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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伸手将那根翘出的白发往头发里掖了掖,叹气道:“是梳头发的下人没有藏好,不过,也不碍事,来来,别看舅舅这个老人家的头发了,快吃点鱼!”
男人如同扶苏小时候一样,对他关切有佳,没有半点架子的要为他布菜。
这鱼,扶苏是不怎么爱吃的。
但既然舅舅亲自夹了一块儿,他便也十分捧场的仔细品了品,放到嘴里,细嚼慢咽的下了肚。
味道不错,几乎没有什么腥味,而且软烂鲜嫩,不需用牙咬,入了口,融化了似的进入了食管里。
扶苏品得忍不住颔首。
怪道舅舅爱吃,他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别的山珍海味吃不了多少,这连刺都没有,还味道鲜美的鱼,却是刚好对了他胃口。
记忆回笼,扶苏面色大变。
巫女府邸上的这盘菜,竟是与舅舅家里宴会上的那道一模一样!
少年脑袋“嗡”地一响,心中怒火再上心头。
这盘鱼!这个宴席!
她究竟为何要在他舅舅尸骨未寒的时候,来开这场宴会?
而这盘一模一样的鱼,跟舅舅的死又藏着什么样的联系?
少年一把拽过女孩的手,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猛然撞入自己怀里,跌撞了两下才又站住。
可等到她那张标志的脸抬起,扶苏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心里的疼惜。
他横眉冷对地看着她。
就是这么个肩膀单薄羸弱到他舍不得用力去握住的少女,亲手杀了他的舅舅!
黎筝看着少年阴沉下来的面容,心中一片苦涩。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
胸口总是隐隐萦绕着的不安又是因为什么——她招揽了那位原先在昌平君府上做鱼的厨子,而出自那人之手的菜式,必然会让扶苏触景生情!疑心大起!
可她见了扶苏,好死不死的将此事忘了个干净。
如今少年发怒,两人和好的迹象重新破灭。
黎筝面色止不住的苍白。
这一下,当真是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半点冤不得旁人了。
“扶、扶苏——”
少年淡淡掀了掀眼皮,盯着黎筝的眼中恨意越发浓烈,他站起身,又拽着女孩的手,将她从地面上拉起。
黎筝还以为他就要这样与自己撕破脸面,谈无可谈,可抓着她的手又半点不松,像是铁镣般的环在手上。
扶苏面上阴云密布,肉眼可见的压着情绪,看样子是已经打算离开了,却还是礼仪做全的朝客席的两个点头:“二位慢用,孤与巫女阁下有些话要说,先行离开了。”
第101章
少年在前头走的很快,连带着被拽着手臂的黎筝也不得不提高了步速。
她跟得有些踉跄,走了半路,比原来走上一天还要觉得累。
轻喘着气回头看去,暖黄色的宴会前厅离他们已然遥远,那些丝丝缕缕的温暖光芒,再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宴会前厅的暖意离去了,夜晚的寒冷紧随而来,黎筝冻得手指微颤,发红的眼角倾向身前的少年。
扶苏一声不吭的走,没有回过一次头,只给她留下一个灰暗、冰冷而压抑的背影。
黎筝看得脚步一顿,又马上被扯地不得不继续迈步。
····扶苏。
这些日子,她只要一有时间休息,不管是睡着醒着,睁眼闭眼,都一直想着扶苏的事情。
白天是,晚上到了梦里也是。
她其实,真的很想他。
可如今,他们真的再见了,却是这般情景。
黎筝对此并无吃惊,她杀了他的舅舅,自然成了罪无可赦之人,再也进不到他的心里去,再也无法得到他的好,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
垂下头,黎筝胸口闷痛,眼睛酸涩。
但她还是觉得难过,那种两人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预感,当真从预感变成了现实。
她拼命眨眼,害怕水迹就这么从眼角掉出来。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少年的脚步突然停了。
在黑暗里,他的背影像是一座竖立在地面上的沉默的大山。
黎筝赶紧抬手将那抹水光抹干,脚步却没来得及收住,差点撞到转过身来的少年的胸膛里去。
眼看着还差那么两指就要撞上,少年忽的冷然抬手,按住了女孩的肩膀,缓慢的将人扶定,又推开一定距离。
所有举动,都不言而喻的显示着他不欲与她过度亲近。
眼帘低垂,黎筝唇边泛出一抹苦笑。
也是,他们现在,已经是仇人了。
“为什么?”
心中闷痛扩散之际,少年冷不零丁的冒出一句质问:“为什么要对昌平君痛下杀手?”
黎筝眉头一拢,欲言又止:“我——”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少年解释先前的事情。
倘若将实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扶苏受到的伤害恐怕要远远超过现在。
毕竟那是来自他嫡亲舅舅的背叛。
在秦、楚两国间的天平之上,昌平君丢弃了一直以来居住生存的土地,放下了相处已久的亲人,转身,决绝的与扶苏和嬴政两人背道而驰。
哪怕是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这彻彻底底的背叛也是自始至终存在的。
可少年对此一无所知,他不依不饶的寒着脸,眉眼间尽是压抑,目光半寸不移地死死盯着她:“为什么?”
黎筝喉头哽咽。
昌平君反叛之事牵扯甚大,便是始皇大大也不愿公之于众,才会将刺杀之责交给已经知晓的黎筝来办。
而在嬴政那头,黎筝也已经保证过了,无论如何,不能将这件事告知于第二个人知道。
扶苏等的不耐烦,暴怒的将她按在了凉亭的柱子上:“孤在问你,为什么要对昌平君下杀手?你私下里是跟昌平君有仇?还是说你接近孤,就是为了刺杀他?”
黎筝撞得背后火辣辣的疼,又忍着疼拼命摇头:“扶苏,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告诉孤,你杀昌平君的事,究竟是——”
说到一半,扶苏突然顿住,左右看了看四周。
他心头怒火冲天,为了舅舅的死,他恨不得连自己都一块每日跪着给舅舅忏悔赎罪,但却又极为矛盾的不愿此事被旁人听到,真的叫这杀死舅舅的罪魁祸首因此被人给抓起来。
到底、到底是他自己也出了了帮着隐瞒下来的事情。
停顿一会儿,有些艰难的说服了自己,扶苏板着脸,声音轻了下来:“你卧房在哪儿?”
黎筝被他从抵着的柱子上放下,悬空的脚也落到地面,双肩还是有点疼痛。
握着自己的肩膀,黎筝抿了抿唇,伸手指明方向,将少年领到了自己房间。
第一次到女孩的闺房,扶苏心头略微掠过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