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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写这个字了？”凌若雪没有半点吃惊和意外，也没有多少感情的放下茶杯，将纸接过来随意的放在桌上道：“先前不是好好的吗？”
“姑娘，奴婢想活。”冬锦深深的吸了口气，知道她到底是逃不过，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冬锦抬起头正视着凌若雪的眼睛，毫不隐瞒道：“有人要奴婢为她所用，来对付姑娘你。”
“为她所用？”凌若雪微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在这之前是我的人？”
“不是，奴婢一直都是夫人的人，奴婢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冬锦沉声道：“夫人把奴婢送来这里的时候，便告诫过奴婢，不要让奴婢忘了本，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奴婢先前在夫人面前并不得脸，来了姑娘这里后，夫人算计姑娘用的是秋香和谢嬷嬷，奴婢虽是棋子，却从不入掌棋人的眼。”
“那现在呢？”凌若雪漫不经心的问道：“现在你入了掌棋人的眼了？”
“是，但奴婢不想与姑娘作对。”冬锦立即跪下，郑重其事的道：“所以奴婢前来投靠姑娘，日后为姑娘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凌若雪轻笑着反问道：“你背叛了你原来的主子，来跟我说你日后待我绝无二心？”
“良禽择木而栖，奴婢只是为强者所用罢了。”冬锦平静道：“既然想要安稳度日不可，那跟着姑娘做事，比跟着任何人都要好，都能活得最久，活的最好。”
“你凭什么这么认定，忠心与我便比忠心与别人要好呢？”虽然她现在暂时斗倒了韩意，可韩意还是凌翰林的正室夫人，还是国公爷的嫡女，韩意并没有完全倒下去。
现在她凌若雪看着风光，但韩意一反扑，说不定她会败，会死的很惨。
“白絮的眼睛告诉我，您不仅是主子，还是人。”高门大户里，没有多少主子把奴才的性命当回事，为奴为婢，死活全看运气，凌若雪这样的主子看着冷漠，实际上却长了一颗人的心肝，最起码凌若雪不会对下人动辄打骂，更不会视下人的命如草芥。
冬锦做了很长时间的奴婢，卑躬屈膝，任人使唤，所求的不过是在深宅大户里的一个平安，一个活字，可想要活下去，安稳不生事只能保她一时，却保不住她一世。
现在来了危机，也来了抉择，选择凌若雪，还是选择旁人，选对了便是活，活下去活得好，代价是殚精竭虑，跟着主子面对重重危机，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主子死她也绝不能独活，主子活也会让她安然无恙。
选择凌若雪，日后的路会很危险。
但选择旁人，凌若雪可以肯定，她不过只有几日的活头，没有人会保她，凌若雪不会保护她的敌人。
选择跟随凌若雪，这是她冬锦现在唯一的活路与生机。
“人？”凌若雪轻笑一声道：“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跟冰柳一样的待遇和地位，如何？”
“奴婢多谢姑娘。”冬锦立即磕头，她赌对了，凌若雪需要她的忠心，她先前也没有投靠谁背叛凌若雪的先例，日后她就要认凌若雪为主，永世不变。
意华苑中，梳洗干净打理好后的韩意直挺挺的坐在桌前，几日的功夫，韩氏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眼下有着隐隐的青黑，白皙娇嫩的皮肤显出了憔悴，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道明显的细纹，使的这张艳丽明媚的面容大打折扣。
“娘，您要不要去找父亲，把掌家权要回来？”凌嫣有些小心的递给韩氏一杯茶，觉得韩氏现在的眼中好似燃烧了两团火，看着怪渗人的。
“要回来作甚？”韩氏冷冷一笑，要回来也就是名头好听，她的嫁妆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凌翰林的银钱也被凌家这些年用的七七八八，便是账房不失火，她也是要想法子找银子的，要回来掌家权，用西北风供着凌家几百口子人吃喝？
既然凌若雪和邓氏这么想要权利，那就给她们便是，反正凌若雪和邓氏都是商户人家出来的，想必赚银子很有一套，她何必再去蹚这趟浑水。
“你现在去一趟沐雪院，把凌若雪给我叫过来！”韩氏的声音带着森寒的凌厉，凌嫣愣了愣，不解道：“娘，你难道要把她叫过来毒死她？”
“你不必管，快去！”韩氏面对凌嫣到底是放缓了声音，这是她的女儿，她的亲生骨肉，她最后的，一辈子唯一的依靠。
凌嫣并不愿意去见凌若雪，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意华苑，便随手指了几个小丫头去沐雪院叫凌若雪来，自己则带着丫头到处逛了会儿，虽然凌翰林禁足了凌嫣，不准凌嫣出意华苑一步，但凌嫣没怎么当回事，凌家上下到处都是韩氏的人，有谁不要命敢跟凌翰林去告状，再者说了，凌翰林整日忙的脚不沾地，才没工夫来管她。
沐雪院中，几个小丫头恭恭敬敬的带来了韩氏的命令，冰柳听罢看向凌若雪，凌若雪抬手拢了拢青丝，便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梳妆片刻就去。”
“那......还请姑娘快些，奴婢们在院门外等着姑娘。”几个小丫头面色惶恐的异口同声道，显然是不敢不带凌若雪回去，冰柳将几个小丫头送到门外，便没话找话的交谈起来，屋内的冬锦面色有些凝重道：“姑娘......夫人要对谁下手？”
“你觉得会是谁？”凌若雪坐在铜镜前反问道。
“不管夫人对付谁，她的最后目标定是姑娘你。”冬锦走到凌若雪身后，看着凌若雪毫不拘束的散落了一肩的青丝道：“姑娘要梳个什么样的发鬓？”
“你看着办吧。”凌若雪摆弄着桌上的珠钗首饰，总觉得带着这些累赘得很。
冬锦的手很巧，三下五除二便给凌若雪梳了个百花分髾髻，这种发鬓很简单，但梳的好看也不容易，一个不好就可能会来个披头散发，凌若雪素白圆润的指尖捻起桌上的一支碧玉玲珑簪，冬锦立刻接过来给凌若雪带上，凌若雪站起身道：“你会的东西倒是不少。”心思玲珑，做事也看眼色，也难怪能平安无事的在深宅大户里活着。
“姑娘谬赞了。”冬锦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她会的东西......难道凌若雪不会自己梳发鬓吗？
事实证明，凌若雪是真的不会，之后与凌若雪相处久了冬锦才知道，凌若雪唯一会的发式便是将头发在脑后随意的绑起来，其余的发鬓不管多简单，凌若雪都不会。
一盏茶的功夫后，凌若雪便带着几个小丫头到了意华苑，她谁也没带，怕的就是韩氏疯狂之下伤了她的人，不管怎样的血海深仇，都是她和韩意的对决。
凌若雪到意华苑的时候，凌嫣正巧回来，看见凌若雪，凌嫣抬起头，冷冷的剐了凌若雪一眼，便径直越过凌若雪先进去，凌若雪让几个小丫头下去，也进了韩氏的屋子。
屋中，韩氏与凌嫣一边一个的坐在桌旁，凌嫣面色冰冷，眼中的冷毒与狠辣让人望而生畏，屋中的丫头们也都低着头屏声静气，韩氏更是不言不语，只是默默的看着凌若雪，目光中那怪异的平静让人看了就起鸡皮疙瘩，这架势，倒真像是在开堂审犯。
“怎么，姨娘让我来，是打算让我站在你面前任由观赏么？”凌若雪没有半点惧意的开口道，声音依旧是柔软温和，却带着争锋相对的冷意。
“你还想坐下？！”凌嫣不屑的冷哼一声：“我跟娘都坐着，你最小，站着便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有脸在主子面前坐下吗！
“二姐这话错了。”凌若雪平静道：“若论谁大谁小，姨娘最是清楚的。”
“嫣儿下去！伶纱，给三小姐看座！”韩氏出言打断了想要发火的凌嫣，语气和神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和以前那个高贵从容的尚书夫人一模一样，只是那眼神再怎么伪装掩饰，也透出了森冷的怒火与铭心的恨意。
凌嫣恶狠狠的瞪了凌若雪一眼，便愤愤的起身出去了，凌若雪毫不客气的做到了凌嫣方才的位置上，懒得虚以蛇尾道：“姨娘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不等韩氏开口，凌若雪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才从二婶那里回来，跟二婶打理了一会子家事，倒真是有些累得慌，抽个空儿来见姨娘，只怕过会子回去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呢。”
“陈贵，快些进来吧。”韩氏闻言闭了闭眼，竟什么都没有反驳，再睁开眼时微微一笑，像是没听到凌若雪的话，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温柔道：“雪娘，叫你来是因为这事儿，可是得由你来做主。”
“哦，这倒是巧了。”凌若雪同样柔声道：“我也有件事情要请姨娘做主。”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场面话。”韩氏看向凌若雪的眼神无比的慈爱，仿佛凌若雪是她的亲生骨肉，疼爱的教人毛骨悚然，韩氏道：“何事？”
“姨娘先前给我送去的那些丫头，近来有几个很是不听话，我便想着她们是不是想姨娘了。”凌若雪同样以“孝顺的女儿”看向“慈爱的母亲”的眼神看向韩氏道：“所以我想让姨娘给我的那些丫头都会来，还是物归原主，让她们伺候原来的主子好。”
“雪娘说的这是什么话。”韩氏微笑道：“既然都给你了，那就都是你的人了，不听管教让谢嬷嬷打骂便是，难道你是主子，还管不了几个下人不成？”
“到底是姨娘的人。”凌若雪面上带着恰如其分的为难道：“我也不好深管。”
“既然这样，那我便把她们的卖身契都给你，看她们还敢不敢对主子不敬。”韩氏说着，便让伶纱出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伶纱便按着一沓卖身契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到了凌若雪面前。
凌若雪并不去看那放在眼前她近在咫尺的卖身契，反而看向进来便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陈贵道：“陈管家有何要事？”
“这可是大喜事。”韩氏在一边笑吟吟道：“陈管家是来跟雪娘你提亲的。”
“提亲？”凌若雪笑意清浅：“姨娘可是糊涂了，陈贵提亲我？”
“你这孩子，跟我饶舌。”韩氏嗔怪道：“陈管家提亲的是你身边的丫头，就是生的最好的，唤做冰柳的那个。”
说着，韩氏看向陈贵语重心长道：“陈贵，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你怕三小姐不同意这门婚事，便求到我这里来，我把雪娘给你叫来了，这事儿能不能成，便看你诚心不诚心了，若是不成，你可不许责怪雪娘不近人情！”
“三小姐！”陈贵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凌若雪面前，声音立即哽咽急切道：“姑娘！老奴求求您，救救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吧！”
“陈管家的儿子可是生了重病？我可并非医术高超的大夫。”凌若雪微笑道：“若是陈管家缺银子的话，倒是可以先去账房支一些，日后再还也不迟。”
说着，凌若雪语气赞叹道：“陈管家真真是姨娘说的府里头的老人了，爱子重病，陈管家缺了银子，竟还记得先来找我做主应允，还真是守规矩，当是凌家头一个守规矩的人了，不过陈管家，守规矩固然好，日后这等事，还是先紧着自己为好，毕竟若是家中的病人等不及去了，那可是要懊恼一辈子的。”
分明韩氏已经明确的提过陈贵是来提亲的，但凌若雪却直接当做没听见，明褒暗贬的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听得陈贵呆了一呆，立即道：“老奴不是缺银子！”
“既不是缺银子......”凌若雪颇为疑惑道：“那陈管家这般又是所为何事？”
若不是因着主仆有别，陈贵真想大吼凌若雪一句，方才的提亲你是耳朵聋了吗？！
“陈管家有话直说吧。”韩氏在一旁提醒道，凌若雪转移话头，话中找刺的本事她早就见识过了，陈贵不会是凌若雪的对手。
“老奴有个独生儿子，自来是宠惯了的，那日他跟着老奴来凌家做事，恰巧遇到了姑娘身边的冰柳姑娘，那孽畜一眼便生了情，跟我打听那姑娘是谁，我说姑娘身边的丫头他惦记不得，谁成想这孩子自打从那以后就一病不起......”陈贵立即唱念俱佳，将一个关心儿子的老夫人演绎的淋漓尽致，说着说着还抹了把泪道：“大夫说是......只怕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老奴实在是没法子了，还请姑娘帮帮老奴，救救那小子吧！他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原来是这样啊。”凌若雪听罢，面上带了些许同情和感动道：“陈管家日后还是有话直说吧，动不动就下跪哀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了谁，我也没这么大的福气能受得住。”
“不过......”凌若雪话音一转，语气嘲讽而冷冽道：“陈管家，令郎这种人，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还是早些死了吧。”
“雪娘怎么说话的！”韩氏立即严厉道：“陈管家是府中的老人了，论辈分你叫他一声爷爷也使得，人家一片慈父之心，你怎能如此刻薄！”
“刻薄？”凌若雪不解的看向韩氏：“姨娘觉得我刻薄？那姨娘知不知道陈管家的妻子陈贵家的去世还不满一年？”
“生母去世尚未满一年整，亲生儿子便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要死要活，抛下只有他的生父不管不问，只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年迈的老父跪求，这等不孝不义的混账东西，还活着做什么？”凌若雪话说的字字如刀，听得陈贵一瞬间白了面色，心中也越发的恨意汹涌，陈贵家的，凌若雪还有脸提陈贵家的！
难道他的妻子不是死在凌若雪手上的吗！
要不是凌若雪，他的妻子怎么会死！儿子怎么会没了娘！
“冰柳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贴身丫头，说是形同姊妹也不为过的，要我同意将她嫁给一个不孝的混账，我是万万不同意的。”凌若雪眉目宁静道：“再说了，冰柳的生父去世尚未满一年，她跟陈管家的儿子不同，知道要为生父守孝三年，没心思儿女情长一见钟情，所以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雪娘莫急。”知道凌若雪一定会推诿，韩氏立即接话道：“陈管家可并没有说现在就让这俩人成亲呐，冰柳和陈管家儿子的婚事可以先定下，等他们两个的孝期都满了再成婚便是，这样既不会落人口舌，陈管家的儿子也能定下心来不是？”
凌若雪侧目看了韩氏一眼，便淡淡道：“那这事......还是要姨娘去跟冰柳商量的。”
“你是她的主子，难道你还做不了主？”见凌若雪答应的如此痛快，韩氏心中瞬间起疑，凌若雪现在身边可用的也就只有冰柳了，就这么容易的答应了？
“当然......做不了主。”凌若雪叹了口气，很是为难道：“姨娘，并非是我心狠手辣见死不救，而是冰柳并非是我的奴婢。”
“雪娘这话......”韩氏隐隐觉得不妙，果然，凌若雪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明明白白的看着她道：“冰柳是我从人牙子手里头买来的不假，但卖身契......我早已经给她赎了身，冰柳现在是自由身，是良民呀。”
“这丫头感激我替她赎身，便执意跟着我为奴为婢，但实际上，冰柳并非是我的奴婢呀。”凌若雪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这在韩氏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这婚事......”凌若雪接着道：“还是要陈管家自己去问问冰柳，若她不愿意，那令郎便生死由命罢。”
“你怎的先前......未曾说过这事......”韩氏咬了咬牙，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咱们凌家便是再穷，也不缺奴才，冰柳既然是良民，那哪有在你身边当奴婢的理由？”
“姨娘说的是。”凌若雪叹了口气：“我也说过她，但这丫头铁了心的要跟着我，说要跟我一辈子，姨娘也知道，我是个不善言辞的，到底是说不过她。”
你不善言辞！你不善言辞！
韩氏心中立即疯狂的咆哮起来，你凌若雪不善言辞，那天底下的人就都是哑巴了！
“既然这丫头待你这般忠心，那我便安排人让她重新入府，如何？”韩氏迅速冷静下来，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斩断凌若雪的臂膀。
“这又是为何？”凌若雪很是不解的问道：“冰柳可是从未拿过凌家一文铜板的月银工钱，要来要去姨娘可做不得主，若是姨娘想要强行逼迫良家女子为奴为婢，那可是犯了大周律法的。”
“雪娘莫要乱说。”韩氏知道凌若雪的口舌有多厉害，也在心中反复的告诫自己不许生气，可即便明知道凌若雪这是在故意气她，韩氏也被气的胸口生疼，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绪，韩氏笑道：“你到底是年纪小不知事，这冰柳若是良家女子呢，在你身边伺候是万万不可的，哪有良家女子给人为奴为婢的呢？这传出去与你，还有咱们凌家的名声可都是不好。”
“若是这丫头待你忠心不二，那再买进府便是，到底还是跟在你身边，你难不成觉得姨娘会要了冰柳在我身边伺候不成？”韩氏扶着胸口，说着说着便忍俊不禁，倒是有了几分先前八风不动的尚书夫人的模样。
“姨娘说的有理。”凌若雪沉吟道，韩氏心下一喜，正打算再多说几句，凌若雪便声音清脆道：“那我便让冰柳离了凌家，去外面安家罢了。”
说罢，凌若雪一拍手，很是感激的看向韩氏道：“这倒真是多亏了姨娘的提醒呢，我也总想着让她出门去呢，毕竟跟着我不是长久之计，可她总是不听，现在好了，可以让那丫头就此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