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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好像有点冲动了
法海缓缓抬起眼帘,周身气息沉静内敛,那双眸子澄澈如古井,不见丝毫疲惫。
唯有一种基于强大修为和坚定信念而产生的,绝不妥协的执拗。
他高举钵盂的手臂稳如磐石,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金石所铸。
听到姜宸问他感想,法海脸上并没有多馀的表情,仍是一片平淡,再次宣了一声佛号,声音洪亮而沉稳:「阿弥陀佛。老衲.....多谢殿下。」
这话一出,小青当即瞪大了眼睛。
姜宸也微微挑眉,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法海继续道,语气平和中带着一种勘破世情的淡然:「殿下此法,虽为困局,于老衲而言,却亦是修行。身如磐石,心似琉璃,外物不扰,魔念不生。
这一日一夜站立,恰如面壁思过,锤炼禅心,使得老衲心境愈发坚定澄澈。
「」
姜宸慢悠悠的问道:「所以呢?」
法海那双洞察世事的眸子骤然锐利起来,如同金刚怒目,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所以老衲看得愈发分明!殿下身侧妖气盘踞,非是良伴,乃是祸根!
人妖殊途,绝非虚言!老衲在此站上一日,便看得更清一日。站上一年,便劝上一年!」
他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在厅堂内回荡,带着一股悲壮而又顽固的力量:「殿下可以困住老衲的身,却困不住老衲心中的佛法!
老衲或许奈何不了殿下的强权,但只要一息尚存,只要佛法在心,老衲便绝不会向强权低头!
亦不会坐视妖邪玷污王驾,更不会放弃引殿下迷途知返!此事,绝无可能就此作罢!」
这一刻,法海的身影在略显凌乱的袈裟衬托下,非但没有显得狼狈,反而有一种以身殉道般的坚毅与决绝。
他明确地告诉姜宸:身体的束缚对他无效,他的意志和信念,只会在这场对抗中愈发纯粹和强大。
这场斗争,在他这里,远未结束。
姜宸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慷慨激昂,盯着他看了半响,这才开口道,「我困你的佛法做什麽,本王只要困住你的人就够了。
你愿意站,那便在这站着,无非是耗下去而已。」
法海合上了眸子,声音也变得低沉下去,「是啊,无非是耗下去而已。老被就当是借殿下的宝地修行自身了。」
「怎麽,禅师是觉得本王耗不过你?」
「老衲禅定之功还是有的。何况殿下也只能如此陪老衲耗着,不是吗?」
听到这话,姜宸先是一怔,旋即笑着点头:「明白了,难怪大师这麽坚决,不肯向本王低头服软。
原来是有恃无恐,觉得本王没有法子治你,昨晚的威胁也只是威胁,不会对你施以真正的手段。」
「6
「」
法海仍是闭着眼睛,对此并没有接话,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经昨晚一夜,他已然想通了,这位殿下不愿,亦不敢与他撕破脸。
那些威胁也绝不敢落实,一旦真这样做了,他就再无顾忌了。
所以对付他,只能施以威慑。
如此,他心里便有底了,无非就是耗着。
他不知要耗多久,也不知这样做有没有意义,是否能让这位亲王回心转意。
但面对世间强权,他不肯,也不愿就这麽低头服软,就只有这一个法子。
见他闭目不答,姜宸也不在意,「既然禅师这般觉得,那就让你看看本王到底有没有法子治你,能不能让你低头服软。」
法海虽然笃定这位殿下不敢与自己撕破脸,但闻言还是倏然睁开眼眸,并看了眼自己依旧高举的钵孟,」阿弥陀佛。殿下,老衲....并未动弹。」
他特意强调了「动弹」二字,「殿下乃万金之躯,金口玉言。先前所言,若老衲动弹一下,方有后续。如今老衲恪守约定,殿下...总不能言而无信罢?」
姜宸笑的更加和煦,「放心,本王一言九鼎。绝不找什麽青楼妓女,小乞儿之流,败坏你金山寺的名声,更不会拿你那些徒子徒孙开刀。
他的话语让人捉摸不透,却带着某种更深的意味。
法海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想要看出他到底是在打什麽主意。
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位殿下要用什麽法子让他低头服软。
但只要不用那等卑劣的手段,他也便放心了。
于是他再次闭上双眼,「既如此,那老衲便拭目以待。」
「很好。」
姜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他不再看法海,而是猛地转身,冲着外面喊道,「来人!」
这一声大喊裹挟着真元,如同平地惊雷。
不仅震得厅内梁柱微颤,更是穿透门窗,远远传了出去,惊得院中树上的鸟儿扑棱棱掉下一片。
守在府邸各处的靖武卫听到这蕴含怒意的召唤,不敢有丝毫怠慢,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为首的张百户带着数名精锐靖武卫迅速出现在厅门外,抱拳躬身:「殿下!卑职在!有何吩咐?」
厅内,法海依旧保持着高举钵孟的姿态,但眉头已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姜宸看也不看张百户,目光仿佛穿透墙壁,落在了馀杭城的官署方向,声音冷冽地命令道:「立刻去巡抚衙门,把李宣成给本王叫来!让他即刻前来见本王!」
「是!殿下!」
张百户毫不迟疑,领命后转身便带着两人飞奔而去,马蹄声很快在府外响起,直奔巡抚衙门。
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剩下小青有些紧张的呼吸声,以及法海那依旧平稳,却仿佛沉重了几分的持钵姿态。
没过太久,得到紧急传召的江东巡抚李宣成便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府邸,官袍都有些凌乱。
他步入厅堂,感受到这诡异而紧张的气氛,尤其是看到僵立的法海,以及面沉似水的瑞王,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臣李宣成,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急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姜宸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先是在法海那骤然绷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李宣成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李抚台,本王问你,我朝律法,对于寺庙田产,税赋,是如何规定的?」
李宣成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恭敬回答:「回殿下,按《夏律疏议》,寺庙田产,需登记在册。若为朝廷敕赐或信众捐赠,享有一定免税额度,但超出部分,亦需按制缴纳田赋。
此外,寺庙经营所得,佃户租粮,皆应依法纳税。」
「很好。」
姜宸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指向一旁的法海,声音陡然转厉,「那你就给镇江衙门下个条子,叫他们给本王好好的去查一查。
查这镇江金山寺,名下究竟有多少田产,多少佃户,寺中又有多少僧众。给本王一笔一笔,核算清楚。」
「看看他们是否依法足额缴纳了所有税赋。若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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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视我大夏律法为无物,将金山寺名下所有田产全部罚没充公,一亩地也不准留。」
姜宸相信,这天下寺庙,若是全部核查,或许有清白的,但若是隔一个查一个,绝对有遗漏的。
至于金山寺是否绝对清白,他并不在乎,若此法不行,他还有的是其他手段。
他非要让这老和尚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治他,能不能逼着他低头服软。
此言一出,法海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终于泛起了涟漪。
他虽是住持,但平日潜心佛法修行,对寺产经营,田亩税赋等具体俗务并不直接插手,皆由寺中知客僧及专门执事打理。
而金山寺作为江南名刹,历史悠久,信众供奉极多,田产遍布,关系盘根错节,其中细节连他都未必全然清楚。
他深知,这般庞大规模的寺产,在严格的律法条文下,想要做到完美无瑕,毫无纰漏,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想开口阻止,但嘴唇蠕动半天,却不知该怎麽开个口。
这一招,不再是那种卑劣的污名化手段,动用的是国家机器,是无可辩驳的律法,他不知该以什麽理由阻止。
李宣成也被这直接针对名刹的命令惊得心头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试图缓和:「殿下,金山寺在润州乃至江东一带,素来颇有清名,香火鼎盛,信徒众多。您这突然下令严查,是否.....
」
「怎麽?」
姜宸不等他说完,目光便扫过去,打断道,「本王奉旨南巡,督办政务,如今想核查一个寺庙的田产税赋,看看他们是否遵纪守法,这难道都不行?
还是说,李大人觉得,这金山寺....查不得?」
李宣成被那李大人」三个字震得一激灵,哪里还敢再有异议,连忙躬身,语气变得无比恭顺:「能查!能查!殿下奉皇命而行,莫说查一个润州的寺庙,便是核查润州府衙,也是合情合理,职权所在!
是臣失言,臣这就去办!立刻就给润州知州下达文书,命他们严格核查金山寺一应田产,税赋事宜!」
说着,他又瞄了一眼法海,不知这老和尚如何触怒了这位王爷,竟招致如此精准而狠辣的打击,但此刻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更要紧。
「去吧。若金山寺那些僧人到时问起来,就告诉他们,是他们的好住持连累了他们。」
「臣遵旨!」
李宣成不敢再多待,躬身行礼后,几乎是小跑着退出了厅堂,赶回去布置这差事去了。
处理完此事,姜宸瞥了一眼脸色变幻的法海,对一旁的张百户及众靖武卫吩咐道:「你们听着,轮流值守,看好这个和尚。饮食饮水按时供给,别让他饿死渴死在本王府上。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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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除了必要的进食饮水,不准他动弹分毫。
更不准他将那钵孟放下!给本王盯紧了,他但凡动弹一下,便立刻来报本王!」
「卑职遵命!」
张百户等人齐声应道,看向法海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警惕和严格执行命令的决心。
姜宸最后冷冷地看了一眼陷入巨大挣扎与担忧中的法海,开口道:「禅师,听说你们佛门有个闭口禅,我劝你修一修,莫要胡言乱语。不然你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本王或许也会算你动弹。」
说罢,他不再多言,拉着小青便离开了厅堂。
法海如同被无形枷锁禁在原地。
外在的站立对他而言或许仍是修行,但内心因金山寺可能面临的灾难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却比任何肉体上的束缚都更加煎熬。
他忽然发现,自己想的过于乐观,也过于天真了,这位殿下并非没法子治他。
而方才头铁的选择和这位亲王进行硬钢,好像也有点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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