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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书记吼完以后，韩诚盯着他老子半天没出声，就是脸涨得通红，明显憋着气。
温室里骤然安静下来，这里湿度大，空气本就黏答答的，现在更显胶着。
屋外的雪还在漱漱地下着，片状的雪花一层一层铺下来，打在土屋的塑膜上，虽然有厚棉被挡着，但还是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很细微的噗噗声。
作为旁观者，贺闪闪也被韩书记吼得一愣一愣的，她很少接触这么暴躁直爽的人，很不适应这种风格。
贺红星以前也有混账的时候，但不像韩书记这么中气十足，能从头吼到尾，气贯长虹的。
被吼的人虽不是贺闪闪，但由于距离很近，她的神经始终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有点吃不消。
她依然戴着毛线帽、围着大厚围巾，手还揣在羽绒服的兜里，手心出了不少汗，和这里的空气一样，通体潮乎乎的。
眼见着韩诚依旧一动不动，韩书记有怒气更盛的趋势，贺闪闪挤到了韩诚的前边，扬着人畜无害的少女笑脸，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对韩书记说：“韩叔叔，您让韩哥歇会儿，还是我来摘吧。”
“你？”韩书记直到此时才把贺闪闪放进眼里，而且是不看则已，一看就把贺闪闪给看毛了。老头子将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像是要将她一眼看穿，怪瘆得慌的，半天才问：“你谁啊？”
明明傅司椋刚才给他介绍过情况，他当时态度那么热情，此刻却对贺闪闪格外的冷峻威严，还是这种拒人于千里的口吻。
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个世界的老男人都是怪物，赶紧把西红柿搞到手才是正事。
“呵呵，我叫贺闪闪，是……是韩哥的朋友。”贺闪闪朝韩书记绽放了最真诚的笑容，礼貌地说：“今天就是我来找韩哥买西红柿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是你要西红柿啊？”韩书记的语气显然冷了几度，看了傅司椋一眼，没有吱声。
傅司椋正欲开口，贺闪闪抢先说道：“傅老板是偶然路过，然后好心帮我跟韩哥交涉了一下。”
毕竟是她自己的事，一切都因她而起，贺闪闪想自己摆平，而不是总依靠别人帮忙。
韩老头心里其实明明白白的，傅司椋一早就说得很清楚，他不仅知道贺闪闪的来意，还知道她就是他儿子那个难缠的作精小女友。
韩书记以前从未跟贺闪闪正式碰过面，但对贺闪闪的“壮举”早有耳闻，知道这个任性的丫头忽悠他儿子做了许多荒唐事，而最荒唐的莫过于，两个月前拉着韩诚去沿海创业。
那两人这行为，在老一辈人的眼里，就是私奔，就是抛弃父母家庭，简直大逆不道、天理不容！
韩书记当时差点没被气出心脏病来！
他对贺闪闪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甚至对她恨之入骨，厌恶至极。
刚才第一眼见到她时，虽然因为她那惊为天人的美貌，在心里默默震撼了一下下，以致于眼睛一直往她那边看，但稍稍缓过来之后，韩书记就想明白了，越是好看的女子，就越祸害人！话本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不都会变成美艳不可方物的年轻女子吗？再说这丫头打扮得跟一棵圣诞树似的，看着又眼晕又闹心。
后来韩书记越想越气，气儿子不争气，所以才对韩诚没好脸色，还一个劲儿地当众为难他，其实就是想给这两人一个下马威，最好能逼得两人自动分手。
所以，韩书记可以对傅司椋千般热情、万般客气，却打定主意故意要给贺闪闪难堪。
于是，他指着边边上的一根藤，上面结的西红柿青黄相间，个头也很小，冷冷地对贺闪闪道：“那你去摘吧。”
明明有那么多又大又红的西红柿，他都不叫她摘，反而只给她那些最次的瘪果子。
贺闪闪强撑笑脸，问韩书记：“这些西红柿还没熟呢，得过些日子才能摘吧？”
韩书记都不正脸瞧她，两手交叉在身前，摆着一张二五八万的脸，道：“只能给你这些，其他的都是别人早就预定好的。愿意要就要，不要拉倒。”
“这些西红柿不是没熟，而是品种太次，根本长不大的。”傅司椋什么话都敢直说，他不是贺闪闪，还得顾忌着给韩书记留面子，“老韩，你拿这种次品出来卖，跟之前你儿子把冻坏的西红柿罐头卖给她，有什么区别？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训斥自己的儿子，怎么转脸自己也干这事了？”
“这……我……”韩书记一时语塞，老脸羞得通红。
傅司椋继续道：“你这农场，如今走私人承包的路线，也是要市场化经营的，要想做大做强，顾客就是衣食父母啊！你不想着尽量满足顾客的要求，还这般强势欺客，迟早是要被市场淘汰的啊！”
傅大少爷神情严肃，语气严厉，韩书记当下无地自容，低头不语，乖乖听训，犹如一头被驯服的大熊。
“我先前之所以帮你出谋划策，助你改建这座日光温室，也是出于一半的私心，想着能跟你建立稳定的供需关系，由你来做人民饭庄日后唯一的供货商。但你要是这么对待你的合作伙伴，恐怕就……”傅司椋意味深长地看着韩书记，虽然隐去了后面的话，但谁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韩书记登时就急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其实吧……那些优质的西红柿虽然有人订了，但取货时间还早，我完全可以优先供应给小贺。”说完尴尬地笑了笑。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傅司椋紧接着问道：“什么价？能给她出多少斤？”
“啊？”韩书记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只好支支吾吾地反问道：“你们觉得……多少斤，算够啊？”
傅司椋随即递给贺闪闪一个眼神，贺闪闪经过自行领会，认为是敞开了要的意思。
贺闪闪目测了一下，目前地里的西红柿品质虽好，数量却并不算多，撑死了二三十斤的样子。
“如果韩书记目前没有着急的订单，那这些我都要了吧。”贺闪闪稳稳地开口道。
韩书记被她的狮子大开口吓得冷汗直流，不停地用衣袖擦拭额角上的汗。
“行，行吧……”他颤巍巍地答道。
“单价多少？”傅司椋又问。
韩书记没料到傅司椋会如此步步紧逼，只好试探性地询问他们的心理价位。
新鲜蔬果在冬天的海州绝对属于珍稀物品，而且还是品质这么好的西红柿，不给个优厚的溢价都说不过去。
见贺闪闪和傅司椋都不吱声，韩书记心里先没底了，他只好抢先说道：“就按正常市价走吧，第一次跟小贺做生意，图个痛快。”
贺闪闪两眼蓦地瞪大了，被这天降的意外之喜砸得七荤八素。
她尚且沉浸在喜悦之中，韩书记已经拿着计算器啪啪一通摁，最后将之高高举起，让贺闪闪看上面显示的价钱，同时问道：“现金还是刷卡？刷卡的话只能刷农信社的卡啊。”
现金还是刷卡？
现金？刷卡？
贺闪闪傻眼了，中午出门时走得急，她一分钱都没带，自然也没带什么农信社的卡。
别说农信社的卡了，她毛卡都没有，就赤条条的一个人。
大老远跑来跟人做生意，还这一通讨价还价大搞心理战，人都耗虚脱了，结果兑不了现？？
贺老板真真是好大的心、好大的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