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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琅怎么都想不明白，那名为尝闻的随侍，到底是为何抹了她的功德。
莲劝她去找丹凤，“至少，至少可以问一问缘由，”她道，“不然凭我们身份，是连闻大人的面都难见到的。”
她是看成琅焦躁，以为她是不得其中缘由之故，她想让丹凤去问一问，成琅得了答案，应也不会这般躁郁了。
——成琅的确想到了丹凤。
然她要的可不止一个缘由解释。
“你说得有理。”
她对莲露出一个笑，不过因面色太难看，那笑也不怎么养眼，她心中转瞬里许多思量。
思绪中，忽听莲问，“琅，你为何这般急于积攒功德呢？”
她好奇，“现在这样不好吗？”
短短时间，成琅献扫把想得功德而未遂的消息，已经在宫娥们中传开——她此前与丹凤流言在先，这般疑似失利的消息便未免让人有了些大快人心之感。
议论诸多中，颇受赞同的便是她“人心不足”以及“活该”，她在宫娥中越发受到排挤，连带莲也受了些议论。
莲隔着屏几，心中有些说不清的到底希望听到成琅怎样的回答。
她们同寝一室，她却越发觉得捉摸不透她。
——分明，她们是一同来的。
她们应是一样的。
可她却不明白成琅，好比她为什么执着积攒功德而不安做洒扫宫娥，又好比她形貌不堪却偏偏与丹凤上神相交。
房中昏暗，只影绰一点点光，莲看不清她模样，只听她道，“算不得好。”
她声音有些低，带着睡意，竟显出几分随性慵懒来——她有一副好听的嗓音，莲想，若非她相貌，单听声音，大抵会叫人觉得她有一副与之匹配的好风采。
“为什么呢？”忙追问。
她睡意来得急，莲只怕她睡了去。
“子非我呀……”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之不乐。
这句里困顿已多了许多，几个字被她说得语调独特，莲莫名觉得好听，想再引她说句什么，但那端呼吸已是清浅。
这人已睡了去。
莲嘀咕，“这般心大，”又小声叹，“真羡慕你……”
她却不知成琅此时并不平静。
她陷在深沉的梦里，真假参半。
一半的她在虚幻里，她梦到自己见到了尝闻，她质问他为何抹了她的功德，“你何不问问自己呢？”那看不清面目的尝闻颇不屑的冷言。
“功德功德，有功，你可有德？”
“德不配功。宫娥成琅，何颜敢问？”
有功劳，却无德行，你有什么脸面敢来质问呢？
她立时心凛，一时羞愧无颜，再说不出旁的话，只得从那虚幻里败走，可这般也未能出梦了境，只到了尚有理智，知晓自己是在梦中的那一半。
清醒的一半也未好到哪去，只思索着这步走错，往后路该又如何。
这般一半清醒一半混沌的长夜终于过去，醒来头痛非常。
莲习惯得先去帮她拿药，拿起她的半旧藕色荷包，才发现其中轻飘飘，那药丸却只有没几颗了。
“无妨，”成琅不甚在意的吃了最后两颗，“没了正好。”
莲不解，成琅没有解释，这药来自丹凤，药没了，他总会露面，而她正需找他。
出门前先摇了一卦，卦象不怎么好，是个前险后危的困相。
她略略一思，正是对了她此时处境，只卦象亦显，此时宜动不宜止，静则全然被动，唯动方有几分破局之相。
对着卦看了一会，她才心中微定，带上荷包钱串，还有腰间小裹云鞭，这才拿着她的扫把出了门。
她今日用的正是她自己的扫把——这东西造出来唯一的好处大抵就是她不会因洒扫不好而受罚了。
甚至还因此填饱了肚子。
仿佛看不到宫娥们打量的目光，她微微笑，一派稳淡的往自己那处行去。
不多时，丹凤果然又至。
熟悉的法力裹她到树后，熟悉的结界升起遮人耳目——二人已经各自是熟门熟路。
丹凤对她药吃得这样快，还是表达了惊讶，他一面拿出与上次同样的一匣药给她，一面道，“你莫不是吃不饱饭将这当了填肚子的？我给的是月余的量，你这才几日便吃了个光，”他看向她，“小成琅，莫怪我不提醒你哦，是药三分毒，仙药也须克制着量。”
成琅不紧不慢的把匣子里的药倒到自己的荷包里，闻言也未抬眼，只道，“一个月的量，我还以为你要一个月以后再来，”说着略略抬眸，“刚要吃完你便来了，丹凤凤，我俩真心有灵犀。”
丹凤一顿，眼神就转到了一旁的仙木神树上，仿佛那叶子上有无双妙景移不开眼似的，他勾着笑说，“那是我聪敏擅算。”
“好呀，那请聪敏擅算的丹凤上神再算一算，我此刻想的是什么呀？”
成琅终于将那药丸收好，细心的将荷包收在怀中，她笑眯眯，一派毫不掩饰的“有算计”的神态。
丹凤扇子一展，面遮了半，却不说不话了——
这二人，从前混迹一处，对彼此都有好一番了解，好比这时，这片刻里几个眉眼来回，不说话就已交锋数次。
“你看出啦？”丹凤道。
看出他有些法子知晓她每日情形了？
“自然，”成琅道，“我是法力废了，并非脑子废了。”
这般明显了她还能想不到吗？
只他们从前相交，关系到底极好过，如今她落到这般，她不信丹凤待她半无老友情谊，只这般关注她，一来是从前情分犹在，二来便约莫是佩娘“逼迫”所致了。
果然丹凤笑，道他只是忧她情形，又加之佩娘每日堵门，恨不得一日三问“她如何”“她怎样”“她可尚好”，“我最怕被人问住哑口无言，”他挑着眉说，“为了这颜面，我也得多多关怀你呀。”
成琅笑了。
丹凤就叹，“我真大抵是上一世欠了你俩的，从前你俩便联合起来捉弄我，如今我都成了丹凤上神了，还躲不过你们手段。”
成琅啧他，“是，丹蝴蝶上神。”
“哎，莫叫我雅号啊……”
二人目光相接，均笑起来。
这一厢你来我往，倒冲散了许多方才诡谲气氛，只，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一人，末了，笑过之后，成琅沉默片刻，才道，“所以，说吧，这次你帮还是不帮我，”她看着丹凤，“我得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