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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漫中天，入夜清冷。
偌大的庭殿挂满了红绸锦锻，衬地夜色猩红几分。
安神香熏过的丝绒锦被上，正躺着一名漆发女子。牙长的阖目滚了滚，似在做什么梦。忽然，她伸手拢住了脖颈，苍白如纸的脸上浮起抹痛苦之色，仿佛有什么人正抓着她。
黑沉沉的梦境里，月色猩红地宛若血一般，同多年前没有区别。
女子怔了一怔，有些恍惚地环顾四周，沿着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路走了下去。
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独行，她并未觉得奇怪，步子反而增了几分雀跃，哼起了悠长的歌声，朝道路尽头跑去。
那里有一方长亭，几点萤烛点燃了这须臾之地。灯盏旁搁着方白绸，寡淡地像冬日的烈雪。
她拾起它，轻轻覆在了眼睛上，棱角分明的脸上漾着丝丝笑意：姐姐说今夜玩捉迷藏。东躲躲，西藏藏，可要提前摸清楚位置，别又叫姐姐占了先机。
打定主意，少女探手四处摸索，忽然在这空旷无人的冷宫里，触到抹温热。
是姐姐吗？
咦，怎么早到了。
来不及奇怪，一双滚烫的手就狠狠抓住了她，那个身影带着浑身酒气压了下来，用粗鲁和极其蛮横的手法扯开她薰紫的宫裙。少女张皇失措，却怎么也逃不开那具魔爪，她一遍又一遍地哭：“你是谁？我姐姐呢……放开我，你放开我……”
撕心裂肺的哭喊传不出冷宫围墙，男人凶猛的破开她，冲入那方柔软里野蛮地搅动，她喊地嗓子都哑了，喉咙里弥漫一阵血腥，身上人不为所动。
好痛，真的好痛，身上好痛，为什么心里也好痛。
姐姐，姐姐，你说会来捉迷藏，你在哪里，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在这里。
“为什么要失约，为什么要骗我……”瞪大的眼中失了神采，男人已经走了，她衣衫褴褛静静躺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点嘈杂，似是有许多人跨过宫槛。
哗一声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周身瞬间静了下来。她看见光圈里，宫娥提着灯笼站了满地，将破落宫殿照地亮如白昼。搅不开的绯色里忽然出现了一席迤逦，女子踱过满园的秋桂，在月色下立地身影黑沉。
“姐姐，”她挤出丝笑，伸出手，“你来了。”
女子逆着光，居高临下看不清神色。身后慎行司嬷嬷蜂拥而上，将她架到一旁脱下白裙看了眼，面色大惊乌泱泱跪了一地。
“秽乱宫闱。”她身子一震，抬起头，看着那张信任亲近的脸冷冷吐出二字，“掌嘴。”
啪——那只手掌就像山一样，重重地压了下来，她发出凄厉的嘶叫，豁然惊醒——
月色如水，灯星暗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晚桂香，甜腻冷冽。
塌下掌灯侍婢正倚在门边打盹，闻声惊地身子抖了一抖，连爬带滚地跑到床前，看着床上女子目光呆滞，瞳孔涣散，一身花白衾衣被冷汗浸湿了三重。忙披上貂绒披风，叫了好一阵：“公主？公主怎么了？可是又被梦魇住了？”
女子闻所未闻，跳下床，发了疯似地冲出去。她一路跑到庭院里，四处寻找什么。
婢女闻声都点灯披了衣，捧着烛盏围了过来，见女子赤足光脚踩到雪地上，大惊失色地叫道：“公主要什么，让奴婢们去找，天冷地冻的，仔细身子！”
“桂花，”女子衣衫不蔽地立在雪里，眼神一寸寸冷下来，“府里为什么会有桂花！”
“桂……”其中一个婢女愣了愣，颇诧异道，“公主忘了，宫里昨儿个送来的两株西府晚桂，公主一见到欢喜的紧就放到寝殿里了呀。”
“寝殿……”
“是啊，公主，在这搬过来了。”有眼尖的侍女已捧了过来，放到漫天大雪下。女子忽转过了脸，剪水双眸里盛起丝阴亵，步步走到廊下，伸手轻抚过惨绿的枝叶、鹅黄的萼和散发着阵阵芬芳的蕊。
她忽“吧嗒”一声，折断了盛放的花心，那些白黄的细碎顺着指尖纷纷落下，掺进雪花里消失不见了。
“哪来的，送回哪去。”女子冷不丁道。侍女怔了一怔：“可这是东宫特意……”
她话说一半，被道愠怒的眼神堵了回去，忙颤颤巍巍跪下道了声“是”。人群一瞬噤若寒蝉，仿佛对眼前女子十分畏惧。
“哈哈哈。”她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里，举起染着丹蔻的芊芊十指，像个疯子般呢喃低语，没有人听见她在说什么。
凄冷的笑声回荡在这座深宅里，让所有人背后都起了阵寒意。
“就嘲笑吧哈哈哈，快了，让你们血债血偿，快了。”
*
潮湿阴冷的地面弥漫着一阵难闻的草腥味，昏沉沉里听到有人从背后靠近，接着，一双沉金靴子落到了面前。
我抬头，叶玄换了身干净长袍，正居高临下地睨着我。
“醒啦。”他话里不轻不重，“还怕你醒不来了呢。”
额首一阵酸痛，我动了动身子，发现手脚不知何时已被镣铐紧紧锢住，心底微沉了沉：“你这是做什么。”环顾一圈周围，才发现此处是座别致错落的宅院，已经不在燕山了。
叶玄尤然踱步，并不急着睬我，他十分爱惜地弹了弹身上光鲜的衣袖，道：“当然是要你听话些。毕竟好不容易引你现了真身，怕跑了呗。就是可惜了费的那些口舌，累的呀。”
我眯了眯眼：“你不是叶玄。”
他笑了笑，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我当然是叶玄。不仅如此，我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至箴之事最让人置信，不是么？三小姐，我可从没骗过你。是何尚书没教过你，陌生人的东西可别乱吃。”
我一阵诧异：“何家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绑我，你是为了函卺？”
“笑话！”叶玄仿佛听见什么可笑至极的事，哈哈笑个不停，“那封遗诏我若有心，当年从黑山出来就能拿走了，何须等到今天？”
“那是什么……”我怔了一怔，恍然道，“你有事瞒着我。什么安居乐业，都是幌子，那三年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叶玄抚袖的手一顿，面色渐渐变得阴亵起来，他蹲下来抚了抚我的脸，淡淡道：“还用说么，当然是，复仇了。”
他开始狰狞地笑，大放厥声，仿佛要将这天震塌，伴随着笑声的，还有那一声声令人闻之胆寒的话：“不然你以为，那几年高官遭戮是谁人的手笔，那些构陷涂污、添薪加柴的狗彘之辈，只要是我能杀的都杀了个干净，杀不了的，就算为权贵卖命作交换，我也在所不惜。”
我心底翻江倒海：“叶玄，你清醒些。弄脏了自己的手，还怎么帮孔将军平反！”
“平反？孔家替大华浴血抗敌，却死的一文不值，你见百姓感恩戴德了？见朝臣扼腕痛惜了？见御史笔下留情了？哈哈哈，你以为沉了冤昭了雪，失去的就能回来了？还是在史书上改一改，添几句好名好词，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揭过去了？”
他冷冷站了起来：“我不要平反，我要那些人，生生世世都活在悔恨里，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