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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念一想，林安又有些释然。
肯定是母亲不相信自己能挣那么多，编造学徒的说法，这是害怕自己赚不到钱，回来被人笑话啊！
紧了紧军大衣，依旧能感觉到顺着衣缝钻进来的冷意，以至于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下了柏油路，立马看到小路两边聚集的人群，每隔不远就有升起的火堆，火堆上架着铁锅，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刺鼻的沥青味。
路还没有修好，只能步行推着车子从旁边走。
林安把军大衣还给张明亮，把行李包放在自行车后座，自己扶着行李跟在后面。
“咦？这不是林安么！”
“红军，红军，恁家小安回来了。”
“小安，听说你在羊城发财了？”
“小安，羊城那边咋样？明年让俺家小鹏跟你一起去打工吧！”
“……”
林安去羊城打工的事情，是村干部传出来的，很多人都好奇南方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可惜联系不上林安。
有人跟林红军刘秀云打听林安在南边的情况，刘秀云只说在羊城当学徒没挣到钱。现在见到本人了，不得好好问一下嘛。
都是一个村子的，很多人林安都认识，按照辈分一一打招呼，简单说了说羊城的情况，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恁先回去吧，我铺完这段就回。”当着外人的面，林红军不好多说什么，示意林安赶紧回家。
“孩子回来了，红军你也赶紧回去吧，最后这段俺们干。”
“回去吧，几个月没见孩子了。”
“马上就该吃晌午饭了，不差这一会儿，晚上我让小鹏去恁家找小安。”
听他们这么说，林红军也没客气，都是一个村的老少爷们儿，谁家没个特殊情况，互相担待是常有的事。
刚到家门口，就闻到厨房飘散出来的肉味，小外甥毛蛋带着毛线编织的虎头帽靠着厨房门框蹲着，鼻涕流到嘴里都浑然不知，专心跟手里的鸡蛋糕奋战。
林红军丢下铁锹一把抱起毛蛋，伸手把鼻涕抹掉，随意在鞋底擦了一下。
手上沾满面粉的林萍探出头，惊喜道：“妈，小安真的胖了。”
正在烧火的刘秀云下意识起身，有赶紧坐下把灶膛的木材往里送了送，“外面冷，先进屋喝点热水，饭马上做好。”
进入堂屋，林安先给张明亮倒了一碗热水，然后才是父亲和自己。捧着微微烫手的碗，一口热水下肚，冰冷的身体立马变得暖和。
谁也没有看到，院墙处露出的脑袋，很快又消失不见。
“毛蛋，喊舅。”张明亮教唆着怀里的毛蛋叫人。
林安瞬间明白外甥会喊人了，放下饭碗打开行李包，从里面找出糖果玩具摆在桌子上。
原本还有些怕生的毛蛋立刻被桌上的东西吸引，拱着身子伸手去拿。
“喊我舅，不喊不让吃。”林安将糖果剥开，故意在毛蛋面前晃了晃。
毛蛋抬头看张明亮，张明亮继续教他喊舅。
“球~！”
虽说发音不标准吧，好歹是那么个意思，林安满意点头把糖块放到毛蛋嘴里。
“球！”
得了好处，毛蛋主动喊了一声，再看林安时，脸上多了几分害羞的笑。
很快，林萍和刘秀云端来饭菜。
上车饺子下车面，老人最在乎这些说辞，冒高一大盆炒鸡，每人面前还有一大碗手擀面条。
吃饭的时候，林萍牢牢掌控话语权，不停询问林安在羊城的状况。
“我学得快，就当了十几天学徒，后面就按师傅的工资算了。”
跟自家人没必要隐瞒什么，但是，该有的说法还是要有的。
吃完饭，刘秀云收拾碗筷，桌子擦干净后，林安把行李包摆在桌子上。
“这是给毛蛋买的衣裳，可能有点大，明年穿不上就后年穿。”
看着林安拿出来的小孩衣服，林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没白心疼兄弟。张明亮表情没那么夸张，同样乐呵呵笑着。
毛呢大衣掏出来那一刻，刘秀云先是眼睛一亮，紧接着埋怨出声：“总共挣几个钱，就不知道存起来。”
“你看看你，小安孝敬你的，你咋还训上人了呢！”女人最懂女人，林萍哪里看不出母亲的心口不一，直接帮林安说话。
“姐，这一件是你的。”
“啥？我也有？”林萍刷的起身，看着大红色的毛呢大褂，笑得花枝招展，拎起大衣就往身上比划。
似乎不过瘾，又脱掉身上的棉衣，把大衣穿在身上，原地转了一圈，嘚瑟道：“好看不？”
“好看，好看。”张明亮连连点头。
见刘秀云盯着闺女看，林红军适时出声，“你也换上试试，买都买回来了，不穿不就浪费了。”
刘秀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摇头：“等过年再穿。”
“让你试试，又没让你现在穿着出门。”林萍刚说一句就换来刘秀云一巴掌，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摸着毛呢褂子：“这料子真不赖。”
“肯定不便宜，臭美一下得了，赶紧脱下来。”刘秀云看不惯林萍的嘚瑟劲。
“我不！”
林萍坚决摇头，“俺兄弟给我买的，我有啥不舍得穿的？我得穿着回家，让人家都知道俺兄弟舍得给他姐花钱。”
刘秀云狠狠剜了一眼林萍，转头看向林安，“褂子花了多少钱？”
“问多少钱干啥，只管穿就行了。”
林安避而不答，继续掏行李包，把两件皮衣摆在桌上。
“俺爸一件，俺哥一件。”
林安把皮衣推到林红军和张明亮跟前，林红军看了看皮衣，又抬头看了看林安。
张明亮被惊到了，媳妇身上穿的毛呢大褂看着就不便宜，小孩衣裳和玩具可能没那么贵，但也是钱买回来的，没想到还给自己买了一件皮衣！
小舅子到底赚了多少钱啊？给自家买这么多东西，丈母娘能愿意吗？
小心翼翼看向丈母娘，果不其然，丈母娘脸都黑了。
一直笑呵呵的林萍也意识到气氛不对，立刻坐下保持安静。
刘秀云板着脸，一字一句质问林安，“你跟我说实话，这些东西到底花了多少钱？”
林安看向林红军，林红军看向门外。
“没多少钱。”
“没多少钱是多少钱？”
眼见母亲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林安心里很是无奈，“总共不到五百块钱。”
“啥？”
刘秀云忽然拔高声调：“这几件破衣裳就要五百？你脑子被驴踢了？”
林安知道母亲不舍得，要不然也不会自作主张在羊城买回来，反正挨两句骂也不算什么，干脆选择沉默。
“问你话呢，别装哑巴。”刘秀云不依不饶的样子，吓得毛蛋两眼含泪。
“不怕，不怕，姥姥没说你。”林萍哄完儿子，又小声嘀咕道，“小安也是一片孝心。”
“孝心个屁！”
刘秀云正在气头上，“他要是真孝顺，就不该这样乱花钱，存钱娶媳妇，让我少操点心比啥都强。”
“我存了。”
眼瞅着母亲越来越生气，林安知道不能继续沉默了，赶紧从行李包中找出存折，给刘秀云递了过去。
刘秀云气势一滞，半信半疑打开存折，下一秒便捂在手心。
这一举动勾起旁边几人的好奇心，林萍伸头往刘秀云怀里凑，“多少啊？”
刘秀云肩膀用力，把林萍挤了回去，嘴唇动了几下，最终对林安哼道：“有钱也不能这样乱花。”
这就消气了？
林萍瞪着眼睛，自己亲娘啥脾气她心里一清二楚，这么快消气，肯定是存折上有不少钱。
“小安，你存了多少钱？”
“存折上有一千块钱。”
“多少？”
这一刻，林红军也不淡定了，伸手去拿刘秀云手中的存折。
张明亮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安，南边的钱那么好挣吗？
林红军仔细看查看存折上的每一行数字，总共存了三次，每次都超过一千，最大数字是四千。
嗯？
-2000。
-1000。
林红军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疑惑看向林安：“你不是说这些东西不到五百么？怎么取了三千块钱出来？”
此话一出，张明亮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凑到林红军跟前，盯着存折上的4000久久出神。
满打满算，小舅子也就去了四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赚了四千块钱？报纸上也不敢这么写吧！
“小安，你……你在羊城真的是给别人打工吗？”
张明亮的话让屋内瞬间安静，林红军夫妇立马板起脸，林萍狠狠瞪了张明亮一眼，欲言又止。
林安没有解释，而是从怀里掏出信封，当着几人的面把钱抽了出来。总共十张，全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接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
在几人的注视下，继续翻找行李包，把租赁协议摆在桌子上，林安这才开口说道：“过完年我打算自己开维修店，门店已经租好了，两千块钱拿去交房租。”
“一千块钱用来买衣服，没花完的钱在这里，信封里装的一千块钱是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老板好心多给了几百。”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妈呀！
不是四千，是五千！
张明亮艰难吞咽口水，眼里满是激动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