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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若雪的声音很轻很柔，语调是软和宁静的，并不尖锐，是凌若雪天生的，待人常用的语气，然而谢嬷嬷却敏锐的从凌若雪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蛊惑与杀意，凌若雪拿起茶盖刮了刮杯沿接着道：“野鸡们被自以为的同类带入陷阱后，便只能束手就擒，被农夫抓住，然后杀掉做下酒菜。”
“这样周而复始，母鸡很得农夫的重用，它以为自己在主人心中是重要的，毕竟它为了讨好主人连自己的同类都杀。”
说到这里，凌若雪抬起眼看了谢嬷嬷一眼，不得不说韩氏为了对付她还真真是舍得下血本，说到这里，她的目的就已经很明确了，谢嬷嬷却仍旧是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的震惊与恐惧，仿佛只是在听凌若雪说故事一样，不说旁的，单是这份从容不迫，在这深宅大户里便是十分难得的。
“可这只母鸡没有想到。”凌若雪轻笑道：“有一日农夫家中来了一位至交好友，农夫想要待客，可却发现家中有酒无菜，那怎么能行呢？农夫想了想，便抓过这只母鸡一刀杀了，用来待客。”
“母鸡心中不服，它觉得它为主人做了那么多事，为何主人还要杀它呢？”凌若雪放下茶盏，问谢嬷嬷道：“嬷嬷可知这是为何？”
凌若雪并不信任谢嬷嬷，即便她表现在再完美，但谢嬷嬷不同于白絮小蛮几个，她是宫中出来的老嬷嬷，心计已经不能用深来形容，这样的人在身边，一旦被咬中便是不死也得脱层皮，现在谢嬷嬷听从韩氏的指令还没有对她下手，一旦谢嬷嬷动手，凌若雪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现在韩氏已经用婚事一事与她暗中开战，凌若雪知道谢嬷嬷也要开始暗中打算，这种时候必须想法子遏制住谢嬷嬷的想法，凌若雪知道，像谢嬷嬷这种心机深厚的人一旦对谁忠心耿耿，那便不是几句话几个贵重赏赐就能轻易收买的。
所以凌若雪并不打算让谢嬷嬷忠心与她，只不过是想敲打敲打，让谢嬷嬷知道即便忠心韩氏，但她凌若雪这个主子却也不是好惹的，要是做事做的绝了，那若是不成，后果便是......凌若雪相信，从宫内出来的谢嬷嬷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自然，要是谢嬷嬷对韩氏忠心耿耿，那就看看谁的本事更胜一筹吧。
谢嬷嬷抬眼看向凌若雪，她虽然伺候凌若雪的时间不算长久，但也知道凌若雪并不喜欢金贵奢侈的物件，去太学院的时候也是素衣淡妆，简单却又不会让人轻视了去，在自己的院子里更是简单，一身款式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素色衣裙，长发随意的挽了个发鬓，连支簪子，耳环，玉镯之类首饰的都没有。
这样的简单利索，却并不给人粗鄙之感，反而觉得凌若雪整个人都幽幽冷冷，要是冷不丁站在谁身后，保不住要被吓一跳，谢嬷嬷已经习惯了凌若雪这样的装扮，然而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卸了淡妆的缘故，凌若雪的面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不说，更没有一丝活人气。
更为可怖的是，凌若雪不仅是面色惨白，那一双朱唇也没有红润，一双眼睛格外的黝黑明亮，白衣黑发，面容惨白，眼神幽冷，纵然是青天白日，谢嬷嬷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女鬼。
谢嬷嬷心知肚明，凌若雪这是在震慑她，用言语，用气势，用本事。
这是主子们对于不忠心的，但却有些用处的下人常用的手段，谢嬷嬷见识过许多次，但却没有一次是这样的，打心底里升起来的恐惧，凌若雪身上有一种她很熟悉的血腥味，这种血腥味并非是身体上的，而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嗜血与残忍。
谢嬷嬷从见到凌若雪的第一眼起便意识到凌若雪不简单，但却没想到凌若雪复杂到近乎诡异，这真的是在让她忠心吗？还是这只是利用与试探？
深宅大户一旦站错了主子，那后果轻则自己死，重则全家都要跟着一起陪葬，谢嬷嬷高大的身躯站的十分沉稳，正要开口，凌若雪便低笑道：“嬷嬷既然答不出来，那就不必再答了，下去吧。”
谢嬷嬷立即从容道：“是。”
谢嬷嬷离去后，门刚一关上，冰柳便从凌若雪的床上翻身坐起来笑道：“你这是失败了么？还真是少见呢。”
以往都是百战百胜，怎的这回对付不了谢嬷嬷呢？
“你这丫头真是越发胆大了，编排我很有趣儿？”凌若雪站起身走到窗前，冰柳也翻身下床，却见凌若雪的面容在刹那间闪过一抹杀意，紧接着，窗户外面便传来了急促跑远的脚步声。
有人偷听！
冰柳一惊，连忙打开窗户，却只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迅速远去，冰柳只看到了那人耳朵上挂着的素银耳坠，冰柳想去追，凌若雪拦住她道：“不必。”
“她要去跟韩意报信。”冰柳知道追去也无用，只得道：“你这次也是故意的？”
凌若雪面色平静道：“倒也算是，我本就不打算让谢嬷嬷待我忠心，说这些话不过是让她心里有点数，至于这偷听的，你发现了什么？”
“今日，春合戴了素银耳坠。”冰柳道，春合也是韩氏送来的丫鬟，性子与冬锦一样安静，并不生事，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沉不住气的。
“既然知道她不干净，不如......”冰柳的语气凝重起来，现在凌若雪可是步步艰难，身边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手，却还尽是些不干净的，真是雪上加霜。
“别跟着我久了，就学着我动刀子要人命的。”凌若雪看向冰柳笑道：“就不能学我点好吗？”
“你有什么好值得我学？”冰柳回敬道：“你究竟有何打算？”
“做坏事的人是不会在自己脸上写上坏人二字的，那不是春合，日后多注意注意秋香那丫头。”凌若雪道：“还有，以后不要光靠眼睛看，鼻子也要闻闻。”
冰柳顿时明白了，方才那股淡淡的香气，正是今日秋香抹的香粉！
还没等冰柳想好怎么观察秋香，沐雪院内便再次迎来了人，这次不是凌可，而是多如不见的凌秋。
凌秋是第一次来沐雪院，很显然有些拘谨，见了凌若雪也并不格外亲热，只是平静的让身后的丫鬟放下几盒礼品道：“三姐定了婚事，秋娘也没什么好东西庆贺，便送些补品给三姐补补身子，还请姐姐莫要嫌弃。”
凌若雪微微一笑，那日她跟凌秋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凌秋塞给她的帕子上用眉笔写了两个字：小心。
小心二字，便证明了凌秋并非不懂后宅这些事，但因为懂，所以才不愿意被牵扯进其中，可深宅大户身不由己的事儿多的数不胜数，凌秋并不会蠢到认为她不愿意牵扯便不会被牵扯，该来的迟早要来。
送完礼品，凌秋并不多留，正欲转身离去，迎面便正好撞见一个人，凌千。
凌千和凌秋都是庶出，但凌秋过得日子要比凌千好上许多，这倒不是因为大姨娘是韩氏的人，而是因为二姨娘的缘故，再者便是凌千本人。
凌秋与凌千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凌千一人前来，装扮简单，见了凌若雪便开门见山的道：“别嫁，想法子退婚。”
“哦，千娘以为退婚是这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么？”
“你能做到。”凌千平静道：“大不了出家离了这一切，也图个干净。”
说罢，凌千也不跟凌若雪告辞，转身就走，冰柳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小姐过来，一时间竟都弄不明白这些姑娘是什么意思，只能一个一个的问道：“八小姐是何意？”
“她眼下的乌青是在告诉我，为了我的婚事她十分担忧。”
“八小姐竟是真心的吗？”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这些日子凌可待凌若雪如何冰柳都看在眼里，便是再不喜欢凌可也有了些许改观。
“我订婚的事情今日才传出来，你不要告诉我人可以一日，还是白日里就能熬出那么重的眼圈来。”
与冰柳一样，凌若雪也并不信任凌可，但在凌可没有害她的情况下，凌若雪不介意做一个好姐姐，可现在细想，凌可那里是不害她，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
先跟她交好，想减轻她的防备心，再提醒她去太学院，订婚后便跑过来伤心加真切的关心，让她以为她是真心待她，韩氏应该早就想好了订婚这个法子，凌可所做的一切都跟韩氏没有明显的关联，但却隐隐约约的在引导，朦朦胧胧的，便是凌若雪都无法确定凌可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巧合。
便是她眼下的乌青，也可以有合理的解释。
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凌若雪似笑非笑，也许在旁人眼里，凌可还是非敌非友，但在她凌若雪眼中，凌可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却是越发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