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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炭香
长街熙攘,晨雾漫漫。
行人马匹不绝于市,喧嚣烦扰的尘世里,远处高台丝竹弦乐之声迎着晨光而起,近处摊贩吆喝孩童玩闹之声闹耳不停。
凡俗万籁,混杂交叠,荡入无际千风中,最终都化入经年宁和的长空里。
沈持意坐在马车内,浸在清晨的初夏清晨令人舒适的凉意中。
他身旁放着一个填着银骨炭的暖炉。
魏白山一直当他体弱,收拾行囊时还是给他塞了不少银骨炭,说:“虽然四月了,殿下去的也是江南,但路途还要经过好些个州府,奴才听出宫办过差的人说过,有些官道山林里入了夜,盛夏时分都冻人骨头。万一有夜半寒凉还要赶路之时,没有取暖之物可怎么办?而且东宫的炭和外头是不一样的,临时买的殿下不一定闻得惯。”
沈持意无奈。
他其实一直就没怎么怕冷过,先前在宫中抱着暖炉到处走,那是没办法,现在都要出宫去江南了,入夏的天,他带了也不会用的。
可魏总管一片慈心,他一想到自己这一次深入虎穴,如果真的死在烟州,大抵再也不会回皇城了,魏白山或是被重新指派给其他殿里,或是迎接别的储君,不知还会不会想他这个昙花一现的旧太子……
他一想又觉着有些愧对魏公公的好意,最终还是让魏白山收拾了一小箱银骨炭,甚至还多塞了一炉在他身边。
沈持意自然不会点这暖炉。
他甚至有些喜欢这种市井里吹来的凉凉微风,稍稍掀开薄纱,眯着眼睛往外瞧去。
不远处几个孩子簇拥在一个卖糖人的摊贩前。
可惜他现在还在等着楼轻霜让守城的放行,不能让别人瞧见,不然他已经下去买那糖人了。
沈持意收回目光,却瞧见城门口没有楼轻霜的身影。
这人好像去找守城官员拿他们行路需要用到的文书,去了很久。
一点小事,要这么久?
“是一件寻物小事。”
城门附近的无人僻静之处,黄凭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极小极扁的木盒。
木盒材质细腻,做工上乘,光是从这盒子来看,值得如此郑重对待之物应当更是贵重。
“大人见谅,卑职并不是随意以小事烦扰大人。只是卑职见识短浅,交友不多,寻找多日也无果,此事对卑职而言又极为重要,卑职这才不得已拜托大人。大人若有顾虑,请尽管言说!”
“先前楼某已说过,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之事,大人但说无妨。”
黄凭打开木盒——里面居然只有一张纸。
一张折起来的,皱巴巴的纸。
黄凭将这张纸递给楼轻霜,说:“请大人打开看看。卑职想找的,是在纸上留下痕迹的炭的来历。”
随着黄凭所说,楼轻霜已经缓缓摊开那张纸。
黄凭口中的“图”登时映入眼帘。
一开始以为会看到一片歪歪
束发和一板一眼的衣服,好像还是摊主对着尚书大人勾出来的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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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无需他问,便回答了他的疑惑:“臣拿到文书之后,回来时瞧见殿下的马车车窗纱帘撩起一角,按照殿下坐在车中从这一角往外看的方向来看,是外头那个糖人摊子。”
“……”
太子殿下啃下了尚书大人糖人的头。
楼轻霜又解释道:“为免引起注意,溢年还有江统领他们从另一处城门走,我们在骥都城外野郊茶棚处汇合。在出城离开官兵视线之后、和江统领及暗卫汇合之前,臣与殿下同乘,若是遇险,方能及时护卫殿下。”
虽然沈持意其实不需要护卫,但是楼大人说的这番话没什么毛病。
“……”
太子殿下啃下了糖人的肩膀。
车轮缓缓滚动而起。
乌陵已经扬起马鞭,架着马车出城。
官兵让开道来,沈持意偏头望去,隔着薄纱,瞧见一个眼熟面孔正在不远处指挥着兵士。
好像是那个黄凭。听说升官了。
马车逐渐离了城门。
沈持意回过头。
——猛地撞上对坐之人直勾勾的目光。
那人面无表情,一如既往挺直端坐,瞧不出一丝怠惰松懈。
那双比浓墨还要乌黑的眸子如泥沼铸成的明镜,污浊却明晰地将他转身回看的瞬间倒映而出。
连他现在这一瞬间的怔愣都一清二楚。
骤然对上一双看似温和实则幽深的眼睛,沈持意失神松了手,糖人眼看就要滑落。
男人眼疾手快,眨眼间握上他的手,不知为何略微冰凉的掌心覆盖上了他的手背,借由他的手抓住了那糖人的签棍。
“殿下,”嗓音极为平和,环握的力道却很大,“小心。”
而后倏地松手。
沈持意再一打眼看去,楼大人面上的浅浅笑意分明就没下去过,从始至终眉目温和,气质清谡。
像极了裴知节临死前夸他所言:幽兰君子,温且不灼。
他刚才是不是回头回得太快了,以至于楼轻霜没来得及戴起面具?
太子殿下啃完了楼小人的上半身。
马车缓缓行进,楼大人环顾一周,瞧见了那放在角落的暖炉。
这人掏出火折,将那暖炉捧到两人当中的小桌案上。
“臣为殿下效劳。”
沈持意拦住他:“这是魏白山担心夜半会冷非要塞进来的。都四月的天了,我不冷……”
楼轻霜抬眸:“臣冷。”
“……?”沈持意扫过这人衣袍——这也不算轻薄啊。
这些时日来忙坏了,体虚了?
他想了想,徒手从暖炉中扒拉出了好多炭块,只留了一块在里面。
“那只燃这一块便好……”
各退一步。
公平。
()楼轻霜颔首。
那人从火折上吹出火苗,一手挽袖,一手微垂,慢条斯理几句耐心地点着炭火。
不多时,特制银骨炭的清香缓缓飘荡而来,悠然笼下,沁人心脾。
楼轻霜盖上暖炉,什么也没多说,只拿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沈持意吃完糖人,百无聊赖。
人无聊的时候,若是瞧见身旁有什么认真的人,多半都会看不过眼,想要闹上一闹。
太子殿下想出声烦一烦楼大人,可又担心会提醒在看书的楼大人,万一楼大人下一刻就把书推到他们两中间,讲起学来可就完了。
他还是乖乖闭口不言。
寂静是胡思乱想最好的渊薮。
沈持意不禁想起浓春雨幕里,他摘下幕篱,换了一套衣袍,邀雨中的楼大人上马车。
当时他们两人也这么对坐,暖炉也是楼大人点燃的。
只不过天晴替换了雨幕,马车外天光正好。
他视线扫过楼大人腰间。
那里依旧挂着一枚香囊、一个锦袋。
锦袋似乎比他印象里鼓了一点——不知是不是装了别的东西进去。
至于香囊……沈持意不自觉捏了捏靠近腰带的衣襟内侧。
那里有一个隐兜,藏着苍州送来的香囊。娘亲根据他描述的图案,做出了个乍一看和楼轻霜身上香囊没有任何区别的香囊,通过江元珩,及时在他这回出宫前送到他手中。
他带了出来。
出宫路上诸事繁杂,更好寻摸调包香囊的机会。
车轮“咕噜”前行,马蹄声错落有致,炭香拢身。
“吁——”
乌陵拉紧缰绳。
茶棚到了。
沈持意要起身下车,楼轻霜却从书中抬起头来,拦住他,喊道:“奉砚,我带出门的那个幕篱拿来。”
“……?”
奉砚从纱帘外,递了个沈持意格外眼熟的幕篱进来。
正是上一次酒楼闹市之后,楼轻霜戴在他头上的那一个。
楼轻霜怎么还留着!?
楼轻霜不仅留着,还带了出来,此时将那幕篱又戴在他的头上,为他系上绑带,嗓音不疾不徐:“茶棚人杂,殿下惹眼,还是谨慎为好。”
一回生二回熟,沈持意这回没那么心虚了。
他说出了自己上一回就想说的:“孤惹眼,大人就不惹眼了?怎么孤要遮得严严实实,大人就不用?”
“臣只带了一个幕篱。”
冠冕堂皇。
沈持意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宽于律己严于待人。
他在白纱后的双眼转了一圈,瞧见那几块被他从暖炉里拿出来的银骨炭。
太子殿下对炭块能代替笔墨似乎很有心得,直接上前用指尖抹了炭色下来,往楼大人脸上一划。
那张素来整洁的脸上登时多了一道墨色指痕。
太子殿下舒服了,又怕被楼先生算账,赶忙一个转身,戴着幕篱下了车。
楼轻霜一人独坐于车厢之中。
纱帘被青年的身影撩起,复又垂下。
直至彻底落下,遮挡了马车内外的所有视线。
他面上温色未散,眸中幽意尽显。
他缓缓抬手,指腹落在了墨痕所在之处。
那里刚刚还感受到青年指尖转瞬而消的温热,可他触上之时,什么也没剩下。
他看了一眼指腹沾上的炭。
刚拿出来的炭不似在纸上留了许久的浅迹,凑近细嗅,炭香远浓于马车中飘荡的淡香。
和他刚刚在黄凭给的那张纸上闻到的……
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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