫妻。
当初谢瑞还是阳平县的县令，罗氏为了表示诚意，自己拿着县衙的印章盖了印，后来这东西就送到了陈秀珠手里。
她一直放在身边，来京城的时候也跟着一起带过来了。
罗氏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因此脸色更为难看，这封婚书是有效的，确实可以证明她跟谢瑞之间的关系。
“所以啊，有我在一天，我就永远是妻，而其他人就只能做妾。”她故意这么开口，不仅罗氏脸色难看的吓人，一直没开口的新娘子蔡氏身体也是一僵。
她是名门淑女，怎么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当即一把将盖头扯下来，目光看向陈秀珠，质问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昏迷六年，他就等了你六年，如果你一辈子醒不过来，难道就让他等一辈子？”
“他愿不愿意等是他的事情，他要是愿意纳妾，我也是没意见的。”陈秀珠笑着开口。
“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做我们谢家的媳妇，我要休了你！”罗氏气急了，她觉得陈秀珠今天就是来故意打她脸的。
说出这句话，罗氏也平静了下来，就算婚书是作数的又能怎么样？
在写一封休书就行了。
陈秀珠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转头看向谢瑞，笑得弯了弯眼睛，“你要休了我吗？”
谢瑞还处在她苏醒的喜悦中没回过神，突然听到她跟自己说话，愣了下才回答，“不，我不会休了你。”
转头看向罗氏难看的脸色，说道，“娘，我是不会休了秀珠的，我跟蔡氏的婚事，现在礼还没成，就此作罢吧。”
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肯定会对不起一个人，不是陈秀珠就是蔡宜巧，谢瑞失去了陈秀珠六年，如今失而复得，他不想再失去一次了。
至于蔡氏，他日后会亲自上门致歉。
蔡宜巧听到这里，受不了这种羞辱，捂着脸夺门而出，她到底是姑娘家，这种事情自然就算解决也不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解决，蔡家的人紧跟着追了出去。
婚礼闹成了这样，其他宾客们自然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正准备离开。
罗氏冷冷开口，“陈氏犯了七初之条，她进门七年多还没有为谢家诞下孩子，我现在就要休了她！”
七出之条中确实有一条关于女人成亲多年如果没有子嗣，男方可以休妻另娶的。
“按照七出之条确实应该休了我，但不是还有一条不能休吗？”陈秀珠的笑容成功让罗氏脸色又一次变了。
不能休是先帝，也就是罗氏的弟弟，当年立的一条规距，如果成婚夫人病重超过五年，夫家理应给她养老，没有大错，不能休妻。
当初立这条规矩是因为先帝觉得女人地位低，有些女人生了重病，如果还被夫家赶走，日子就更为难过，所以才加了这么一条不能休。
意思就是如果有重病超过五年以上的，就不再休妻的范围内。
陈秀珠昏迷六年，刚好符合了这个不能休。
所以如果不是她自愿离开，其实谢家是不能休她的。
如果罗氏不是这么咄咄逼人，不是他们这么欺负人，她也懒得搬出来这些。
但既然闹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用在意以后了，也没有以后了。
罗氏被噎了下，这事她知道，因是先帝随口一说，后来还盛传了一阵子，但很快就被遗忘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陈秀珠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先帝定的不能休，她这个长公主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吧，此刻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变幻莫测的。
谢瑞松了口气，劝罗氏道，“娘，秀珠是我们谢家的媳妇，这件事不会改变的。”
不等罗氏开口说话，陈秀珠先开口道，“你可能误会了，这件事可以改变。”
在谢瑞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她掏出一封和离书，“我要跟你和离。”
在场的很多人都没来得及走，听到这句话当即停下了步子，准备看看接下来怎么发展。
一开始他们听到陈秀珠的话，以为她是不想离开谢府，所以才据理力争自己正室的地位，但没想到成功保住自己的位置之后，她又突然表示要和离。
谢瑞皱眉看着她，“秀珠，我不会跟你和离。”
如果要和离，他早就把和离书给她了，之所以一直没给，就是不想放弃，之前她昏迷不醒，现在她已经醒了，他们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陈秀珠嘲讽一笑，“你觉得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谢瑞一愣。
陈秀珠故意惹怒罗氏，就是让他们在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就算谢瑞愿意，罗氏也不会愿意这样一个顶撞她的人进谢家的门。
所以他们注定是不可能了。
谢瑞一时间愣在当场，“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不用等以后了，我们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将此事说清楚，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还可以娶你的蔡小姐。”
她笑着开口，将手上的和离书放到他面前，“上面我已经去官府盖过章了，我自己已经签字了，你只要签字立刻就生效。”
谢瑞皱眉看着她，“陈秀珠，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来闹了这一遭。就是要个和离书？
如果是这样，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和离的办法有很多，这个绝对是最不好的一个。
“我想跟你和离啊。”陈秀珠笑眯眯的看着他，原本想要私下跟你说这件事的，但有人惹我心情不好，所以我就换了个方式。
罗氏听到这话，眉头猛地皱起来，陈秀珠的话意思就是，她原本是想要私下解决这件事的，也没想闹到人尽皆知。
但因为罗氏那天去找陈秀珠，让她同意以妻变妾，惹她不高兴了，所以她才用这种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换句话说，是罗氏自己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了。
陈秀珠将和离书刚到谢瑞手上，转头毫不犹豫地离开。
谢瑞站在原地愣了会，下一刻快步追了上去。
陈秀珠已经上了马车，准备离开，谢瑞追上来，不由分说跳上了马车，“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陈秀珠冷着脸看着他，“和离书我已经给你了，以后我们两个在没有任何关系。现在请你从我眼前消失。”
六年前他因为柳飘飘不信任她，六年后又因为蔡氏让她以妻变妾，这都是他自己做的事情，也让她心里对他的期望现在全都磨灭了。
谢瑞皱眉看着她，见她脸色苍白的厉害，缓了缓语气开口说道，“我们之间有很多的误会，这些事情你给我时间，我跟你慢慢解释。”
“解释什么？当初柳飘飘的孩子没了，你真的一点没有怀疑过是我做的吗？你敢说没有？”陈秀珠冷笑连连。
“我承认我确实怀疑过——”
陈秀珠继续冷笑，“这就是了，你不信我，你觉得我会做出那种心狠手辣的事情，所以你怀疑我。”
“你不要无理取闹，当初那个情况，她没有任何动机陷害你，但是你确实有伤害她的理由，我就算怀疑你也是正常的。”谢瑞试图跟她解释当年的过程，但陈秀珠根本就没有听的欲望。
“我们不说当年，就说现在，你要娶蔡氏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谢瑞皱眉开口说道，“但我是为了完成娘的心愿。”
“这理由真好。”陈秀珠笑了，“你完成你娘的心愿也好，你是真想娶她也好，我只问你，为什么不放我自由，你有没有想过，她嫁给你，我又算什么了？”
这件事一直谢瑞心中矛盾的地方，确实是他对不起陈秀珠，他自以为可以两全其美，却不想伤害了陈秀珠。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陈秀珠深吸一口气，“我跟你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当年嫁给你也是形势所迫，你娶我也没几分真心实意。我们拖了这么多年，也是耽误了彼此，所以及早分开才是对的。”
她的冷漠让谢瑞觉得心痛，这一次醒来，陈秀珠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以前不管怎么样，她的眼底都有温度，现在什么温度都没了，只有冷漠。
“你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
“你不说就别想离开京城！”
陈秀珠皱眉看着他，跟他对视了许久，最终先错开视线，“我想回阳平县，那里是我的家，我要回去。”
谢瑞开口说道，“三个月后，你要是还想走，我让你离开。”
“什么意思？”陈秀珠看着他。
“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我不能让你回心转意，你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止你，但在此之前，你乖乖留在京城，不准走。”
陈秀珠撇撇嘴，“你我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你凭什么阻止我去哪里？三个月？三天我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你的和离书真以为就可以生效了？没有我答应，这就是一张废纸。”谢瑞朝她看了眼，“你别跟我说你去官府了，这东西可以有用，也可以没用。”
陈秀珠一时无言，以谢瑞的能力，如果他不愿意，这封和离书，就可以成为一张废纸。就算陈秀珠去官府告状，也不可能告的赢。
她明白谢瑞话里的意思是在警告她，如果不肯答应留下来三个月，那她就永远别想离开。
“我只要留下来三个月，你真的会愿意放我离开？”陈秀珠不相信他的话，可能关系破裂之后，觉得对方说什么都没有可信度了。
“如果三个月以后你还坚持要走，我会亲自派人送你离开。”
陈秀珠还觉得不放心，“我还要加一条，我离开之后，你不可以缠着我不放，从此我们两个就是两个陌生人。”
“好。”谢瑞一口答应。
陈秀珠抿唇，“好，那我留下来。”
谢瑞让马车回去，按照约定，这段时间陈秀珠必须住在谢府，
虽然她不愿意，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反正三个月后她肯定是要走的，这段时间就当是为离开做准备了。
陈秀珠昏迷这六年，身体变得很差，说几句话，走几步路都觉得混身没力气，想要恢复健康，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
她现在这样离开京城回阳平县，路途遥远，身体确实容易吃不消，留下来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也是陈秀珠为什么会答应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跟谢瑞约定的这件事，按照约定，不能告诉任何人，直到三个月时间结束，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她还要继续做谢少夫人。
罗氏今天被气得不轻，原本以为虽然生了气，好歹陈秀珠走了，正准备去蔡家解释一下，把蔡宜巧接回来，谁知道突然听到丫鬟进来禀告。
“少夫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