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666.com,更新快,无弹窗!
平城,大宁王朝的都城。一百多年前,北宁国世宗皇帝萧齐统一北方,将都城从高阳城迁到此地,并在此称帝。而后的一百年里,经过历代帝王不断修建,平城从一个小小的城变成了如今天下最大的城。
方圆百里的巨大城池里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之中更有皇宫。鳞次栉比的黛青色屋脊和高耸巍峨的朱红楼阁可谓泾渭分明,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像长龙一样横贯东西南北,从城中最高处的玉泉山上看过去,人群就像蚂蚁一样穿行在这偌大的城中。
一条运河将外城和内城隔开。外城是平民聚居的地,这里有北方地区最为繁忙的集市和码头,连接永清河的运河直接通到内外城,城中沿着运河东西各有一处市集,分别称为东市和西市。往来商旅都集中在这两地,不管是东边来的奇珍,还是西边来的异宝,只要能出得起价,都能在东西两市找到。城中人口繁密,富商巨贾也多,贫苦人家也不少见,算得上是鱼龙混杂。
内城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路面宽阔整洁,屋舍端庄大气,就连路上的仆人家丁都比一般人穿的体面整齐。比起外城来,这里更加严谨,执金吾每天派出两路人马各处巡逻,街上鲜有人喧哗。
皇宫就坐落在内城的正中间,三丈厚的城墙上修建着高高的阙楼,朱红色的门廊斗拱绚丽耀眼,长宽三里的皇宫就在这厚厚的城墙之后。天子居住在紫微宫,皇后住在长庆宫,太子居住在明光宫,由于在东侧,俗称东宫。其中东宫与其他两宫之间又隔了一道墙,算是独立出去的。除了这三个主要宫殿,还有一些宫殿是给后妃和公主皇子居住的,林林总总算起来,大小宫殿足足有一百多个,其他的诸如亭台楼阁,假山湖泊之类的数不胜数,西边更有一座御林苑,专供天家巡狩。
这是一座雄伟无比而又空旷寂寥的城,多少人只要踏进这里便一辈子也出不去了,也许帝王们察觉到了这点,才用红墙碧瓦掩饰着里面的寒冷和森严,仿佛这样,石阶上的血迹才不显得刺目。
十月中旬,皇帝紧急下旨召晋阳王萧珹回京,蓝夫人病重。
天气转冷,马儿打着响鼻,呼出的气化作一团白烟。萧珹站在宫门口静静地等待着,南宫卫士验证文书印鉴无误,方开门放行。
沉重的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厚厚的城门在萧珹面前缓缓打开,一别经年,皇宫还是那个皇宫,与他离去之时并无别样。萧珹一步一步走进这宫门,进了第三道宫门,见中常侍周永跪在御道边行礼道:“奴婢恭迎王爷回宫!”
“周总管,快请起!”萧珹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
周永起身,眼底似有泪水:“王爷可算回来了。”
“母妃怎么样了,父皇还好吗?”萧珹停下脚步,往西边看了一眼。
“皇上甚是想念王爷,不过陛下吩咐,让王爷先去旖兰殿,王爷请随我来。”周永退开一步,几人匆匆前往旖兰殿。
旖兰殿偏居一隅,在长庆宫西侧,是萧珹生母蓝夫人的宫殿,蓝夫人与儿子并不亲近,萧珹从小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年过十五后便去边关历练,还未成年便加了冠礼,随后去往晋阳国的封地,之后每年年节萧珹也不过是例常派人回平城送些年礼。仔细算来,母子二人竟已是十多年不曾见面了。
萧珹站在旖兰殿前沉默良久,谈不上近乡情怯,只是很久没有跨进这扇门了,有些恍惚而已。门口还算整洁,看得出来是有人匆匆打扫过,但是无论怎样都掩饰不了破落的景象,就像迟暮的美人,涂再多的胭脂也掩盖不了苍老的皱纹。
门口并没有卫士,里面也没有内侍宫娥,有的只有无尽的萧索,仿佛是被时间遗忘的死地。周永推开旖兰殿大门,朱漆大门上布满了裂纹,露出里面霉坏的木头来,只有屋檐下的蜘蛛还勤劳地织着网,风一吹飘下几根细细的丝。
“王爷一个人进去吧,奴婢就不去打扰了。”周永见萧珹久久不动,低声催促。
萧珹沉默了片刻,跨过了旖兰殿的门槛。空旷辽阔的院子里满是枯草,沉寂无声的宫殿里除了他的脚步声再没有其他。虽然里面尘埃遍布杂草丛生,但是依稀能看出这座宫殿昔日是如何的精美绝伦,池塘边白玉雕成的栏杆长了青苔,路上铺着的贝壳碎裂不堪,萧珹抬头四顾,屋檐下琉璃宫灯上各式各样的美人已经看不清模样了,唯有檐下的风铃还在叮咛作响。
清脆悠长的声音穿破时空而来,萧珹陡然觉得四周一下子换了色彩,刹那间回到了那个繁花似锦的三月,他悄悄闭上眼睛,像是一呼吸就能闻到百花的香味,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温软的怀抱。
“殿下?”一名不再年轻的宫女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愣了一下方才放下手中的托盘行礼。
萧珹被惊醒了,定定心神看了看来人,说道:“青姑姑,起来吧……母妃,还好吗?”萧珹心绪烦杂,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起。
蓝夫人的贴身宫女青娥跪在地上并不让开,恭恭敬敬地说道:“娘娘已经好多了,太医刚刚来过,现在娘娘正在午睡。”
萧珹望着微微掩着的房门,里面寂静无声,望了两眼,萧珹复又低下头去。
“好了许多吗……她可有说什么?”
青娥轻轻摇摇头,不再言语。
萧珹抬头看看屋檐下空了的燕巢,“既然好了许多,我就不扰她了。”说完这句,萧珹苍凉一笑。
青娥依旧俯身跪在门前,只道了一声“恭送殿下”。
萧珹跨出这个小小的院落,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重和周永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口,见萧珹这么快就出来,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个人的脸上都像蒙了一层灰一样。
李重清楚的记得接到密报的那一刻的情形,从晋阳王府加急送来的密报上只有一句话,“蓝夫人病重,陛下急召王爷回宫。”萧珹看完之后一言不发,只带了三个护卫连夜从东仪赶往平城,一路马不停蹄,路上几乎没有休息。
匆匆赶回来,只为这一面,然而现在,怎么看都像一个笑话。
萧珹虽然一向严肃,但是李重知道,此时此刻王爷的心情一定十分不好。
“王爷,皇上正等着您。”周永伺候萧珹上了肩舆,几人又往皇帝的寝殿而去。
皇帝萧今年已经五十有余,因为身体不大好,特意修了两个寝殿,冬日就住在温室殿里,夏日就住在清凉殿里。平城虽然才入冬,温室殿里早已生起了地龙,周永引着萧珹进了内室,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两鬓斑白的皇帝歪在软榻上,整个人都带着沉沉暮气,萧珹看着苍老的皇帝,心脏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拽了一下。
皇帝头白的早,但记忆里还未衰老到这个模样,那个强壮威武的父王好似一夜之间变老,这样强烈的冲击让萧珹措手不及。
“父皇……儿臣拜见父皇!”萧珹跪下,不忍再看老态毕现的皇帝。
“起来吧,都长这么大了……”皇帝撑起身来,目不转睛的望着儿子,萧珹离开平城时还是个少年,今日一见已全然是个大人模样,整个人也变得冷硬结实,看来北地的寒风已经将他锻炼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儿。
萧珹抬起头来,父子相顾无言,一别经年,再见如同隔世,时间冲淡了许多东西,爱也好恨也罢,这一刻,两人都像是放下了。
“见过你母妃了?”
“去过了。”
“你母妃……罢了,改天再去瞧瞧吧……”皇帝一阵咳嗽,旁边的内侍连忙端来茶水。皇帝喝了一口,看萧珹的神色,他就知道知道母子两人并未见面。
皇帝叹了口气道:“太医说了,你母妃她……哎……你这么多年没有回来,就多住几天。”
“是。”
“还未吃饭吧,急着赶回来,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明日,咱们爷两再好好说话。”
“是,父皇。”萧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随着内侍退下。
皇帝疲惫地看着儿子的背影,这么多年没见,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说,父子之间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交谈了。
“王爷,陛下早命奴婢打扫好广明殿了,请随我来。”周永引着萧珹前往广明殿。
广明殿在长庆宫的东北角上,离皇帝居住的紫微宫有些路程,萧珹十岁以前住在长庆宫的,后来才搬到这里,算起来他在广明殿住的时间也不过三五年。此时看着旁边的屋舍,萧珹生出一股浓浓的陌生感。
萧珹十八岁便封王去了晋阳,皇帝的子嗣也不多,广明殿便一直空着。萧珹是直接出宫去了封地,平城中没有置办府邸,皇帝估计也是想到了这点,才特意让他宿在宫中。
广明殿偏僻冷清,里面除了一座主殿外并无其他,萧珹进了大门,一眼便看见院子里种的梧桐树。看见这棵树,萧珹又生出一丝亲切感,他走的时候这株梧桐不过一丈来高,现在已经高过屋顶了,可惜眼下已经下了霜,梧桐叶子枯萎凋零,只剩树干矗立着。
“奴婢给王爷请安。”一溜内侍和宫娥跪在地上请安。
一个穿着高阶内侍官服的人笑着道:“奴婢董秀,王爷可还记得。”
萧珹自然记得皇后宫的总管,虚扶一把:“董内官免礼。”
董秀呵呵呵一笑道:“殿下折煞奴婢了,皇后娘娘听闻王爷回宫,特意让我挑了十个奴婢过来伺候殿下。”又指着一个微胖的内侍说:“这是黄宽,王爷若缺什么,只管吩咐他就是。”
萧珹出宫的时候,皇帝恩准他将身边的内侍和宫娥全部带到晋阳,现在的广明殿里,除了这棵梧桐,再无半点往昔的影子。
“都起来吧,有劳母后费心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亲自去拜谢。”萧珹让众人起身,后面一句话却是对着董秀说的。
“奴婢这就转告皇后娘娘,王爷舟车劳顿,奴婢就不扰王爷休息了。”
周永见萧珹冷淡得很,也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这个时节,天黑的早,萧珹直接去了内室,屋子里很暖和,里面的陈设全是崭新的,看得出来皇后对此十分上心。内侍伺候萧珹换过衣服然后呈上饭菜,宫中御膳一向口味平淡,萧珹已经吃不惯了,略微尝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明明是自己居住的宫室,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却样样陌生疏离。进了宫门,萧珹心中没有一刻感到轻松,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萧珹问李重:“多福什么时候到?”
多福是晋阳王府的内总管,也是萧珹从宫里带出去的内侍。他和李重直接从东仪赶到平城,多福等人为掩人耳目,赶着晋阳王的车驾随后到平城。马车自然走得慢,李重回道:“估计还要两日才能到平城。”
“你去休息吧。”萧珹揉揉额头,挥退了所有人。
几天几夜未曾好好休息,萧珹此时已是累极,偏偏却无法安睡,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又闷又重,简直坐立不安。他推开窗户,窗外梧桐凋零,清冷的空气将屋子里沉闷的热气吹散,反倒让人觉得神色清明许多。
回宫的第一日,萧珹靠着墙壁在这初冬的霜寒中度过。
※※※※※※※※※※※※※※※※※※※※
不好意思,之前不知道怎么分上下卷,还特意开了一个新坑,现在还是发到这里。
另外,新地图开启,剧情加快了,不过柳小弟和萧大哥要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