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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虽然这一次的战果未能达到预期，却也是一场出人意料、令人振奋的大胜。
“经过这一场战役，瓦剌损失惨重，至少伤亡数万人，士气也大受打击。五年之内，再次南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也先的指挥下，瓦剌迎来了一次出人意料却又合情合理的溃败，他的威望必然受损，是否还能继续担任国师，都成了问题。”
“也先是最坚定的主战派，除了他之外，瓦剌许多权贵对大明的态度，模棱两可，可以是敌人，也可以是代理人。”
“有他们的牵制，就算也先能够东山再起，瓦剌也不会再度南侵！”
于谦口中不断分析着，越说越兴奋，眼中神采奕奕。
这场战争，是大明赌国运的一战，一旦失败，新朝新政便会土崩瓦解，而作为主导者的于谦，极有可能被推出午门斩首。
一旦成功，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皇帝带着大胜的威势，谁还敢对农庄法的推行提出异议？
真要有不怕死的胆子跳出来，皇帝与大臣联手，也有十足信心让对方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杨王不愧是杨王，这个敌人给的称号就是贴切，一场仗打下来，天罗地布，地网重重，层峦叠嶂，于无声处听惊雷。”
“不知不觉间，也先就被打得没了底气，瓦剌还未见到敌人，士气就已低落，稍有风吹草动，便是一场大溃败。”
“与石亨的大开大合、骄横张狂不同，杨洪的风格，隐秘无声，滴水穿石，一旦爆发，便是山洪海啸，再也无法阻挡！”
于谦紧紧攥着手中的军报，这不是一本写着文字的小册子，而是大明的未来啊。
朱钰坐在一旁，神情严肃，双眼紧闭，左手紧紧扣在扶手上，青筋暴起，可见内心之激动与兴奋。
忽然，皇帝睁开眼，脸上露出笑容。
“于少保，再过两天就是太后的万寿节，这万寿礼，你打算送什么？”
于谦闻言一愣，皇帝这话题转得太快了，还好他在这方面从不需多想，便能给出一个回答。
于谦抬起手，双手空空，袖子也空空。
“臣身无长物，只能送太后两袖清风。”
不只是太后的万寿礼，多年来当官以来，于谦从未送过一次万寿礼，连皇帝的万寿节，也是两袖清风去，两袖清风回！
朱钰哈哈大笑，一脸神秘地说道：“那于少保可知，朕打算送什么礼物？”
于谦还真有点被难住了。
两人彼此了解颇深，但要说到这些特别细致的东西，还真是猜不中。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于少保给出了一个颇为有趣、出人意料的回答。
“臣认为，国库空虚，生活拮据，大概也送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朱钰哈哈一笑，眼神闪烁，当着于谦的面，回头对成敬说道：“随便去内库里挑一件，不管贵重也好，廉价也罢，反正早晚还是得回到朕手里。”
身为皇帝，理应住在皇宫，为何朱钰宁愿和大臣作对，也不愿去皇宫居住？
这其中固然有皇帝一旦进入皇宫，就如同翱翔天际的神龙被关进笼子，从此事事受制，根本无法与如今的自由相比的原因……
但若真要论起来，这恐怕还称不上是皇帝不愿住进皇宫的最重要原因。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皇宫是别人的地盘，里面盘踞着无数势力，背后牵扯甚广，即便成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彻底肃清。
即便表面上看起来干净利落，谁知道暗地里藏着什么猫腻？
一旦进了皇宫，等于把自身的命运交给了他人，任由那些神秘莫测的对手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甚至家人的脖子上。
朱钰好好的，干嘛要自找罪受？不如继续留在郕王府，既自在又安全！
这一次，皇帝大力支持宣府，杨洪不负众望，成功取得一场大胜，成绩亮眼到让人无法忽视。
借着这场大胜之势，朱钰正好趁着太后的万寿节，好好敲打一下皇宫里的那些人，甚至……更进一步地将皇宫清洗一番。
为将来自己入主皇宫做好准备。
转眼便到了孙太后万寿节这一天，朱钰临行前，叫来身边的红衣大太监，询问一番后，满脸失望。
自己这次钓鱼，还是没有收获。
这些大臣真是精明得不行啊。
看到他故意不提前送礼，一个个都乖巧得很，没人敢第一个跳出来讨好太后。
回想起以前几次钓鱼，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饵料撒下去了，鱼却一条也没钓上来，朱钰不免有些郁闷。
“难道是朕钓鱼的手法不行？”
“不对，肯定是这些鱼太精了。”
“看来以后钓鱼，必须得更隐秘一些。”
“像这段时间这样直钩钓鱼，反而容易起到反效果，吓得那些本来会跳出来的人都不敢跳出来了。”
摇摇头，朱钰坐进马车里。
今天是要给孙太后庆贺万寿节，该有的礼数都不能少，他身上穿着一件将近十斤重的礼服，骑不了马，只能坐马车。
皇帝要去给孙太后祝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原本就关注这件事的大臣们，一个个松了口气，赶紧坐上马车出门。总不能等到皇帝给太后送礼的时候，他们还没到现场，那可是大不敬啊。
穿过高高的城门，来到皇宫，朱钰透过窗帘望着外面的景色。即使已经来过无数次，偶尔还是会被惊艳到。
说到底，这可是传承了无数年，耗费不知多少心血才建造出来的奇观工程。
有这样的魄力，理所当然。
皇帝第一个到达慈宁宫，随后是各路文武大臣。
朱钰并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故意等了一会儿，这才慢慢从车上下来，走到孙太后的面前，拱手行礼。
“孙太后。”
语气不轻不重，弯腰的幅度也不大，算是行过礼了。
孙太后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皇帝。”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火药味弥漫开来。后方赶到的大臣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头皮发麻，赶紧沉默地站到后面去。
没多久，人便都到齐了。
孙太后目光一扫，看到一张面孔时，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在皇帝身后，文武大臣之间，竟站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于谦双手垂下，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周围三米之内，除了少数几位大佬外，没人敢靠近！
“他怎么会来？”
孙太后非常清楚于谦的性格。
这个人当巡抚之后，屡次立下奇功，按理说早就该入京为官。
只因他这臭脾气，不愿巴结讨好他人，当官到现在，别说送礼给上司，就连皇帝万寿节，都没去过一次，更别提送礼物了。
朱棣当皇帝时，于谦就是这副臭脾气，气得朱棣三尸神暴跳。要不是于谦确实有能力，还有大功劳在身，恐怕早被砍了脑袋。
后来的几位皇帝，朱瞻基、朱高炽，于谦都是这副态度，皇帝的万寿节从没到场，更别说太后的万寿节了。
朱祁镇正统年间，对此还发过火，可如今的于谦，无论是名望，还是功劳，都已经积累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
朱祁镇觉得为了这点小事对付于谦不值得，这是一把好剑，若能驾驭，必将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于是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之后每年的万寿节，于谦照常缺席，也没人再提这事。
后来于谦终于升职，被调入京城为官，结果却因为没给太监送礼，被人用莫须有的罪名关进大牢，这与他的臭脾气也有直接关系。
否则以他的资历、功劳和声望，只要稍微松一点口子，立马就会成为各方势力争抢的香饽饽。
怎么会到了无人敢帮、无人愿帮的地步，上任前夜就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关进大牢，一关就是好几年？
想到这里，孙太后眉头微微皱起。
“事情反常必有原因，哀家可没这个面子让于谦破例，他到底……”
话还没说完，朱钰嘴角微微上扬，挥手说道：“成敬，把朕的礼物拿上来。”
一位身穿红袍的大太监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个礼盒。
他亲自打开礼盒，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花瓶，线条流畅，色泽圆润，光彩夺目，美不胜收。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这个青花瓷花瓶竟然还有一个盖子。
不仅是孙太后，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看到了青花瓷花瓶上带了个盖子，顿时愣住了。
陛下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为什么要在花瓶上加个盖子？
花瓶的质地，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至少是几百年前的古董，出自名家之手，通体无瑕，价值连城。
作为送给孙太后的万寿节礼物，算不上有多重视，但也绝不会是轻慢。
只是这个盖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孙太后神色凝重，伸手轻轻抚摸花瓶，忽然说道：“胎骨细腻洁白，釉质滋润透亮，青花色泽浓翠艳丽，这盖子更是巧夺天工，弥补了最后一次缺憾，寓意十全十美。”
“陛下这份礼物，哀家很喜欢。”
说完，孙太后立刻让人把自己寝宫里的一个大花瓶搬出来，将这个青花瓷花瓶放在上面，从此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
朱钰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比之前热情了许多，说道：“太后喜欢就好。”
文武百官中，只有少数人看出其中的门道，大多数人只觉得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般压抑肃杀。
最先上前献礼的，自然是权倾朝野的于谦。他站在太后面前，两手空空地摊开，送上一句“寿比南山”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