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666.com,更新快,无弹窗!
第147章敲打严家(四千字章)
永寿宫中发疯的不止是猫,还有嘉靖帝大皇帝。
发疯是假,敛财是真。
一日之后,严府书房。内相吕芳跟首辅严嵩对坐着。
吕芳将厚厚一叠供词放在了严嵩案头。
严嵩问:「这是?」
吕芳答:「盐商张钰皓的供词。」
严嵩卖起了糊涂:「哦?那贱商供认刺王杀驾的幕后主使了?」
吕芳却道:「阁老,这供词是今年上半年鄢懋卿徵收盐税的总数。」
严嵩装起了糊涂:「总数?不是二百八十万两吗?其中一百三十万入了国库,五十万给了工部修三大殿用,还有一百万两给了胡宗宪当抗倭军费。」
吕芳叹了声:「唉。盐务向来是一笔良心帐,猫腻大的很。盐税是从盐商手中征的。张钰皓身为盐商会首最为清楚。」
「他供认,上半年盐税总数是五百万两整。差出来的那二百二十万两,自然是被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私分了。」
「分赃的官员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严阁老您的门生故旧。」
严嵩沉默不言,半眯着眼看着吕芳。
为官这麽多年,严嵩总结了一条道理:遇大事不要慌,少说丶多听丶多想。
吕芳道:「皇爷有旨意,命锦衣卫和司礼监查猫婚刺杀案。」
「锦衣卫那边,陆都督是您的盟友。你们曾联手扳倒夏言。陆都督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份供词出现在永寿宫的龙案前。」
「我与严阁老相交已久,亦不愿看到这份供词出现在龙案前。」
「故我将供词带到了您的书房。」
严嵩还是没说话,只默默给吕芳倒了一杯茶。
吕芳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道:「鄢懋卿是您老的门人。这桩盐务大案一但案发,拔出萝卜带出泥。」
「不知要有多少您的门生故旧会牵扯进去。朝廷里的那些清流更是会落井下石。」
「到那时,喉.....
严嵩知道吕芳在表演。
吕芳也知道严嵩知道他在表演。
严嵩甚至知道,是嘉靖帝指派吕芳来他书房演这场戏,
严嵩平静的说:「吕公公请给老朽指一条明路。」
得嘞!吕芳等的就是这句话。
吕芳又喝了口茶:「事情倒也简单。您老支会手下的人一声。拿了钱的把钱都吐出来,汇集后交上去。」
「我跟陆炳那边打声招呼,让张钰皓稀里糊涂死在诏狱中。」
「至于这份供词,烧了便是。」
「这样一来,帐目对得上。最重要的人证又死在诏狱。这事也便了结。」
严嵩问:「哦?敢问吕公公,银子凑齐是交到户部太仓还是....
吕芳答:「如果交到户部太仓没有恰当的名目啊!清流们一定挑刺儿。」
「我管着内承运库。这二百万银子交到内承运库去。权当是下面的官员敬献皇爷修道观的银子皇帝指使大太监来找内阁首辅要钱,充实皇帝私库。太祖爷若泉下有知,恐怕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严嵩终于表态:「多谢吕公公救我严家。我这就让下面的人凑出二百万两之数,十日内交到内承运库。」
吕芳笑道:「还是严阁老深明大义。我劝您一句,这些年您太过放纵手底下的人。他们迟早会给您惹出天大的祸端来。」
严嵩送走了吕芳。
严世蕃走了进来:「爹,吕公公都跟您说什麽了?」
严嵩用手指敲了敲案上的供词:「你自己看吧。」
严世蕃看完后怒不可遏:「鄢懋卿私下瞒报了二十万两?还有张钰皓那厮,竟.....
「啪!」严嵩将茶盅狼狠摔在地上。
严世蕃连忙问:「爹,吕芳那边是什麽意思?」
严嵩却道:「你该问皇上那边是什麽意思。」
「皇上的意思很简单。你们抓紧凑两百万两银子,给内承运库送过去。这事便不再追究了。」
严世蕃皱眉:「皇上是在借着猫婚刺杀案敲诈咱严家?」
严嵩却道:「什麽叫敲诈?天下之财皆天子之财。连大明都是朱家一家一姓之私产。这钱本就是皇上的。」
「你们就胡闹吧。我已经七十七岁了。迟早让你们害得不得善终。」
严世蕃听了这话,连忙给严嵩跪倒:「爹,您若这麽说,儿子该跳永定河。」
严嵩道:「行了,起来吧。你立即办两件事。第一件,让那些拿了盐务分润的人立即把钱吐出来。我会出面,替他们把钱交到内承运库。」
「第二件事......
,
严嵩说到此处,面露悲伤的神色。
严世蕃问:「爹,第二件事是什麽?请您老吩附。」
严嵩叹了声:「派个人,去一趟咱分宜县老家。在祖坟周围买够九十九亩地。再从远亲子侄当中,选一位坟少爷。」
严世蕃愣在原地。
按大明律法,贪官失势后家财全部抄没充公。
唯有墓地除外。墓地不属于抄没之列。
故高官大吏得势时,都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在祖坟周围购买一些土地,指为墓地。
墓地的数量若不超过一百亩,便是合乎法度的。
墓穴几亩就够。多出来的九十几亩地可以出租给百姓耕种。
若高官失了势,九十几亩地足够其子孙过活。
高官通常会从远亲子侄中选一个穷苦丶朴实的,平日里打理这九十几亩地。是谓之「坟少爷」。
严世蕃道:「爹。咱严家正值鼎盛,您怎麽突然想起这事来了?」
严嵩叹了声:「买一百亩地的钱,不够你摆一顿酒宴的。然而......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
「真到了那一天。这一百亩地能保严家后代不挨饿。」
「去办吧。」
八日之后,少掌柜陆绎突然将手下的一众百户召集了起来。这其中自然包括林十三。
陆绎道:「你们立即挑选一千名手下。要身强力壮,稳重内敛不爱嚼舌根的。日暮之前全部到西苑宫门前聚齐。」
「今夜有一件大差事让你们办。记住,这差事事关机密。谁若敢多嘴多舌,一律密裁。」
陆绎所说的大差事,是往内承运库里搬二百万两银子。
林十三回到值房,点了二十三名校尉。这些人都是平日沉默寡言的。
他手下的两个总旗孙越丶李高不在此列。这两个家伙都是大嘴巴。去青楼楼着女人灌点马尿什麽都敢往外说。
傍晚时分,林十三带着人,跟袍泽们一起来到西苑聚齐。
不多时,严世蕃骑着马,后面跟着一个驴车队来到了西苑前。
驴车队两侧是五城兵马司的一千名护卫兵丁。
不多时,吕芳亦来到此地。他对严世蕃说:「小阁老,银子这麽快就凑齐了?」
严世蕃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吕芳朝着陆绎一挥手:「陆千户,让你的人过来搬箱子。全部抬到内承运库去。」
林十三和一众锦衣卫袍泽一连搬了两个时辰,这一堆死沉的大木箱终于全部运进了内承运库。
差事办完,众人散去。
吕芳叫住了林十三,他似乎想考考外甥:「你猜那些木箱中装的是什麽?」
林十三道:「从那些木箱的份量上看,里面装的应该都是银子。至于是什麽银子嘛......
「小阁老亲自押来的。应是贪官墨吏吐出来的盐税银子。」
吕芳满意的点了点头:「聪明。这件事上你是有功劳的。皇爷越用你越顺手。今后指定还有更多要紧的差事交给你去办。」
林十三心里「咯瞪」一下。他其实希望当个安逸官。在西苑管管宠物事,顺便帮老爹赚赚宫里的钱。
吕芳似乎看透了林十三的心思:「人呐,需要让自己变得有用。皇爷凭什麽把荣华富贵给无用之人?」
林十三拱手:「舅舅教训的是。」
吕芳道:「罢了,跟你说一桩正事。皇爷要动前任宣大总督杨顺和前任巡按路楷。你知道该怎麽做嘛?」
林十三脱口而出:「将妖人阎浩的第二份供状拿出来公之于众。」
吕芳笑道:「幸亏提前跟你打了招呼。不然你死都不知怎麽死的。」
「皇爷要动杨顺丶路楷不假。但那是为了敲打严党,而非舍弃严党。」
「阎浩的第二份供状经你手公之于众,你岂不成了严党的死敌?」
「严嵩和林十三只能留一个。你猜皇爷会选留下谁?」
林十三然。
吕芳道:「皇爷动杨顺丶路楷的罪名,是他们畏战怯敌,坐视鞑靶攻破应州数十堡。」
林十三道:「这不是跟当初沈炼公参劾他们二人的罪名一样嘛?沈炼公能够平反了?」
吕芳摇头:「处死沈炼的罪名是勾结妖人,暗通鞑靶谋叛。跟他当初参劾杨顺丶路楷是两桩事「这一番皇爷治罪杨丶路,你千万不要有替沈炼翻案的心思。」
「那份阎浩的供状,你要好好收着。等皇爷倒严的那一天你再拿出来。」
「你跟严党走的这麽近。朝廷文武皆视你为严党。严党倒台时,那份供状便是你的护身符。」
林十三拱手:「多谢舅舅提点。」
吕芳道:「先别急着谢我。你得做好准备。你当初在宣大跟杨丶路走的也很近。」
「皇爷治罪他们二人,你难逃干系。陆炳会将你抓进诏狱,走个过场审讯你一番。」
「你不必惊慌。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经审讯,林十三无罪」。你顺利脱身。」
「我先将此事告知你。省得你到时候惊慌之下手足无措,提前把阎浩的供状拿出来。」
有个当司礼监掌印的「舅舅」当靠山就是好。
林十三始终是官场中的嫩后生。思虑哪有吕芳这样的老狐狸周全?
吕芳若不提点林十三,林十三这一遭指定会出昏招,导致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吕芳最后对林十三感慨了一句:「你记住,混迹朝堂如刀尖起舞,需如履薄冰呐。」
翌日下响,永寿宫君前奏对,部院大臣们聚齐。
嘉靖帝敲了一下铜馨。奏对正式开始。
吕芳高声道:「刑科给事中吴时来丶刑部主事张丶董传策参劾杨顺丶路楷畏敌如虎,坐失军机。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徐阶一言不发。严嵩亦是一言不发。
严世蕃想说话,严嵩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声。
「当」铜馨声第二次响起。
吕芳道:「杨博杨部堂。你掌着兵部,对应州之败有何看法?」
杨博手持板,正色道:「禀皇上,臣评论一场战役的因果得失,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应州之败,罪在宣大主帅!先皇在应州取得大捷后,广修坚固堡垒。」
「去年鞑靶入寇应州,兵不过三万馀。应州诸堡,能坚守一月有馀。只要宣大主帅调集边军增援,不说全歼军,至少也可重创之。」
「然而应州诸堡足足守了两个半月。宣大主帅不曾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兵!」
「这不是畏战怯敌是什麽?」
「依臣看,吴时来丶张丶董传策参劾杨顺参劾的对。路楷身为巡按,不知督促杨顺出兵,乃是同罪。」
杨博是疆臣党的首领,又是兵部夏官。在边疆兵事上说话份量很重。
他这一席话,基本决定了杨顺丶路楷的命运。
「当当」铜馨响了两声。吕芳凑近轻纱帐。嘉靖帝对他一番低语。
吕芳高声道:「有旨意!杨顺丶路楷纵虏破堡,罪大恶极。革去杨顺南京兵部尚书之职,由锦衣卫押赴京城,严加审讯。」
「革去路楷光禄寺少卿之职,由锦衣卫严加审讯。」
「另,吴时来丶张肿丶董传策参劾杨顺丶路楷丶林十三勾结,陷害沈炼一事,交由锦衣卫严查!」
如果实权总督胡宗宪被参,严嵩一定会舍命去保。
可杨顺如今已成了南京的养老尚书。路楷更是个管厨子的少卿。
严嵩心知肚明:皇上这是在借着处置我门下两个闲散官敲打我呢。
故严嵩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他不说话,严党的部院大臣们也若寒蝉。
半个时辰后,北镇抚司之中。
林十三正在值房跟孙越丶李高喝否仁茶。
副千户刘守有带着八名手下,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刘守有正色道:「林十三,有言官参劾你勾结封疆,诬陷忠良。随我去诏狱中走一趟吧。」
「来啊,将林十三拿下!」
孙越大惊失色:「刘副千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麽误会?」
李高喊道:「你们一定冤枉了我林大哥!林大哥你放心,我去找我姐在裕王爷面前给你说情!
林十三平静的说道:「不必了,清者自清。以大掌柜丶少掌柜的睿智,一定能够弄清事情始末。你们不必为我担忧。」
刘守有气势汹汹押着林十三进了诏狱的甲字第一号问案房。
问案房的墙上挂着各种刑具。地面上有许多洗刷不净的血迹干痕。
陆绎坐在问案房的一张桌子后。桌子上竟摆着一个炭盆,几碟羊肉,几盘时令蔬菜。还有一坛酒,三个杯子。
陆绎高声道:「案犯林十三罪大恶极,我要亲自审讯。刘守有留下,其馀人都退出去。」
众人离开了问案房,只剩下了陆绎丶林十三丶刘守有三人。
陆绎道:「别愣着了!快给林十三松绑。我这新得了一坛子西域葡萄酒,爽口的很。咱们涮锅子,品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