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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的眼神开始被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取代。
“不能再等了！”秦浩的声音斩断了压抑的沉默，他大步走进气氛凝重的洁净室，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陈哲，最后落在角落里的周文兵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陈工，你们继续排查手册流程。
周师傅，你带人上！用你们的眼睛和手，给我找出问题在哪！”
“得令！”周文兵等的就是这句话，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挥，“老张、老李！抄家伙！带上咱的‘照妖镜’！”他口中的“照妖镜”，是几台老旧的国产光学显微镜和表面张力测试笔。
周文兵团队如同嗅到猎物的老猎手，迅速进入状态。他们没有围着昂贵的进口设备打转，而是将目标锁定在那些刚拆封的、光洁锃亮的国产硅片上。
周文兵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片硅片，对着洁净室顶部的灯光变换角度仔细观察，又凑到鼻子前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老张，测测这水的‘性子’，看它‘咬不咬人’！”他吩咐道。
老张立刻拿出几片不同批次的国产硅片边角料，用表面张力测试笔小心地点上几滴超纯水，观察水滴的铺展形态和接触角变化。
王晓军则带着便携式电导率仪和pH计，紧跟在旁，同步记录着每一处细微的异常数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哲团队还在手册和电脑数据里寻找答案，周文兵这边却已有了方向。
“秦总！陈工！有谱了！”周文兵直起腰，指着显微镜下硅片边缘一个极其细微、若非经验老道极易忽略的浅淡晕圈，“问题不在水，也不在槽子！
是这硅片！新批次的国产货，表面‘油性’不对劲！太‘滑’了！咱这进口槽子里的清洗药水，是按标准硅片配的‘猛药’。
对付这‘滑溜’的皮子，劲儿使大了反而洗不干净，药水残留和硅片表面那层‘油膜’没除尽的混在一起，一进高温氧化炉，就‘烧’成这层雾了！”
“硅片表面特性批次差异？”陈哲下意识地反驳，“手册里没有相关预警！所有硅片入厂检验都符合通用标准！”
“通用标准顶个屁用！”周文兵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手册上写的是给谁用的？是给那些外国硅片用的！咱这国产的娃，水土不服！光看那纸面上的‘合格’有屁用！得看它‘吃不吃得下’你这套洋流程！”他转向秦浩，斩钉截铁。
“得改！得给它先‘打打底子’，加一道‘钝化’！用低浓度的氧化液，温度低点，时间短点，先给它表面那层‘滑溜皮’磨糙实了！
再走后面的标准清洗氧化流程！这叫‘预氧化钝化’！”
“预氧化钝化？”陈哲脸色铁青，“这完全是违反手册流程的！
没有任何理论依据！会引入不可控的变量！我坚决反对！”
“反对？”秦浩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冰冷而坚硬。
他走到两人中间，目光如电，“陈工，手册流程试了三天，结果是什么？是百分之百的批次性不良！
周师傅的法子，有没有理论依据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眼睛和手，在‘混血线’上救了我们无数次！
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批被判了“死刑”的雾状硅片。
“就用这批问题硅片！周师傅，按你的方案，上‘预氧化钝化’！王工全程记录参数！执行！”
命令如山。在陈哲团队或质疑或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周文兵带着老伙计们，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他们小心翼翼地调整了清洗槽旁一台小型实验氧化炉的参数，设定了一个远低于常规的氧化温度和时间，配置了一种浓度极低的特殊氧化溶液。
硅片被重新放入。这一次，没有完全依赖自动程序，周文兵亲自守在炉子观察窗前，那双看了一辈子火候的眼睛，紧紧盯着硅片表面颜色的细微变化。
“温度稳住…再稳一点…好…药液渗透差不多了…老李，准备切换标准流程！”
周文兵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洁净室里格外清晰。王晓军的手指在仪器键盘上飞快跳动，记录着每一个“违规”操作的瞬间参数。
数小时后，经过“土法”预处理的硅片再次被送入显微镜下。所有目光聚焦在屏幕上——那片顽固的雾状污染区域，消失了！硅片表面呈现出均匀、洁净的理想状态！
“成了！表面状态达标！”王晓军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陈哲看着屏幕上清晰的图像，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的自信和优越感第一次被一种复杂的、近乎茫然的表情所取代。手册没有错，流程没有错，可为什么在“完美”的执行下，却生产出了废品？而眼前这些“泥腿子”的“野路子”，却硬生生把废品救了回来？巨大的认知冲击让这位精英工程师陷入了沉默。
“立刻整理数据！”秦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王工，把‘预氧化钝化’的全套参数、硅片批次特征数据、前后对比效果，形成详细报告！陈工，你们团队也必须参与分析！找出手册流程失效根本原因！我们要的不是证明谁对谁错，是要弄明白，为什么在‘标准’环境下，‘标准’流程会失效！王院士给我们的‘钥匙’，就是用来开这把锁的！示范线的工艺规范，必须兼容‘东海经验’！成立联合工艺攻关组，我任组长，陈工、周师傅、王工任副组长！马上行动！”
一场前所未有的“土洋结合”的技术攻坚战，在示范线洁净室的硝烟中，正式打响。
……
联合工艺攻关组第一次全体会议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巨大的会议桌两侧，壁垒分明。一边是以陈哲为首的海归精英团队，西装革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