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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大哭一场的缘故，柳月觉得心中一直堵着的那块石头没了，连带着脑子都松快一些了。不过好景不长，等到白华子问他什么时候启程回昌邕的时候，柳月再次纠结了。
当初他本想离开这里，一是因为不想面对萧珹，二是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但是现在他对萧珹的怨恨迁怒都消失了，便想为萧珹做点什么。
他和白华子两人做军医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不能要求白华子跟他一起留在军中，他很清楚老家伙的脾气，在云岫峰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他还时不时要下山打牙祭，军中如此艰苦的日子，再待下去只怕他就要造反了。但是提出回昌邕的是他，此时反悔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家伙那一张臭嘴还不知道会吐出些什么来。
拖了几天，白华子也看出来了，心道儿大不由娘，徒弟也有一样，长叹一声收拾包袱走了。等柳月醒来，白华子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了一张纸条在桌上。
柳月捡起白华子留的纸条，上面鬼画符似得字迹除了交代一声他去了哪里，连半句嘱咐也没有。知道先生走了，柳月刚开始还有几分伤心不舍，心慌了一下便觉察出不妥来，他掀开帐门一看外面已是日头高升，仔细一闻帐内还有未散去的迷香味，这味道如此熟悉，只能是老家伙下的。
柳月心道自己大意了，竟然着了老家伙的道，以后见面还指不定怎样嗤笑他呢。柳月灌了几杯冷水，头脑为之一清，他发现桌上少了东西。
昨天晚上初一又送了一盒玉子糖过来，他才尝了一颗，现在连盒子的影子都没了。
柳月恼怒不已，心中暗暗咒骂，“吃吧吃吧，这么硬的糖，看不崩掉你的大牙！”，又想到“无齿之徒”这四个字来便又想笑，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老家伙还真贴切呢，以后见到还不知道谁嘲笑谁。
这样一闹，那点离愁别恨也淡了，柳月洗了脸，正准备出门寻吃的，初一又来了。柳月一眼见到他手里的东西，心中打了一个突。
初一露出温和的笑容来，笑道：“小公子醒了，今早白先生离营了，说是要回昌邕去。”初一放下手中食盒，先将饭菜拿出来，“饿了吧，白先生走的时候吩咐中午再送饭来。”说完轻轻笑了一下。柳月脸上一红，知道他在笑什么，他被迷药熏晕的事情只怕早就传遍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心中又把白华子骂了一顿。
初一布好碗筷，这才将食盒最下面一层打开，拿出里面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笑道：“小公子收好了，莫要不见了。”
柳月脸上红得像是火烤过，他不用打开就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只是纳闷为什么连这种事初一都知道，难倒背后有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下不好说什么，只好讪讪一笑，道了声谢。
初一没说什么，笑着走了。柳月吃了几筷子菜，实在食不下咽，遂丢开筷子将盒子拿过来。盒子里是满是玉子糖，柳月捡了一颗放到嘴里细细品味起来，清甜的味道弥漫在舌尖，还带着果子的香味。他相信萧珹不会这么无聊派人监视他，初一反而更可疑，想到这里，越发对初一的身份好奇起来，萧珹身边的人不多，李重是侍卫队长，多福是内侍，初一既不像侍卫也不是内侍更不像仆人，虽然萧珹偶尔让他来给自己送东西，但其他人从不指使他做什么，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末了一拍脑袋，自己直接问不就好了么。
吃完饭，柳月去寻萧珹，萧珹还在大帐和部下商议军情，这几日军中气氛不同寻常，柳月隐约觉察到，萧珹已经准备动手了。
自从王宜到了西北之后，朝廷和赤沙人双方都将议和的条件摆到明面上来了，赤沙人果然狮子大张口，也不知道是公孙翱的意思还是李延的意思，一口气想将西北三郡之地划归赤沙，剩下的还有布匹粮草赔偿等等不一而足。
朝廷自然不同意，西北三郡之地割让出去那简直是奇耻大辱，朝堂上又吵翻天了，具体是个什么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就武关目前的形势来看，双方都似乎没有议和的诚意。
等到散了会萧珹让柳月进来，柳月见桌子上的沙盘还未收起来，走近一看见到有一面旗帜插在武关旁边的山上，看方位依稀是当初几人绕开武关走的羊肠小径。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哥是准备绕开武关吗？”
这样机密的事情本不该问的，但是柳月迫切的想帮萧珹打赢这一仗，他在李延府上的时候见过很多密信，有一些他没有告诉萧珹，其中就有武关的一些驻防布置。
“穆柯将武关防守的滴水不漏，不管怎样，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小路太复杂，只能做偷袭用。”萧珹也觉得棘手，据斥候和密探的报告，穆柯在武关集结了大约十万人，除了手下的精锐，还有柴涿调来的三万骑兵，凭兵力来说，双方力量还是有些悬殊的，萧珹这边多是步兵，对上骑兵会很吃亏。
“穆柯此人头脑简单，公孙翱已经回国了，武关怎么会滴水不漏？”柳月觉得诧异，据他所知，穆柯领兵还可以，守城是做不来的。
“我们小瞧了李延。”
李延潜伏至今，一朝发力，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连汇昌楼都没有注意到公孙翱和李延竟有如此深的关系。他们也以为公孙翱离开之后武关将会出现漏洞，没想到李延居然是个深藏不漏的人。
“不对，李延心思深沉，诡计多端，但是他并不擅长领兵作战。我在他书房里发现很多文书，连玉琼城的几万士兵都全靠手下的武将，他怎么可能会守城作战？”柳月觉得很奇怪，穆柯、李延、公孙翱三人都是老熟人了，穆柯不必说了，李延此人惯用阴毒招数，手下厉害的是一帮子暗人，也不见有什么领兵作战的能力。当初公孙翱还在武关的时候，一切都是公孙翱安排的，两人的往来书信上从不见李延插手武关驻防，现在公孙翱已经回国，穆柯还能将武关防守的滴水不漏，背后一定有高人能指点。
“你是说他身边还有人？”
“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我想错了，但是李延他与公孙翱其实已经决裂了。”
“什么？”萧珹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李延府上戒备森严，不容易打探消息，况公孙翱回国的时候，将西北全都交给他掌管，任谁也不会怀疑两人之间有嫌隙。
柳月回想起当日在李府的那场闹剧，想笑又笑不出来，李延和公孙翱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他也弄不明白，只好大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萧珹听到他轻描淡写说被李延踩断手指的时候，下意识望向柳月的左手小拇指，回过神来柳月已经快要将李延和公孙翱大打出手的经过讲完了。
“公孙翱一脚踢掉李延手中的刀，就把他制住了，然后李延被他打晕了绑回去，后来也不知这么的，李延将自己关在屋子好几天，府里人人自危，连厨娘都心惊胆战，我不知道他和公孙翱说了什么，总之公孙翱走了之后李延才出面理事。”
“他们打架你在旁边？”
“恩……”柳月古怪的看了一眼萧珹，刚刚不是说了吗，是公孙翱先冲到他住的院子里的，李延是后面跟来的。
“他们为什么打架？”
“这个，我也不清楚……”柳月皱了皱眉，李延骂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他说不出口，总之那两人有些古怪。
“我这就让人去查。”萧珹也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不过他相信柳月说的都是真的，若是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嫌隙，武关城破指日可待。
柳月沉吟了一下，决定将另一件事告诉萧珹：“大哥，你要小心李延手下的暗人，他手下有很多暗人，我之前交给你的那些密信还只是其中一部分，朝廷里面很多官员都是他们的人，包括丞相。”
“你说什么？”萧珹听到这个消息才真的惊住了，一国丞相居然被敌国收买，这简直是荒唐，然而他还没有明白“丞相是他们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丞相刘焕，是前任赤沙王的是私生子。这也是我从李延的密信上得知的，他派人去查了刘焕的底细，刘焕露出马脚叫他抓住了，这件事我看是真的。”
萧珹震惊不已，刘焕才任丞相没有两年，以前一直在御史台，还是因为治理凌河有功才被调到平城的，他回想起自己去年回平城时与刘焕的几次接触，仔细想来刘焕的相貌确实有些不寻常。一国丞相居然是敌国国王的私生子，实在是惊世骇俗闻所未闻。
“大哥，刘焕好像也不大愿意认祖归宗，不过李延这个人是不会放过他的，这次议和只怕就是他在暗中做手脚。”
“你说的这些，还有谁知道？”
“除了你，我连先生都没告诉，刘焕的身份这件事，恐怕李延还不知道我知道了。”
“很好，这些事我会处理。”萧珹吐出一口气，见柳月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柳月脸一红，摸了摸小拇指，望着萧珹坚定的说道：“大哥，我想跟你一起上战场！”
萧珹愣住了，今日柳月的话一直让他很意外，见他眼神真切地望着自己，知道他是下了决心的，问道：“为什么？”
“你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么，我现在答应了！”柳月避而不答，仰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萧珹笑了一下，当日他试探着挽留柳月，虽然也没指望柳月会答应，其实也是思考过后才开口的，如今见柳月一口答应了，又觉得十分有趣，笑道：“小安愿意留下来再好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后可不许反悔，若是违反军规，一样要罚。”
“恩，那是自然！”柳月想象着自己骑着战马威风凛凛的样子兴奋不已，丝毫没察觉到萧珹嘴边一丝促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