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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涂没有骗她，两日后，她果然见到了方从天宫归来的妖族使臣。
使臣须发皆白，看起来年岁甚长，被请进碧宫，与成琅相隔一结界而坐。
伏涂轻声，“这道结界，你可见他，他看不见你，有什么想问的，但管问他，”他轻声笑，往结界那端看一眼，“他以为结界这端我在，不敢扯谎糊弄的。”
成琅听了也是一乐，怪不得那老妖使从方才起正襟危坐一派严肃。
“多谢。”她轻声。
伏涂微笑摇头，退出了殿中。
殿里只剩成琅与老妖使，寂寂里她深深吸口气，对妖使道，凡是天宫事，凡是近来的事，事无巨细，她都要听。
老妖使毫不怀疑，果然如伏涂所言，对她知无不言。
告诉她寿辰之事，说到那日献礼，妖使告诉她，蛮人猞献一女给观止，还言语提到妱阳，似乎有挑衅意。
她眼神微动，这些伏涂先时与她说过，只是未有这般详细，她也不知……那人还提了妱阳。
“……近来传言最甚，是那成琅丢失仙骨。”
妖使道，天宫神官对此事看重，寿辰之后便会着手此事，将她逐出妖界已是板上钉钉。
另，“蛮人猞曾私下找我，要提神族太子那一桩姻缘，臣察他意，似要联合各族使臣。”
成琅片刻方应一声，又问他佩娘、丹凤，以及灵霄宫可有什么事。
老使臣冥思细想，都想不出司电上神那里有什么异样，他在天宫里见了，只觉是个脾气不大好的神仙——旁的神仙说她一向如此。
倒是丹凤，老使臣想到一桩，说东海公主追他追得紧，那位张扬的丹凤上神也罕难招架，近几日都躲在灵霄宫里，东海公主倒是不敢在太子宫无状。
使臣说到口干舌燥，那结界后半晌无声，正当正冥思还有何遗漏之处，方听结界后出声对他道一句谢。
待老使臣出去，殿里再剩成琅一个的时候，她独坐殿中，良久，听到身后脚步，她低声，“我无事。”
伏涂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只一只手落在她肩膀，无声安慰。
她缓缓摇头，“大哥，我不会想不开，只是想起些旧事。”
伏涂静静看着她。
“大哥，你知道吗？我有三百年住在蛮荒地，那里可偏，最近的地仙都难见一次，我有一邻，是蛇，他时而游历修行，会得一些四界里的闲话消息。”
“方才听老使臣说话，我想起了那邻，他与我说四界事时，我亦是……”
亦是，此般。
只能听着。
有些些怅。
因为心里清楚，除了这般听着，便再也做不了旁的——
她已然断了与他们的缘法。
三百年，她以为已经习惯，却不想还得怅一次。
这一次，比招摇山那时还要怅。
“大哥，我想自己待一会。”她回头，露出一点笑。
伏涂看着她的笑，眼神微动，到底点头。
伏涂走了，还带了小妖怪们，让他们不要打扰到她。
成琅坐在阶前，胸中怅闷。
这怅然郁闷来得矫情——早已想到的不是吗？
她走后，三十三天一切如常，佩娘，丹凤，妱阳，那人……
她祈愿他们不受她的牵累，与她缘法尽时，安稳如常。
然心中这样想，情绪却不受控——
意识到这一点，她因这怅闷，而更怅闷了。
长长的吐一口浊气，却吐不尽那郁气。
——咔
墙边有动静，像是树枝被折断。
她眼皮微抬，也不惊讶。
一连几日，她都察觉了那处动静，在人少时，伏涂不在时，隐约声响。
像在看她。
大抵是个胆小的家伙。她心道。
偶有一次她恰恰看过去，正好看到一对长长的耳，是兔妖啊，她心里明晰，那小小的身影落在眼里，她心中柔软，便只当没有看到，亦只当他是个过于好奇的小家伙。
这会大约太过怅闷，而这情绪又不愿在熟人跟前表露，歪着她，她索性朝那边轻轻丢出一块石子。
清脆的一声。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墙边寂寂。
她托着腮，一根指在侧颊点啊点，“你看了我几日，我还没看过你，过来，同我说说话。我不跟你们王上告状。”
这句说完，墙那边才有了动静，窸窸窣窣，她静静看着，果然墙头一双长耳露了出。
长耳，红眼，白绒衣，小小身形，小兔妖跳下墙头，来到了她面前。
不知是胆小还是谨慎，他走得不快，一双眼……
成琅轻轻咦了一声，“原以为是个胆小的小家伙。”
他这双眼，红珠一样，但看人的模样不但没有胆怯，反而自有一股气势。
她乐了，要不是这长耳短身，单看这双眼还挺能唬人，现在嘛，一只假装高冷的小妖。
她招招手，“过来，说说，你为什么偷看我。”
小兔妖在她身前两步外停下，红眼珠只看着她，却不说话。
不说话？
“不愿意说啊，那你叫什么名？这可能说？”
兔妖看着她，慢慢的点了下头，然后张张红润润的嘴，“阿凶。”
声音稚嫩，应当是可爱的声音，但那语气，成琅又看向他的眼，“阿凶啊，”她重复一遍，“你以前见过我吗？”
这话问出，她自己也觉奇怪，咦一声，从玉阶上起身来，蹲身在他跟前，“你年纪小，不应当见过我。”
她惆怅，“是我傻了，看你都觉……”
后头的话及时收了住，在这头一次见的小妖跟前，她可说不出看他像……像天上那位的话。
“你住那边吗？”
她指墙那边。
阿凶点点头，红彤彤的眼里盛着她。
“不爱说话啊……”她心道这一点跟那人也像，继而烦闷自己竟又想到他，“罢了，”她摸了下小兔妖的脑袋，“你想回去就回去吧，下次要躲好些，被我发现没事，小心你家里人看到要拘你。”
墙的那边是妖宫，她猜这小兔妖是妖宫里谁的亲眷，或，或……
蓦地瞪大眼，她脸色一变，神情怪异的盯着这小家伙，“你……难道是……你们王上的孩子？”
小太子？
大哥的儿子，她……侄儿？
话音一落，刚才还没什么表情的兔妖，一下黑了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