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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春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崔永浩：
“一个县，九个常委，管着几十万人、上百亿项目，是不是有点……太精简了？”
崔永浩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
他当然懂。
简州县虽然是普通县，但近年来开发区、交通枢纽、生态新城接连上马，经济总量已逼近中等城市水平。
九人常委会，在程序上合规，
但在实际运作中，每一次表决都如走钢丝——一票之差，便能决定一个项目的生死、一个干部的命运。
而罗泽凯，正是靠着方静、陈若梅这两票铁杆支持，高明的左右摇摆，外加邓杰书记在关键时刻的倾向性态度，才屡屡在表决中险胜。
如果……常委人数增加呢？
崔永浩的脑子飞速运转。
如果常委从九人变成十一人，甚至十三人——
那每一场表决，就不再是“五比四”的险胜，而是可能变成“六比五”、“七比四”，甚至更多。
更重要的是——新增的委员，由谁来提名？由谁来决定？
答案不言而喻。
只要董春和点头，新增的常委人选，完全可以是“自己人”。
哪怕不能全部控制，只要多争取到一到两个席位，就能彻底打破目前的权力平衡。
崔永浩的背脊慢慢挺直，眼中的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亮光。
“董秘书长……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合理扩充常委会？”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董春和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放下茶杯，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问你——一个正在快速发展的县，领导班子的结构，是不是也应该与时俱进？”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你们县曾经也是十一个常委，后来把县委办和统战部的职位从常委序列里调整出去了。现在情况变了，项目多了，矛盾复杂了，是不是该恢复了？”
董春和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崔永浩立刻明白了。
县委办主任和统战部长——这两个职务，在简州县历史上，曾经是常委席位。
后来为了“精简班子”，才被调整为非常委职务。
可如今，简州县项目牵涉到上百亿资金、数十个部门协调，县委办作为中枢神经，统筹协调的压力空前巨大。
而统战部，面对牧羊村这类涉及宗族、乡绅、民间势力的复杂局面，也需要更强的话语权。
“恢复历史配置”——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既不是“新增”，也不是“扩编”，而是“顺应新形势，恢复原有架构”。
谁也不能说这是“搞小圈子”“任人唯亲”。
“我……我明白了。”崔永浩声音发颤，手心微微出汗，“如果恢复县委办和统战部长的常委身份，那我们就能……”
“就能让该说话的人，说得上话。”董春和接过话头，目光如炬。
“谢谢秘书长指点！谢谢您！”崔永浩激动得差点站起来鞠躬，脸上满是感激。
董春和摇摇食指，示意他冷静，问：“你们现在的县委办主任，还有统战部长，和你关系怎么样？”
“普普通通，没什么深交。”
“和罗泽凯的关系呢？”
“他们也和罗泽凯保持距离，在县里，这两个部门现在就是摆设，没什么实权。”
董春和点点头：“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知道，知道！我回去就找他们谈，一定把工作做到位！”崔永浩连声应道。
董春和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
崔永浩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哽咽：“秘书长……谢谢您，您这是在救简州县啊。”
董春和摆摆手，重新拿起文件，不再看他。
崔永浩退出办公室，脚步已不再沉重，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轻盈的急切。
他知道，这场权力的博弈，终于迎来了转机。
十一人常委会。
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的变化。
这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权力新格局的钥匙。
只要这把钥匙在手，他就能把罗泽凯从“多数派”变成“少数派”，从“主导者”变成“被围剿者”。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
下次常委会上，当他又一次被罗泽凯当众质问时，自己缓缓举起手，身后跟着一群亲信，齐刷刷地举手表决。
那一刻，该轮到罗泽凯脸色铁青了。
……
崔永浩正美滋滋地想着，手机突然响了。
是薛岳打来的。
“崔县长，我听说县里要撤销刘广发的职务？”电话那头的声音慌张失措。
“慌什么？”崔永浩冷笑着，语气里带着刚刚获得“密钥”后的从容，“撤销就撤销，让他当一辈子村长，我还嫌他不够蠢呢。”
电话那头的薛岳一愣：“可……可他要是被查，万一……”
“万一什么？”崔永浩打断他，声音压低，却透着一股狠劲，“他敢咬你？他敢咬我？他现在就是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还妄想翻身？”
薛岳声音发紧：“可他手里有录音……还有于得水那边……”
“录音？”崔永浩嗤笑一声，“那种风声呼呼的‘暗示’，法院都当不了证据，你怕什么？至于于得水——”
他顿了顿，语气阴沉，“你不是已经‘安抚’过了吗？他敢不识抬举，我让他明天就从镇政府消失。”
薛岳沉默了几秒，终于缓了口气：“崔县长，您说得对……是我太紧张了。”
“没必要紧张，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崔永浩语气笃定。
“好的，好的。”薛岳稍感安心，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刘广发也收到了自己被撤职并立案调查的正式通知。
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场，手中的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撤职，立案调查。
六个字，宣告了他二十年政治生涯的终结。
刘广发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餐厅的红木酒柜。
那是他去年花三万块钱定做的，里面摆满了各方巴结者送的名酒——
曾经的门面，如今的讽刺。
“砰！“
他的拳头狠狠砸在玻璃门上，裂纹如蛛网般瞬间蔓延。
“哗啦——“
整面玻璃碎了一地，他的手背被割出几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淌，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从碎片中抓起一瓶茅台，拧开瓶盖直接往喉咙里灌。
酒精灼烧着食道，却浇不灭心头那把熊熊燃烧的怒火。
“薛岳.......“刘广发抹了把嘴，酒液混着血水染红了衬衫前襟，“老子那么信你，你就这么对我？“
他跌跌撞撞走进卫生间，瞪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布满血丝，脸色灰败得像死人。
这个曾经在牧羊村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如今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你不让我活......“刘广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一笑，那笑容扭曲得可怕。
他走出卫生间，将地上的手机一脚踢开，又从厨房拎了把菜刀别在后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
“那就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