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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未见，晋明鸢看着两鬓花白的晋老将军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对她低了头，她的一颗心都跟着酸胀的厉害。
之前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在这一刻也终于消散了，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曾经每年回到北疆的那些日子，作为父亲和兄长的掌上明珠，这里所有人对她都是百依百顺，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可偏偏那时候她想不通，非要不管不顾的去嫁贺江灈，不听父亲劝告，不顾兄长挽留。
只是想想这些过去，晋明鸢的眼睛也开始发酸，晋老将军上前两步，他把晋明鸢揽进了怀里：“都过去了阿鸢，不要再想了，以后你有父亲，有兄长，为父就算豁出这条老命去，也不允许任何人再欺负我们阿鸢了。”
晋明鸢也把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咽了下去，她挽着晋老将军的胳膊，把姜妃叫了过来：“爹爹，跟你介绍一下，这是青雉，姜伯伯的女儿，这段时间在宫里多亏了有她照顾我，”
晋老将军看向了姜青雉，他道：“青雉啊，好孩子，这些年也委屈你了，你爹那个王八蛋，如果当年我早知道他会把你送进宫，我肯定得阻止的。”
“晋伯伯，那是我自愿的，而且宫里有什么不好的，也挺好玩的，您不知道，前段时间我们戏耍太后可有意思了呢。”姜青雉说。
她话里话外都带着明显的雀跃，晋老将军却还是叹了一口气：“可这毕竟是耽误了你的婚事，这以后…”
“那有什么？反正我也没想嫁人，再说了，我这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多好，反而是嫁人之后，还要伺候夫君孝敬公婆，那样的日子我才做不来呢，哎呀，晋伯伯，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这样真的挺快乐的。”姜青雉说。
见她如此，晋老将军便也没有再说煽情的话。
几个人一起用了饭，晋明鸢就带着姜青雉熟悉了北疆，姜青雉本来就有点自来熟，仅仅一晚上的功夫，她就已经和北疆的人打成了一片。
她这幅大大方方毫不扭捏的模样，很快就获得了所有人的好感，晋老将军也忍不住连连感慨：“真是没有想到，老姜那个古板的家伙，竟然教出来了这样一个好女儿。”
晋明鸢也跟着打趣：“青雉的性子一直很好，她一直都这么讨人喜欢的。”
姜青雉在北疆一待就是一个月，她提出离开的时候，晋老将军也很是不舍。
晋明鸢问起姜青雉的去向，姜青雉笑盈盈的道：“我家老头年纪也大了，整日孤苦伶仃的，看着也可怜，我打算去四处转转，看能不能把我那个不知踪迹的娘找回来。
然后如果顺路的话，再去看看贺竟流，那小子把太后那个大麻烦弄走，也不知道能不能招架得住，总之朋友一场，我也该去关照一二。”
晋明鸢听着姜青雉安排的如此清晰，她也没有再阻拦，只是让人给姜青雉办了一场送行宴。
姜青雉走的很干脆，晋明鸢和她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时间一晃就又到了年关，晋明鸢已经有点记不清，自己上次在北疆过年是什么样的情形了，只看着偌大的将军府里都张灯结彩，下人们都忙忙碌碌的，她忽然就想起了自家儿子。
也不知道他今年在宫里过得怎么样，贺江灈那个王八蛋到底对他好不好？
或者等过完年之后，她找个机会再回去一趟，至少得去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
“老爷，大小姐，外面来了个人，说是来见大小姐的。”晋明鸢正陪着晋老将军说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下人的通报。
“什么人来见阿鸢？”晋老将军有点疑惑。
下人道：“听说是京城来的，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看起来可贵气了。”
晋明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里的某个念头愈渐清晰，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跟着下人朝着门口跑去。
晋老将军看她这样激动，一边喊着让她慢点，也一边跟了上去。
将军府的大门打开，晋明鸢果然在门口看到了贺云瑄，小孩又长高了一点儿，看起来却没有长肉，一张小脸还是无比的严肃，直到看到晋明鸢的时候，嘴角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娘亲。”
晋明鸢直接扑了过来，就这么把人抱在了怀里，她道：“宝贝儿子，你可想死娘亲了，怎么样，娘亲不在宫里，没有人欺负你吧？你那个爹，他没有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吧？”
晋明鸢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贺云瑄都一一回答了，他又小声道：“娘亲你能不能先松开我，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他们看就让他们看呗，老娘抱自己的宝贝儿子怎么了？云瑄，你都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娘亲了，连抱都不给娘亲抱，娘亲可是会伤心的。”晋明鸢说。
贺云瑄听她这样说，便也没有坚持，直接随她去了。
就在晋明鸢和贺云瑄抱作一团的时候，晋老将军也出来了，他的手背在背后，一眼先看到了贺云瑄旁边的贺江灈弯腰就要行礼，贺江灈直接伸手扶住了他：“岳父不用客气，我今日来这里，只是您的女婿，不是什么皇帝。”
“这可是你说的。”晋老将军说。
贺江灈点头，还不等他说话，晋老将军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忽然抽了出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跟黑色的马鞭，直接就冲着贺江灈抽了过去，嘴里还喊着：“你这个王八蛋，当初你求我把女儿嫁给你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自己还记得吗？
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阿鸢的？
对，你是皇帝，平日里老子要给你留面子，现在你已经到了北疆，到了老子的地盘上，就不要再怪老子不留情面了。”
贺江灈侧身，躲过了迎面抽出来的鞭子，下一刻晋老将军的长鞭就又一次甩了过来。
贺江灈躲得快，晋老将军手里的鞭子更快，时不时的就能听到长鞭落在衣服上发出的闷响，晋明鸢见状，赶紧拉着贺云瑄躲到了一边。
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当初贺江灈来登门求娶她的时候，晋老将军也是这样，拿着鞭子追了贺江灈很远很远。
那时候贺江灈远没有现在这样沉稳，反而还带着年轻人的热恋张扬。
晋明鸢还记得，他那时候是怎么边跑边喊，无论如何也会娶到阿鸢的。
而现在在面对晋老将军的鞭子，贺江灈也只是沉默寡言。
他们中间终究是变了。
贺江灈不再是她最开始认识的那个热烈赤诚的少年郎。
她也被后宫消磨的没有了最开始的一腔孤勇。
人还是那个人，可中间已经隔了太多。
晋老将军追着贺江灈打了足有半个时辰，到最后终于精疲力尽的把鞭子丢到了一边。
他还是狠狠的瞥了贺江灈一眼，这才没有好气的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呀。”
贺江灈也不恼，脸上闪过几分笑意之后，很是痛快的道：“来了，岳父，小婿这次来的不算迟吧，家里还有柴没劈吗？还有…”
“闭嘴，这些等着你来干，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洗手进来吃饭。”晋老将军说。
贺江灈赶紧又应了一声。
他穿了一身常服，没有一点儿做皇帝的架子，看起来就好像寻常人家的女婿，可是将军府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难免有些拘谨。
贺江灈带着贺云瑄来的很仓促。
也没有提前打过招呼，现在还没有到饭点，晋老将军让人先给他们二人准备了碗面。
等到都坐下来了之后，晋了将军这才有空好好的细看贺云瑄，贺云瑄乖乖的叫了一声外公，只把晋老将军的心都叫化了，恨不得把将军府里的一切都搬出来给他，当然也少不了又骂了贺江灈一顿，怪贺江灈眼盲心瞎，让他的乖乖外孙受了那么多苦。
不管晋老将军说什么，贺江灈都一一低头认下，那听话配合的模样，就连他在先帝跟前时，也从来都没有做到过这一步。
但尽管如此，晋老将军依旧不买账，看贺江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也只有贺江灈提起政事的时候，晋老将军对他的态度里才没有那么多的偏见了。
当然，也算不上多么的满意。
具体大概表现在，自从过完年之后，晋老将军几乎一日三次的在问贺江灈到底什么时候走。
贺江灈一直含糊其词的，也说不出个具体的答案来，还是贺云瑄实在看不过他遮遮掩掩的模样，直接替他说出了他的打算：“娘亲外公，他这次不打算走了，京中的事他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是我监国。”
“胡闹！真是胡闹！你才多大的年纪，监国这样的事怎么能轮得到你？
你别听你这个爹的，他自己正值壮年，就想偷懒，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晋老将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指着贺江灈的鼻子就骂懒汉。
贺江灈一点也不恼，他道：“云瑄的能力是通过朝中诸位大臣考核的，他现在完全有能力监国，至于朕…
明丰国狼子野心，时刻盯着我国的疆土，此毒瘤如果不除，朕实在心里难安，朕决定了以后就留在北疆，和岳父一起观察明丰国的动向，争取有朝一日，把他们尽剿灭。”
“什么尽数剿灭，老子看你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到现在还敢肖想我女儿，滚滚滚，这顿饭吃完你就滚回你的皇宫，我们阿鸢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晋老将军吼道。
晋明鸢也道：“贺江灈，你心怎么这么大，云瑄过了年也才只有七岁，你就这么放心把一切交到他手上？老娘是不是给你脸了？让你这么压榨我儿子。”
“娘亲，这也不能全怪他，是我自己要求的，我觉得我可以做好这一切，而且朝中还有姜伯伯，还有丞相，不会有问题的。”贺云瑄说。
他和晋明鸢保证，但是眼睛里却闪过几分异样的情绪。
这一切就是他主动要求的，他知道贺江灈放不下娘亲，一心想要来见娘亲，他也是故意来夺权的。
他未必能阻挡住贺江灈的脚步，可是只要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如果贺江灈以后再敢惹娘亲不开心，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不要这个爹。
反正不管在任何时候，他永远都是娘亲最坚实的后盾。
晋明鸢不知道贺云瑄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看到对方态度如此坚决，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只能又狠狠地瞪了贺江灈一眼。
正月十五刚过，贺云瑄就急匆匆的带着一队侍卫回了京，而贺江灈则是如愿地留在了北疆。
他完全抛弃了自己皇帝的身份，每天早上第一个起来劈材挑水，还要跑到校场上陪晋老将军过招，当然完全是他单方面挨打，到了中午晚上，再跟着晋长鹰出去巡逻，就像是这将军府一个最普通寻常的士兵那样。
晋老将军和晋长鹰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样，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可劲的来指使贺江灈，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晋明鸢接触。
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贺江灈才稍微有点儿时间，做贼一样的跑到晋明鸢的窗户前，偷偷给她往里面塞蜜饯糕点，又或者是一些城里新兴的钗环。
时间一日日的这样过着，到最后还是晋明鸢有点无奈的问：“贺江灈，你有必要这样吗？”
贺江灈很笃定：“有必要，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也不求阿鸢原谅，只要能见到你，我宁愿一辈子在这个将军府里当个跑腿的小兵。”
晋明鸢实在拧不过他，到最后也随他去了。
她自己也很清楚，她和贺江灈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了。
现在能相安无事，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最多她可以每年年节的时候，和贺江灈一道回京，去看一眼云瑄，这是她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这一切贺江灈也清楚，他只这么心照不宣的陪在晋明鸢的身边，陪晋明鸢去做所有他想做的事。
贺云瑄监国整整一年，再没出什么纰漏，贺云瑄这回彻底有理由撂挑子不干，直接就要皇位传给了贺云瑄。
在贺云瑄登基大典这天，晋明鸢又回了京，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身穿龙袍，登上皇位，她没忍住，伸手狠狠的掐了旁边的男人一下：“贺江灈，你真是个王八蛋，云瑄还这么小，你就把他推上这么高的位置。”
“年纪不代表一切，云瑄天生就适合坐在那里，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好了，阿鸢，这个皇位交给云瑄，我也算对父皇有个交代了。
前两天姜青雉不是给你写信邀你喝喜酒吗？咱们赶紧过去吧，等到去晚了，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贺江灈说。
晋明鸢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又用胳膊肘杵了贺江灈一下：“说话注意一点，谁给你咱们呀，只不过是我姐妹嫁给你弟弟，咱们只是暂时搭伙同行，懂不懂？”
贺江灈笑的一脸不值钱：“好好好，都听阿鸢的，搭伙就搭伙，快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晋明鸢点头，又看了一眼黄昏里巍峨的宫墙，她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贺江灈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的笑笑，也策马追了上去，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高高的城墙上，贺云瑄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脸上神色不明。
张公公跟在他身边，想着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赶紧宽慰道：“陛下，您放心，先帝和晋娘娘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看您的。”
长久的沉默之后，张公公听到贺云瑄叹了口气：“她该奔向自由，这座皇城不适合她，以后朕去看她就够了。”
至于那个贺江灈，如果他可以一直对娘亲这样百依百顺，那他倒也不是不能认下这个爹，贺云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