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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一摸朝霞将云阳城镀上一层红光，那金红色的霞光穿透层层黑烟照到街上，让云阳城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祥和感。
街上复又平静下来，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烟灰味充斥着整个云阳城。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依次给地上的尸体补刀，偶尔有一两个没有死透的或是装死的，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得不奋起反抗，虽然结果一样是个死，但是至少他们死前可以发出一声呐喊。
马儿打着响鼻，似乎十分不喜欢这个味道，顾愈也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他并没有什么表示。他骑在马上，冷漠的看着一地的尸首，缓缓到了汇昌楼。
“顾老爷！”门口的伙计见他们过来，行了一礼将他们引上了楼去。
上了二楼，顾愈便看见钟胥颤颤巍巍的支起身体来，他后面的仆人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怕他摔倒了。那天胡祁在汇昌楼大闹一场，虽没将他杀死，却也让他去了半条老命，今日他连说话都有些喘了。
“楼主快躺下！”顾愈轻轻说了一句，坐到钟胥的对面。
“你那边怎么样了？”钟胥咳嗽几声，外面的气味不大好，引得他咳嗽不止。
“霍烽和秦茂都死了，归云庄夷为平地，林坛的人我都清理干净了。贺帧和韩麟怎么样了？”
钟胥沉默了一下，比起顾愈面无表情的说出霍烽和秦茂的死来，他对韩麟的死并不是无动于衷。
“贺帧就在楼下，将军……自焚了……”
顾愈沉默了一下，今天他们两个算是大获全胜，彻底将云阳城清洗了一遍，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感到高兴。顾愈望着窗外的黑烟，说道：“他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楼主不必伤心，别忘了，接下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钟胥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来，“没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打算这么安置他们？”
“复兴盟已经是名存实亡，火坛的杀手多是将士遗孤，若是投降的就放了他们。风坛的凡是头目一律杀光，尤其是贺帧的心腹。林坛的人只剩一些孩子，就随他们去吧。”
钟胥点点头，“那复兴盟这一摊子，就交给你处置了。”
顾愈准备离开，又说道：“沈策那边想必已经得到消息了，等收我们收拾干净，也该动身了。”
“我这就让人准备，春汛就要到了，要抓紧了……我这把老骨头是经不起颠簸了，外面的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楼主不用客气，我并不是帮你。”
钟胥笑了两声，拍拍他的手道：“没事，君子和而不同，你我都是奔着一个目的去的，这就足以。等到大事得成，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时间紧迫，顾愈嘱咐了几声让他保重身体，便转身离开汇昌楼。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贺帧的声音，他只停留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顾愈指挥汇昌楼的人清扫复兴盟的据点，让戍军清扫街上的尸体和废墟，争取在天黑之前，将这场骚乱平息下去。他骑着马在云阳城的街上巡视着，前面的街道被倒塌的房屋阻断，这里原是一家小客栈，昨夜的大火把它烧塌了，瓦砾和房梁倒在街上。顾愈等着戍军清出一条道来，看见他们将里面的尸体拖出来，顾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那尸体没有被烧焦，面容依稀可见。顾愈驱马上前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古怪，他使了个眼色，顾春上前命人将尸体拖到空旷处。
顾愈蹲下来仔细观察这具尸体，从尸体头顶的印记来看，这人是风坛的探子，他被一刀割喉，死得很干脆，但是尸体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特别。复兴盟的帮众所穿的夜行衣都是统一定制的，衣料还是从顾家的绸缎庄出去的，顾愈很清楚这些衣服的样式和布料，而眼前这具尸体身上除了夜行衣，外面还套了一件绸衫。这身绸衫配上探子那张脸，顾愈一眼就感觉到了违和。
但是一件衣服的问题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探子的伪装。顾愈翻看了一下尸体没有其他发现，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戍军又从废墟中拖出一具尸体来。这具尸体损毁得比较严重，头颅和躯体已经拼凑不起来了，但是他的躯体上还有一部分没有烧毁。顾愈顾不得脚下的泥灰，几步上前拦住戍军，仔细翻看了一下尸体身上的衣服。血肉模糊之间，他又发现这具尸体的衣服不对，这具尸体身上外面穿着是细麻布的短襦，而里面却穿着夜行衣。
接连两次出现这种情况，顾愈意识到事情蹊跷了，昨夜贺帧将云阳城封锁，探子和杀手都是大张旗鼓的行动的，即使要伪装一下，也不必一组探子都伪装起来。
顾春见顾愈很久没有说话，探头看了看尸体，问道：“老爷，怎么了？”
“查一下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
“喏。”
顾春去找人询问，顾愈一人围着这座废墟打量，昨晚云阳城中四处起火，像这样的废墟有十几处，但大多数都是烧的只剩下一个架子，只有这里房子没有烧尽。在他观察的时候，废墟中又挖出了一具尸体。
三具尸体并排放在街上，第三具尸体和前面两具一样，虽然都烧焦了，上面的灰烬却显示他的夜行衣外面也套了一件衣服。
顾愈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整客栈里面一连挖出三具尸体都是复兴盟的人，这说明什么。
昨晚贺帧带着人围剿韩麟的据点，韩麟手下的人统统都用玉石俱焚的方法来了结，这件事情现在想想十分不合理，韩麟即使再有威望，手下的人也不可能全部跟和他一起赴死，再说韩麟也不是那等偏执顽固之人，他不会要求手下跟着他一起送死，那么昨晚城中十多处起火又说明了什么。
顾春气喘吁吁回来，“老爷，听汇昌楼的眼线说，昨晚复兴盟的人冲了进去，里面传来打斗声，过了一会，里面就起火了，好像有人从里面退出来了，但是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人。”
“昨晚复兴盟的伤亡是多少？”顾愈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他因为去了归云庄，风坛的状况不是很清楚。
“老爷，这……没法数了，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顾春一听，有些为难，昨晚那么乱，具体伤亡没人计数，加上今早汇昌楼的人介入，杀了一大批风坛的探子，现在想问也没人知道了，再说人都死了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不，有一个人知道！”顾愈翻身上马匆匆回了汇昌楼，他心中不安，好像发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这点线索。
贺帧被绑在汇昌楼的地窖里，他的身上全是血，他看见顾愈进来，眼睛中露出怨毒的光芒。“你终于来了，哈哈哈……”
顾愈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想着复兴祭司院，但是你不听。没办法，我只能亲自动手了。”
“你居然投靠北人，难倒你忘了你伯父一家子是怎么死的么？”
“我当然没忘伯父是怎么死的，所以我给害他的人都准备了一份好礼，霍烽已经领了，现在轮到你了！”
“顾愈！”贺帧嘶吼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你……”
不甘和愤怒让贺帧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狰狞，就像一只穷途末路的豺狼。
顾愈轻蔑一笑，眼睛像淬了寒冰一样，“哼，你以为你们瞒得很好吗，我要是不知道真相，怎么会加入复兴盟，还是说你以为光靠你那几句鼓动，我就会听信你的鬼话？”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顾愈，我真是小瞧了你！”贺帧死死地盯着顾愈，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撕碎，末了吼道：“顾愈，你等着，我的探子遍布云泽，日后总有人替我杀了你！”
顾愈轻蔑一笑，不与他争论这些。“昨晚风坛的探子折损了多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想将风坛一网打尽，休想！”
“不，你的手下已经都死光了，我只是想问你，昨晚有多少探子出去了就再没回来过，韩麟手下的人你们生擒了多少？”
贺帧盯着顾愈，想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贺帧面色凝重起来，看着状若疯狂的贺帧，心中已经有个模糊的答案了。他转身离开地窖，踏上地面的时候，背后传来尖利的喊叫。
“顾愈，你逃不掉的，你和我一样……天下同样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哈哈哈……”
顾愈骑上马，吩咐左右道：“快召集人手。”
顾愈带着数百人，将沈家脚店彻底拆掉，从里面一共挖出五具尸体，但是很可惜，这里的火太大了，尸体全部烧的面目全非，再也无法辨认。尤其是韩麟的“尸体”，贺帧已经将尸骸弄得残破不堪，拼凑都拼凑不起来了，顾愈亲自查看，也分辨不出什么来。
顾春提议道：“老爷，要不我们再全城搜查一遍。”
现在云阳城城门还没有开启，只要再来一次搜查，韩麟的人跑不掉的。
顾愈站在废墟之上，触目所及都是废墟。这座繁华的城从来都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透着死寂和硝烟。顾愈突然觉得云阳城是如此的陌生，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沉默了一会，他慢慢说道：“昨晚贺帧动手是出其不意，现在他们若是没有死，一定藏得十分周全，我们再搜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算了，不必动用戍军满城搜捕，让汇昌楼的人接着查探就是，迟早他们会自己冒出来的。”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