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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琅自诩颇能察言观色,亦谙几分打蛇上棍,眼下虽不敢妄测这人心思,亦能觉出他心绪尚稳,并无甚波澜起伏怒意,便立时从善如流,将这错处认得利利落落。
从在书房中擅入书卷那事起,到莽撞求得跟随而来,又到此时这般入得云驾中来,这桩桩件件,她是认了个全。
——确有几分尴尬的。
毕竟先时枕雪阁中,她才赌誓发愿,口口声声道再不做诸般错事,如今才过多久,便又是此情疑是昨日景,错照认事照做怎奈我何了……
认错她这份上,竟认出许些无赖感来。
是以这几桩才说完她就低了头,鹌鹑一样,肩膀也耷拉了几分。
只,便是如此,那最后一桩也还是得硬头皮说,于是低头轻咳,闷闷嗡嗡:
“……还有最后一桩……”
“司电上神身陷司刑处,百花公主重伤昏迷一事,成琅……乃罪魁。”
这一句落下,后头的话仿佛便容易了下,当下她不迟疑,低头老老实实交代,将神鞭通语,而佩娘阴差阳错误会之事禀了出——自是隐却许些揣测之语,只将话中重点放在“佩娘去寻妱阳”的缘由之上。
与妱阳私见那一面,她心中几分忐忑,只忧他若究起,她又该如何答,好在他未追究。
末了,一礼行下去,道便如她方才所陈,“司电上神去往鸾和殿,只因误会一桩,而她,殿下亦知,司电虽脾气些许急躁,却并未那全无理智之人……”
“应知?”
她聒噪许久,那人未应一声,此时听到这句,却如是道。
应知,是如何一个应知。
成琅一顿,方才那认错的利落劲儿就被割断了,这一问……
“殿下曾与佩娘同修多年……”
“同修便是‘知’?”
成琅心里头一缩,这一句问得她心中有虚,于是眼神微动,答,“‘知’亦是修行之界,殿下英明,与殿下同修者,亦当为殿下知。”
取巧……
这答得未免取巧,还少不得逢迎马屁之嫌,她自己说完就先脸热了热,好在是低着头,倒免于现于他眼下。
少顷,他似极淡的笑了下,她略略抬眸,那翻起的余光里就看到他戴扳指的一只手,指腹落在那玉色扳指,徐徐,才摩挲了下,“嗯,”他应了声,语气竟现出几分放松来,成琅注意到他甚至往那椅榻上轻靠了下,“是以呢。”
这一句亦几分语松,成琅急垂下眸去,只觉双耳滚烫似被灼到一般,热麻得不敢多遐思半分,只凝神屏气,是以,是以……
“是以,恳请殿下允我与佩娘相见一面,”端肃面容,她复又道,“一则事因我起,当由我担,听闻佩娘如今不肯吐露一言,想来必有内情,成琅义不容辞。二则,”咬牙,她道,“我与上神相交相知,仅上神一挚友,必当谨而又慎,万不敢与上神招祸端损福泽。”
得道成仙者,亦有戒持,如佩娘般,亦不可造口业,口业造多了,亦是损福德,成琅这是表态不会助她欺瞒什么。
观止闻言,眸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听入耳中,又仿佛并无甚在意,“这般便是你所求么。”
“是,”成琅恭谨,“请殿下允。”
“你倒待挚友好。”
嗯?
成琅绷着心神,一时没听得清楚,只听他极淡的说了句什么,正犹疑要不要追问,忽听外有尝闻声音响起,“殿下,已至司刑处,众神官恭请殿下云驾。”
成琅一凛,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下意识往那人看去,眼中尽是祈求。
他起身,外头尝闻似有感知,禀完那一句便不再有言语,成琅却急,只忧心他不带上她,是以在他起身时,她立时往他跟前凑近一步。
“殿下……”
期期艾艾,面上有羞愧涨红,却近着那一步,不肯是退去。
他不言,眸光亦自她身上收回,只观前方,仙袍微动,提步便行。
“殿……”
她只看他手中,见仍持着那一柄扇子,心意一动,立时跟上去。
肯带扇子,便应是允她跟随!
心生喜悦,不及多想,她快步跟到近前,他也已到门边,眼看一门之隔便是司刑处,外正有一众神官恭迎,她只盯着那折扇,这……
她该怎么进得去?
先前便是被他丢进去,亦是他散了禁制把她倒出来,这般扇在他手中,他却无动手之意,莫不是要她自觉钻进?
是极,她已是为他造诸多烦扰,当自行进入才是!
这心思也只是片刻间,她也无多思的时间,只凝神,将这枯槁身体中的法力堪堪聚起,提气催法,便觉眼前物庞然,身形缩起,往那扇中撞去了。
闭眸,只待再次落入竹林,却未等来脚踏实地,只等来以额撞扇,如撞顽石,,她哀呼一声,便在那头晕目眩的疼楚里跌落了……
撞得太快,那扇面自有禁制,那坚硬难破,当下好比以卵击石,她眼前大片的晕,好一会才待这晕眩散去,隐隐是看清面前。
模糊糊便是一点金光,她眯眼,定睛,渐渐才看清,那金光……
“啊……”
喉中一声极低的呼,是惊极也慌极,那金光并非金光,却是那人金冠之上折出的一点光而已,而她……一只枯瘦如鬼爪的手,正使劲抓在他前襟仙袍,仰面,身子后倒却未倒,腰间支撑,却是那柄折扇……
扇由他持,亦如这般……好似她倒在他怀中。
慌极,她在看清的一瞬便被踩到尾巴尖一样跃起,满心不知是该立时再请罪还是如何的懊悔和慌张,只她高估了这身子,才被那扇面狠撞过,这一蹦哪还能安稳落地,一惊未落一惊又起,这次撞到那云驾门框,只听一声沉闷响声,她似听到外头神官们亦寂了一寂。
“司刑庄严,外物异物不得入。”
他目光笼着她,仿佛她这一场洋相分毫未激起他片刻变化,成琅只觉一阵较方才更为深重的羞愧,额上疼痛也不及这羞愧难忍了,她极低的应一声,便觉他目光已离。
云驾门亦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