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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将近来的事一一告予她。
于是她知道，那名在天宫对天君要她的妖使名三忘，那日被拒后，他亦未打消念头，至今仍在三十三天住着，很有一副不见到她不罢休的姿态。
三忘在路上遇了妱阳，他出言不逊，使妱阳蒙了羞。
那日天宫之上，那人亲口言出的，是一句，“她乃我宫中人。”
司刑处并天兵处，在她消失后，昼夜不息的搜寻，然，前无所获，后，她突然被那人抱回，司刑处对外言语模棱。
而关乎她的流言，与先前已是不同，似乎在妖族指名要她之后，一夕之间，三十三天大神小仙们仿佛看出了她的不凡处。
狸奴说到这里，目有神采，与有荣焉。
成琅听在耳中，稍一想便明了其中端倪，看着狸奴神色，也不说破，笑一笑，“还有吗？”
狸奴想了想，“姐姐还有什么想知吗？”
有啊。
许多呢。
可看着他，她心里也知再多的他亦说不出了。
便摇头，“我也暂想不起了。”
“那姐姐便歇一歇，药神大人说姐姐还要多休养。”狸奴瞧着她面上难掩的疲意。
她应一声，声虚少力。狸奴不说，她自己也撑不过许久。
狸奴将她身上锦被盖好，在榻边，他微微的顿。
“怎么？”她温声。
狸奴犹豫了下，摇摇头，“无事，我在外守着，姐姐有事唤我便可。”
她点头，看着狸奴转身，“狸儿。”
狸奴立时回身，“姐姐？”
“你方才，唤我姑娘，为何？”
狸奴微顿，仿佛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顿了片刻，“是殿下……”声音低了许多，“殿下之意。”
——其实是尝闻提点的他。姐姐搬进未名殿来，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他仍唤她姐姐才是不好。
但尝闻之意便是殿下之意。
他看着榻上人，见她怔了一怔，“我知道了。”
狸奴见她并无再说之意，无声退去。
成琅看着他的身影，心有微叹——她何尝不知他想问她什么。
为何突然消失？
这几日去了哪里？
又怎么忽然回来？
她在他眼中，分明看出了这样的疑问。
只是她无法解他的惑。
她自己……亦还混沌。
只记得边境那一击，记得仿佛游魂一场，再多却是想不起。
躺在榻上，她想着狸奴方才的话，掰碎了揉开了一般，字字句句。
连同混沌里模模糊糊的片段，亦从脑海捞出，意图看清。
然这身子到底虚弱，她猜测是那一击所致，便是这般稍动思力，也耗她精神，疲累潮涌一般，不多时便将她侵袭，她在诸般混沌里，到底睡去。
＊
书房里，尝闻无声而进。
长案后，观止手持一卷，低眸落在其上，仿无所动。
尝闻在案前站定，声音不大而明晰，“姑娘已睡去。”
观止未抬眸，尝闻只听低低一声嗯，他不敢抬头看，只声色不变的说，“姑娘醒有两刻钟，药神诊治配药，姑娘服下，向小侍问及近日事。”
他将狸奴所说复述一遍，说完敛声，书房再次安静下来。
观止目光仍落在卷中，只持卷的指几不可察的微动，“药。”
只一字，尝闻反应极快，将药神所制新药取出，双手奉于案上。
心中暗道幸而将此药带在身上，没想到殿下真的亲自验药，庆幸里又愈发警醒，关于琅姑娘之事，果然再上心不为过。
观止未看那药，“置备如何。”
问的似没头尾，尝闻却一下明白，沉静的答，“已置办齐全，姑娘随时可挑。”
那未名殿，如今还旷着，如今置办下的，天下奇珍，只等主人亲自挑选。
他低嗯一声便是听到，目光微抬，从那卷中离开，落在案上尺厚的一叠条陈。
这些条陈，半是公务，半是请见的帖。
他抬手，掌心向上，条陈里便有一封取了出，落在掌心中。
他将那一封递过，尝闻双手与发顶齐平，恭敬接过。
“这一封，批过。”
“是。”
尝闻目落在那封条陈，只一眼便看到“妖使”二字，应声里已是了然，这想必是那妖使三忘的帖了。
自那日在天宫被拒请之后，他一日一封，有时一日几次的递请，要求见琅姑娘……
这也是尝闻印象深刻的缘故之一——每日诸多的请见帖里，只这三忘妖使是指名见琅姑娘的。
其余都是要见殿下……
诸般念头，也不过一瞬，但见案后人右手微抬，他便知这是允他退下，躬身一礼，无声退去。
书房中，重归寂静，良久，观止起身，身形消失书房中。
狸奴守在未名殿外，这里侍奉的人不多，除他可进寝殿，其他人不能近一步，而他不需旁务，只消侍奉这宫中主人。
他心中清楚，他能在此是因什么。
观止现身殿外，狸奴并不惊异，只愈发恭谨，低身行礼。其间并无半点声响，在这未名殿，一切都是安寂的，只因殿内人在浅眠。
殿门开阖，亦是无声，狸奴躬身而立，好一会才直起身。
成琅正在梦中。
比起从前噩梦，这梦混沌破碎得多，无有章法，一片一片，模模糊糊，待她意识渐渐清醒，那模糊便泡沫般都散了去。
眼还闭着，她下意识回想那梦，只觉出一团团的恍惚，梦中一切已是想不起，眉心轻动，低咛一声，她缓缓睁眼，猝不及防撞入一双眼里。
瞳子墨深，一眼万年。
她怔住。
愣愣看着这双眼，也被这双眼同样的看着。
她疑心这是一场难醒来的梦。
连同那些狸奴所说的话，都是一场漫长的梦。她应当还是一只游魂，应当还在注视着他们长久的一生。
而她困顿过去，难以自渡，亦无人可渡。
靠着榻边的手抬起，她几乎控制不住的伸向他。
五指枯瘦，细骨伶仃。
她碰到了他的衣袍。
梦没有散。
更多的记忆涌来，她记起某一日的书房，他似也入了她的梦，她在梦中唐突的盯着他，靠近他……
五指收紧，指中真切令她猛地一凛，灼伤一般猛地缩回手来，“你……”
喉音嘶哑，她惊慌无措，“你竟……”
竟，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