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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东宫议国策(第1/2页)
“当——当——”的钟声穿透薄雾,在宫阙间回荡。礼部尚书周显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站在紫宸殿外的丹墀下,手里紧紧攥着象牙朝笏,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是寅时三刻就从府里动身的,马车在空旷的长安街上碾过薄霜,发出“咯吱”的轻响。作为两朝元老,他在宫里待了三十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可今早接到内侍省的传召时,他心里还是“咯噔”一下——皇帝特意点名要在早朝前提他见驾,十有八九是为了北椋那桩事。
“周尚书,陛下在里面等着呢。”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从殿内走出,躬身引路。
周显定了定神,跟着小太监走进殿内。昨夜的烛火已经换过,新燃的龙涎香在空气中弥漫,带着清冽的木质香气。皇帝赵淳正坐在御座上,手里翻着一本奏折,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来了?”
“臣周显,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周显撩袍跪地,动作一丝不苟。
“起来吧。”赵淳放下奏折,指了指旁边的锦凳,“坐。”
“谢陛下。”周显小心翼翼地坐下,半个屁股悬在凳边,时刻准备起身谢恩。他知道,在这位心思深沉的皇帝面前,哪怕是坐姿,都不能有半分逾矩。
“北椋的岁贡清单,你看过了?”赵淳开门见山,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臣看过了。”周显欠了欠身子,“徐将军此次所备岁贡,品类丰渥,远超往年,足见其对朝廷的恭顺之心。”
赵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从御座旁拿起一卷画像,递给他:“你瞧瞧这个。”
周显双手接过,展开一看,画的是个年轻男子,眉目俊朗,站在梨花树下,手里握着一卷书,神情闲适。他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陛下,这位是……北椋世子?”
“正是徐凤年。”赵淳道,“坊间都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可依朕看,能让徐骁那老狐狸选为继承人的,绝非等闲之辈。”
周显把画像卷好,双手奉还,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皇帝特意让他看徐凤年的画像,又提了北椋的岁贡,十有八九是要把皇家的女儿嫁过去——宫里适龄的公主,只有隋珠公主赵风雅一人。
“陛下,”周显斟酌着开口,“臣斗胆问一句,莫非陛下有意……与北椋联姻?”
赵淳笑了,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周爱卿果然是明白人。不错,朕打算将风雅许配给徐凤年,你觉得此事可行?”
周显沉吟片刻,躬身道:“陛下圣明。北境不稳,则天下难安。与北椋联姻,既能彰显朝廷怀柔之意,又能以亲缘羁绊约束徐骁,实乃安邦上策。只是……”
“只是什么?”赵淳追问。
“只是太子那边,怕是会有异议。”周显的声音压得很低,“太子近日正召集言官,草拟‘削藩十策’,其中便有针对北椋兵权的条陈。若是此时提出联姻,怕是会与太子的主张相悖。”
提到太子赵篆,赵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朕知道他在忙什么。可削藩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北狄的铁骑还在雁门关外虎视眈眈,这时候动北椋,无异于自断臂膀。”
他站起身,走到周显面前,目光锐利如鹰:“周爱卿,你是礼部尚书,掌管天下礼仪婚嫁。朕想让你亲自去一趟北椋,名为‘慰问边军’,实则与徐骁商议联姻事宜。你敢去吗?”
周显心里一凛,随即伏地道:“臣万死不辞!为陛下分忧,为江山社稷,臣虽万死,亦无悔!”他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办——去北椋见徐骁,无异于与虎谋皮;回来还要面对太子的诘难,两头不讨好。可君命如山,他没有选择。
“好。”赵淳扶起他,“朕给你三个月时间,去北椋,把事情敲定。需要什么人手、物资,尽管跟朕开口。记住,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臣遵旨!”
从紫宸殿出来时,天已经大亮。朝阳透过云层洒下来,给琉璃瓦镀上了一层金辉。周显站在丹墀上,望着远处的东宫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他仿佛已经能想象到,太子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东宫的文华殿里,气氛果然如周显所料,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太子赵篆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捏着一本《资治通鉴》,却半天没翻一页。他今年二十五岁,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年轻人的锐气,只是此刻脸色铁青,眼神里燃着怒火。
“你们都听到了?”赵篆把书往案上一摔,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父皇竟然要把七妹嫁给徐凤年那个纨绔!还要让周显那个老狐狸去北椋说和!这是把我大靖的脸面,往地上踩!”
站在他面前的,是三位心腹大臣——吏部侍郎张敬之,御史中丞李默,还有翰林院学士王彦。三人都是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主张削藩,与太子的政见不谋而合。
张敬之是个干瘦的老头,此刻却义愤填膺:“太子殿下息怒!陛下此举,实乃不妥!北椋拥兵自重,早有不臣之心,徐骁更是豺狼之辈,与其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
李默也附和道:“张大人说得对!隋珠公主金枝玉叶,岂能嫁给徐凤年那个只会斗鸡走狗的草包?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都会笑话我大靖无人!”
王彦相对沉稳些,皱着眉道:“殿下,依臣看,陛下此举,怕是有深意。这几年北境不宁,北狄频频叩关,陛下或许是想借联姻稳住北椋,腾出手来对付北狄。”
“稳住北椋?”赵篆冷笑一声,“徐骁那老狐狸,岂是联姻就能稳住的?他巴不得朝廷对他放松警惕,好趁机扩张势力!等他羽翼丰满,再想削藩,就难如登天了!”
他站起身,在殿内踱来踱去,明黄色的常服在晨光中晃动:“我草拟的‘削藩十策’,已经快成稿了。其中第五条,就是要收回北椋的盐铁经营权;第七条,是将北椋铁骑的编制缩减三成。这些都是釜底抽薪的法子,只要推行下去,不出三年,北椋就会变成一只没牙的老虎!”
张敬之叹了口气:“可陛下现在要联姻,这‘削藩十策’,怕是……”
“怕什么?”赵篆打断他,眼神锐利,“父皇是一时糊涂,被徐骁的岁贡迷了眼。等我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清楚,他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李默迟疑道:“殿下,陛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一旦做了决定,很难更改……”
“难更改,也要改!”赵篆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是大靖的太子,将来要继承这江山的!我不能看着父皇犯下错误,让北椋成为心腹大患!”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纸笔,飞快地写了起来。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笔走龙蛇,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
“王学士,”赵篆头也不抬地说,“你立刻去翰林院,召集所有编修,把北椋近十年来的军饷账目、兵力调动、边境冲突,全都整理出来,越多越好,越详细越好!”
“臣遵旨!”王彦躬身应道。
“张大人,”赵篆又道,“你去联络六部的同僚,尤其是兵部和户部,让他们做好准备。一旦‘削藩十策’推行,需要他们鼎力支持。”
“臣明白!”张敬之点头。
“李大人,”赵篆最后看向御史中丞,“你带几个言官,去查一下北椋送来的岁贡。我就不信,徐骁会这么好心,送这么重的礼,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臣这就去办!”李默领命。
三人匆匆离开后,文华殿里只剩下赵篆一人。他看着自己写下的“削藩十策”四个字,眼神坚定。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会得罪很多人,甚至会触怒父皇。可他不在乎。他是储君,守护这江山,是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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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书案上,将“削藩十策”四个字映得格外清晰。赵篆握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皇的联姻计划得逞。
与此同时,坤宁宫的偏殿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隋珠公主赵风雅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方绣帕,却半天没绣一针。她穿着件水红色的宫装,梳着双环髻,发间插着几颗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珍珠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公主,您都看了这帕子半个时辰了,针脚都没动一下呢。”贴身宫女翠儿笑着说,“是不是在想昨天陛下说的话?”
赵风雅的脸颊微微一红,嗔道:“胡说什么呢。”
昨天父皇召她去紫宸殿,说了要把她许配给北椋世子徐凤年的事。当时她没敢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听父皇讲北境的风光,讲徐凤年的好处。可回来后,她的心里就像揣了只小鹿,怦怦直跳。
她见过徐凤年的画像,是皇后娘娘偷偷给她看的。画里的年轻人站在梨花树下,笑容温和,眉眼俊朗,确实是个好看的男子。可她也听宫里的老太监说过,北椋世子是个纨绔子弟,整天就知道玩马球、斗蛐蛐,连弓都拉不开。
“翠儿,你说,北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赵风雅忽然问,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翠儿想了想,说:“听去过北境的侍卫说,北椋可冷了,冬天能下三尺厚的雪。那里的人都很壮,说话声音像打雷。还有啊,北椋的草原可大了,一眼望不到边,能骑着马跑上一整天。”
“真的吗?”赵风雅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一定很有趣。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草原呢。”
“公主,您真的想去北椋啊?”翠儿有些担心,“听说那里的风沙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而且离京城那么远,您要是想家了,可怎么办?”
赵风雅沉默了。她想家,想父皇,想皇后娘娘,想宫里的每一棵花树。可一想到那辽阔的草原,那飞驰的骏马,那不一样的风光,她的心就忍不住怦怦直跳。
“翠儿,你说,徐凤年他……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坏吗?”赵风雅小声问,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翠儿笑道:“公主,传闻哪能信啊。陛下和娘娘都觉得他好,那他肯定差不了。再说了,就算他现在不好,等公主嫁过去,好好管教管教他,他肯定会变好的。”
赵风雅被她说得笑了起来,轻轻捶了翠儿一下:“就你嘴贫。”
正说着,皇后赵稚走了进来。她穿着件月白色的便服,看起来比在紫宸殿时亲和了许多。
“母后!”赵风雅连忙起身行礼。
“坐吧。”赵稚在她身边坐下,笑着说,“看你这脸红的,是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母后!”赵风雅的脸更红了,低下头,不敢看她。
赵稚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风雅,昨天父皇说的事,你想好了吗?”
赵风雅咬着唇,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母后,我想好了。我愿意嫁给徐凤年,去北椋。”
赵稚有些惊讶,随即欣慰地笑了:“你不后悔?”
“不后悔。”赵风雅摇摇头,“我是大靖的公主,能为父皇分忧,为江山社稷出力,是我的荣幸。再说,我也想去看看北境的风光,看看那里的草原和骏马。”
赵稚的心里一阵酸楚,又一阵骄傲。这孩子,虽然从小娇生惯养,却有着皇家子女的担当。她轻轻握住赵风雅的手,说:“好孩子,委屈你了。到了北椋,要是受了委屈,就给母后写信,母后一定为你做主。”
“嗯。”赵风雅点点头,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走进来,躬身道:“娘娘,公主,太子殿下求见。”
赵稚和赵风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太子这个时候来,十有八九是为了联姻的事。
“让他进来吧。”赵稚沉声道。
不一会儿,太子赵篆就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常服,脸色依旧有些难看。
“儿臣参见母后,参见七妹。”赵篆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一丝疏离。
“太子免礼。”赵稚淡淡道,“你来找哀家,有什么事吗?”
赵篆看了赵风雅一眼,开门见山:“母后,儿臣听说父皇要把七妹嫁给徐凤年,可有此事?”
赵稚点点头:“确有此事。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为了江山社稷?”赵篆冷笑一声,“母后,您怎么也跟着父皇糊涂?徐凤年是个纨绔子弟,北椋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与他们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
“太子慎言!”赵稚的脸色沉了下来,“徐凤年是北椋世子,将来要继承北椋王位的。他的好坏,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定论的。再说,与北椋联姻,是为了稳住北境,让朝廷能腾出手来对付北狄,这是长远之计。”
“长远之计?”赵篆不以为然,“母后,您太天真了。徐骁是什么人?他是一只老狐狸,一旦让他缓过劲来,后果不堪设想。儿臣已经草拟了‘削藩十策’,只要推行下去,不出三年,就能彻底解决北椋的问题。”
“削藩?”赵稚叹了口气,“太子,你太心急了。北椋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现在北狄虎视眈眈,朝廷要是再与北椋反目,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赵篆有些激动,“您怎么也护着他们?难道您忘了,当年北椋铁骑是怎么逼死三皇叔的吗?难道您忘了,北椋每年要消耗朝廷多少军饷吗?”
提到三皇叔,赵稚的脸色变了变。三皇叔是先皇的弟弟,当年因为与徐骁政见不合,被北椋铁骑逼得自尽身亡,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赵稚沉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江山社稷,是天下百姓。与北椋联姻,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我不认同!”赵篆固执地说,“母后,儿臣恳请您劝劝父皇,收回成命。七妹金枝玉叶,不能嫁给徐凤年那个纨绔子弟,更不能去北椋那个苦寒之地受苦!”
赵风雅站起身,看着赵篆,轻声说:“大哥,我愿意去北椋。我觉得父皇和母后说得对,为了江山社稷,我愿意付出。”
“七妹,你……”赵篆没想到赵风雅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太子,”赵稚的语气缓和了些,“风雅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是陛下的决定,也是哀家的意思,你就不要再说了。”
赵篆看着赵稚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赵风雅平静的表情,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道:“儿臣告退。”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偏殿,脚步沉重。
看着赵篆的背影,赵稚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太子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只是方法太急躁了。
“母后,大哥他……”赵风雅有些担心。
“别管他了。”赵稚摸了摸她的头,“他会想明白的。”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偏殿里,温暖而祥和。赵风雅看着窗外,心里忽然充满了期待。她不知道北椋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徐凤年是什么样子,但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会翻开新的一页。
而此时的礼部尚书周显,已经带着随从,踏上了前往北椋的路。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卷起一路烟尘。他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办,但他别无选择。为了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他只能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