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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桌菜确实不简单，光是粮票和副食票就花了不少。平日里就算有钱，也未必能在人民饭店吃上这样的好菜。况且现在正值年中，各家各户的票证都所剩无几，能凑出这么一桌菜实属不易。
尤其是那醉翅，若不是纺织厂领导点名要的，小师傅哪会有闲工夫给你卤制。醉翅的香气四溢，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沈红梅正要掏钱，却见秋队长已经抽出一沓票子递给单春燕。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同志，你数数。”秋队长一本正经地说，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表情。
钱家人面面相觑，空气中突然多了几分尴尬。
钱宁冬急了，他放下筷子，皱着眉头说：“老秋，你这是干啥？这顿饭我们买单，咱做东请客哪能让你花钱？”
秋队长依旧板着脸：“今天我请。”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单春燕手里攥着钱票，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求助般地看向钱婷婷。她在这个饭店工作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钱婷婷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一把夺过钱，塞回秋队长手里：“秋队长，你这是存心让我们家被人戳脊梁骨呢？要是传出去说我们钱家不懂礼数，以后你还想跟我们家来往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秋队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丫头是在警告他，要是今天非要给钱，以后就别想跟钱家有什么瓜葛了。他的表情松动了几分。
“那...成吧。”他收起钱，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沈红梅见状，赶紧把钱递给单春燕：“闺女，这钱你收下。”她的动作利索，生怕秋队长再横插一杠。
单春燕松了口气，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这才对嘛，咱们谁跟谁啊。你们先坐，我去跟小师傅说一声。”
她转身进了厨房，跟小师傅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厨房里热气腾腾，各种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醉翅多放点卤汁，鲜鱼豆腐汤要多盛些...”她像个小管家婆似的，事无巨细地叮嘱着。
小师傅举着铁勺作势要打她，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之前邮局的小陈过来，你都没这么上心。”
单春燕得意地翘起二郎腿，靠在灶台边上：“您不知道，外面那位可是咱市供销社物资二科的新科长！就是前两天您还在夸的钱婷婷同志。”
小师傅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铁勺差点掉在地上：“就是那位频频上报纸的，闪电般拿下大学文凭的妹子？”
“对对对，就是她。”单春燕点头如捣蒜，“您说这姑娘厉害不厉害？人家现在可是咱们市里最年轻的科长了。”
“那你等着，我腌的腌黄瓜条，帮我把这盘菜送过去，就说是我送的。”小师傅说着，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厨房里顿时热闹非凡，铁勺舞得虎虎生风，锅气腾腾升起，香味四溢。小师傅一边炒菜一边感叹：“这年头，能有这出息的姑娘可不多见啊。”
包间里，钱爱华一脸兴奋，眼睛亮晶晶的：“老四，以后我去百货商店，是不是可以说我是你姐？”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天真和期待。
钱婷婷白了她一眼：“你要买什么，给我钱，交给我搞定。”她的语气虽然不耐烦，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宠溺。
“哎呀，你这是心疼姐姐了？”钱爱华感动地说，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钱婷婷无奈地看着这个傻姐姐，心想可不是心疼你，是怕你到处嚷嚷，给钱家丢人。这个年代，能当上科长不容易，更要懂得低调行事。
单春燕端着两盘小菜走进来，一双丹凤眼笑意盈盈，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她身上那件略显褪色的蓝格子衬衫，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透着一股清新。
“婶子，这是小师傅特意送的腌黄瓜条，这是我给婷婷妹子准备的酱萝卜丝。”她将瓷盘轻轻放在桌上，动作利落。盘子里的咸菜泛着油亮的光泽，萝卜条切得整齐均匀，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把金黄的瓜子，热情地招呼道：“来，尝尝这瓜子，可香了。是我特意从老家带来的，炒得刚刚好。”
钱婷婷看着这位夜校的同学，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虽然只是短暂的同窗情谊，但单春燕待她的真诚却是实打实的。
沈红梅的目光在单春燕身上转来转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呀闺女，太麻烦你了。你看你，忙前忙后的。”她伸手拉住单春燕的手，满是粗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不麻烦的，婶子。”单春燕朝钱婷婷竖起大拇指，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我可喜欢婷婷了，她在咱们班可是学霸级人物。这不，人家都完成学业了，我们还在啃书本呢！”说这话时，她的语气里带着由衷的钦佩。
钱婷婷抿嘴一笑，这话夸得有点过了。
沈红梅最爱听人夸自家闺女，立刻来了精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闺女，你也很厉害的。”她转头对钱婷婷说，“老四，以后要多帮帮你单姐。”
“婶子您放心，婷婷妹子可大方了，把笔记都借给我们看了。”单春燕眨眨眼，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就是老师太宝贝这笔记，让我们排队轮流看呢。那字写得跟印刷体似的，看着就让人心静。”
沈红梅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那让老四再写一本不就得了。”
钱婷婷无奈地看了眼自家老娘，这是又想给她揽活了。
单春燕察觉到钱婷婷的为难，赶紧打圆场：“使不得，婷婷现在可是科长，工作要紧。再说了，那笔记写得多辛苦啊，我们轮着看就行。”
这话说到沈红梅心坎上了，她笑得更欢：“是是是，闺女你这么聪明，肯定也能像我家老四一样，马上就去领证了。”
单春燕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她低头整理围裙，试图掩饰这一刻的失落。
她拍拍手，转移话题：“婶子，我去端菜。”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围裙带子在身后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