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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听说【二合一】淡金色的禁令一日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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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666.com,更新快,无弹窗!     这年是清河一百年。
    萧复暄身的禁令刚消,尚不足半月。
    倘若有人将他的衣袖挽起来,便发现,他身还有禁锢残余的咒痕,泛着淡淡的金『色』,颈间那个天所赐的“免”字相似。
    只不过颈间是所谓的“赏”,身却是罚。
    整整一百年来,不论仙都还是人间都流传着这个说——天宿仙身负禁令,在极北之地呆了百年。但他究竟做了什么事?何背了禁令?又为何要消隐一百年之久?此中种种,却从来没有人说得清过。
    哪怕是在仙都的灵台众仙,甚至明无仙首偶尔提及,也只能摇头说一句:“所知甚少。”
    他唯一知的,是那一日天宿仙曾经独闯过灵台。
    ***
    落花台大火的那一天,萧复暄曾以灵识独闯天灵台。
    仙都灵台一共有十座高悬云霄的山峰,每座山峰各由一位仙人镇守执掌,每位仙人又有仙使在侧,遍数不清。
    那天,当那灵识披裹着极北之地的风霜寒,如凛冽冰剑一般直扫进灵台时,那些仙人和仙使无不震惊失『色』。
    自始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人敢以如此姿态进灵台。无论是谁,无论是来受天之诏还是跪领天罚,都是一一云峰走去的。
    从来不有人这样……剑狂张还带着煞。
    那些仙使甚至抬手挡住了脸。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灵识扫过时掀起的狂风,那风里有不知哪里的细碎雪沫,带着极北有的肃杀味。
    闻到的那一刻,他心惊胆寒。
    仙都之人或许认错其他仙人的气息,却不认错萧复暄的。为他一身仙气里裹着最浓的煞,独一无。
    正是为独一无,也正是瞬间能认出来人,他更觉得心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萧复暄情急如此?!
    众仙满目惊疑,毫无头绪。
    那时候,他已经从“灵王被抹杀”的短暂空白里恢复过来,已经彻底忘却了灵王的存在,只觉得那日的仙都数百年里的每一天一样,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所以他想不明白,也来不及阻拦,只能失声叫:“天宿!如此有违仙规啊!”
    任何人都知,灵台不能擅闯,如此有违天规。萧复暄必定也知,但那灵识是一步未停。
    他只隐约看到雪沫寒风中天宿的虚影,面沉如寒冰,眸底一片红。
    他的惊呼和告诫转眼便落在后面,说着:“出什么事了?天宿为何突然如此?!”
    其实连萧复暄自己也说不清出什么事了。
    他的躯壳还僵坐极北之的漫天大雪里,手中还握着那个没有完的白玉雕像。他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某个瞬间,一股毫无来由的悲笼罩下来。
    极北之地广袤无垠,他嗅着风里的雪味,冷得像万剑贯心。
    他抿着薄而直的唇,垂眸看着那尊雕像。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灵识已经脱离躯壳,直贯仙都。
    他说不清出了什么事,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应当要做点什么的,否则——
    否则……
    他甚至不知“否则”之后该接什么,但他那灵识已然如剑一般,楔落在灵台顶峰之。
    那一刻,那座悬云端的高峰嗡嗡震颤,裂缝从萧复暄的虚影脚下蔓延开来,碎石迸溅。
    他攥着手里的剑,抬头:“你做了什么?”
    “你究竟……做了什么?”
    天的抹杀不留余地、亦毫无痕迹。间任何人都应当如此——
    他从短暂的空白中回过神来,该如何便如何,从此将这一日忘身后。
    过去的所有空缺都被一些理所当然的缘由填补干净,回想起来不恍惚,不疑『惑』。他觉得事情自始如此,间也从来都是那样,一分一毫都不曾变动过。
    所有人都该这样,不有任何例。
    可偏偏……有一个萧复暄。
    ***
    灵台众仙始终未能知晓,那一日的最高峰、灵台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那一天,他曾亲眼看见十座悬云端的高峰地动山摇,南窗下的煞涡又掀狂澜。他甚至在某一刻收到过诏令,纷纷身负器赶赴山巅。
    但后来的他却都不记得了,为那一日灵台之发生的事情也被一并抹去了。
    最终,他只记得天宿灵识挟风而来的瞬间,以及那个众所周知的结果。
    后来常有人说:“仙都众仙倘若违背仙规,都得去灵台十峰跪受天罚,但天宿是个例。他毕竟是唯一一个受点召而的仙,独立众仙之。若是有违仙规,受的罚恐怕也不一样,便是那所谓的禁令吧。”
    ***
    萧复暄灵识归体的那一刻,淡金『色』的禁令自他手腕经脉浮现,融贯周身,汇集心口。那是无声的禁锢,以他身躯所在的极北之万里雪原为牢,将他封在那里。
    曾经在万剑穿心的悲之下略有松动的记忆,在禁令流转间一遍又一遍地被抹除、消杀。
    他时常垂眸看着那尊白玉雕像,明明是一方死物,面容也一片空白。但他却觉得应当是灵动的,风姿飒飒又略有一些狡黠。
    应当是带着笑的,矜骄里透着懒,也作弄人似的咕咕哝哝他说话。
    但始终不曾开口。
    仙都人人都觉得,天宿仙能镇得住无边煞气,耐着了茫茫死寂,应当是喜欢安静的,连他自己也觉得似乎确实如此。
    但他有时候阖眸坐在这万里雪原,在忽然间睁开眼睛。
    他抬起头,不知缘由地看向方某一处。好像那里有琅当玉响,或是有谁叫他一声“萧复暄”。
    可是没有。
    极北之的空永远是一片苍青『色』,间杂着雪的白,雾蒙蒙的,茫茫不知尽头。
    有时他还忽然生出一股执念来,想把那尊神像雕完。他指尖凝着不带杀的剑气,试着构想良久,却怎么想不出这尊神像该有怎样的眉眼。
    到最后,他又总是收了剑气,指弯却轻轻落在那尊神像脸侧。
    他用锦袋将神像装下,那锦袋是他随手幻化的,白『色』镂着银丝,他一身皂『色』靴袍格格不入。
    他捏着锦袋愣了好一儿,将悬腰间。
    淡金『色』的禁令一日流转三千三百回,一刻不曾停息,而他的心脏和这些下识的习惯便禁令拉扯不休。
    曾经那种毫无来由的万剑穿心之感,他日日都有,又日日都归平静。
    倘若说整个间都经历过一次关灵王的抹杀,那么,这个看去远离间的极北之便日日夜夜都在经历抹杀。
    一遍又一遍,一日不清,一日不停。
    如此日复一日,有了整整百年。
    ***
    萧复暄从极北之地回到仙都的那天,人间正是三月。
    但他起初不知。
    为偌大的仙都处处烟云锦玉,终年如此,看不出是哪个时节。
    他穿过仙都入口,踏高高的白玉台阶,灵台十峰悬云,青灰相应,半隐半现。几个灵台仙使迤迤然经过,看见他时躬身行了仙礼,叫:“天宿大人。”
    他依然有些怕他,不敢亲近也不敢多话,一如往昔。行完礼,他便板板正正地转身,继续往灵台去。
    萧复暄回到南窗下时,那十个小童恭恭敬敬地等在院门边。见到他时,整整齐齐地说:“大人回来了!”
    这些小童甚是高兴,弯着眼睛带着笑,挑不出什么问题。
    但萧复暄却极轻地皱了一下眉。
    那动作确实很小,小到连他自己都没有识到。他只在某个瞬间感觉这些小童有一点文静。
    不过小童都是礼阁所派,礼阁又惯来讲究,送出来的童、仙使各个规规矩矩,举手投足都挑不出一丝『毛』病。他宫府里的这些相比灵台仙使,已经稍稍好一些了。
    他独来独往惯了,其实根本用不着什么童仙使,当初礼阁将这十童送过来时,他本该原路退回。大概是鬼『迷』了心窍忽然改了主。
    小童从他进门便忙个不停,绕着他跟前跟后,将所有事情都顾得妥妥帖帖。但他并没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以至偌大的南窗下,看去这么多“人”,却并没有什么吵闹声音,依然很清净。
    只在某一刻,有个小童轻声感叹了一句:“居然一百年啦,好快。”
    萧复暄本在换衣,闻言眸光一瞥,沉声开口:“很快?”
    小童可能没料到他接话,吓了一跳。搭在手的拂尘都抖了一下,他下识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反应过来,:“大人不觉得吗?”
    萧复暄敛了眸光,将剑搁在一边,过了片刻沉沉:“嗯。”
    他忽然反应过来,百年对仙人来说确实不算太长,有时候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他之所以觉得漫漫无期,大概是为……极北之,雪下得太大了。
    他解下腰间的银丝锦袋,也要搁在一边。手指都碰到桌案了,却又蓦地停住。
    小童抱了他的剑,正要等着锦袋一块儿收起来,见状纳闷地眨了眨眼,过了良久小心叫:“大人?”
    萧复暄回过神来,见他伸手等着,淡声:“这个不必收。”
    小童点头应下,原本十分规矩,没有多问。但他无间透过锦袋口,瞥见一点,轻轻“咦”了一声。
    萧复暄抬起眼皮,等他下文。
    小童捂着嘴,有点赧然。在礼阁,窥看和『乱』问都是不得体的,他理应万事妥帖,乖乖巧巧。
    但他家大人这么抬眼等着,他又不敢不答,最后支支吾吾:“大人,我不小心看见了锦袋里的神像,他怎么没有眉眼?”
    萧复暄沉声答:“没雕完。”
    他已然换了一身一尘不染的劲袍,又将那个锦袋扣回腰间。小童好奇看着,想问他为何一个没雕完的神像要这样随身带着,但他最终还是没那个胆。
    小童规规矩矩地洒扫,还有些无事的便在门守着,安安静静不多话。
    明明应当如此,整个仙都都是这样。但萧复暄扫量了一圈,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耐得住雪原的死寂,很少有“索然无味”的念头。所以这念头出现时,连他自己都微微有些诧异。
    不过他还是朝窗瞥了一眼,抬脚出了门。
    小童匆匆跟出来,问:“大人要去哪里?”
    依照仙都常例,他是要跟着的,是一个两个都不再默然颔首竖桩,抡着短腿追了他家大人。
    好在他家大人虽然看着一脸冷峻,不近人情,但并不对他有所为难,虽然没说要他跟着,但看到他想追,还是停了一下步。
    “大人是有事要办吗?”小童仰头问。
    另一个小童答:“必然是有事要办,你何时见大人无事闲逛过。”
    又一个小童点头附和:“咱大人从不闲逛,也从不串门。”
    确实,天宿仙从来不去谁的宫府串门做客,南窗下也从未有人踏入大门拜访过。
    他一贯独来独往,这在仙都人尽皆知。
    然而没多久,这些小童慢慢琢磨出了不对劲。他家大人这架势不像是要办事,为既没有往灵台去,也没有要下人间。反倒是几个飞身间,越走越深了。
    又过了好一儿,小童终识到……他家大人好像真的在闲逛。
    说是“闲逛”也不妥帖,为并没有信步游庭的思,可好像也没有目的地。夹在两者之中,弄得小童满头雾水,十分纳闷。
    他这么并不“闲”地穿过了整个仙都,一直行到了一个极偏极远的地方。
    仙都其他地方都宫府错落,唯独这里不一样。这里放眼看过去云雾缭绕,偌大的地方只有一座空空的宫府,旁边还连着高高的废仙台,似乎从未有人在这里住过。
    仙都的人对“废仙台”都是有些忌讳的,所以这里冷清无人,唯有萧复暄的经过短暂打破了寂静。
    那一刻,忽然有人间的风轻扫过来,那风里还夹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花瓣,在风里打了个忽旋,轻轻在那座宫府空空的窗棂边。
    萧复暄是在那时候抬了一下眼。
    他看着那蓬花瓣扫过窗棂,又落在白玉窗台,浅浅积了一洼。他在风里眯了一下眼睛,眸光落在窗棂边久未回神。
    他蓦地想起极北之的莽莽雪原,目之所及是一望无际的苍白『色』,他心下空寂无音,像是被人凭空剜去一块,只有淡金『色』的禁令流转了亿万次,也不曾停息。
    萧复暄看着窗棂低沉开口,问:“人间如今几月?”
    小童愣了一下,答:“三月,春三月。”
    另一个小童顺势接到:“大人为何问这个?是要去一趟人间吗?”
    ***
    小童一语言中,没过多久,萧复暄接到了一纸天诏。
    以往他所接的天诏大差不差,都是人间哪处又闹了邪魔之『乱』,并非寻常仙门能抵挡的,需要他去『荡』平祸『乱』。
    可这次却有些不,这次的天诏并没有让他去斩哪个邪魔,也不是要『荡』平哪个地方,而是让他去一趟苍琅北域。
    苍琅北域由他执掌,所有被降刑的邪魔都被囚锁其中,不消几日受尽苦难魂飞魄散。
    那是一个另人间邪魔闻风丧胆的地方,但也不是无端矗立在那里兀自运转的,每隔百年左右,他去苍琅北域一趟,以仙灵护持。以保那个能够震慑邪魔的地方能固若金汤,泰然安稳。
    原本萧复暄下了人间该直往北去,但他刚到人间便听闻,南边多了一座照夜城……
    听说,他在极北之地的这百年里,有个魔头在南边一处荒野落下宅院,从此,满间的邪魔都往南边聚集而去,如此十多年后,那里了人间魔窟,如今的照夜城。而那个最初落下府宅的魔头,了照夜城的城主。
    萧复暄其实不该改的。
    没有天诏的情况下,即便是他也不能妄自『插』手人间之事。
    但他鬼使神差在那天夜里转了方向,只身往南去了。他本想去看一眼那照夜城如今几多规模,落在何处,又是何模样。
    倘若真如传闻所说是个魔窟,他恐怕迟早要接一将其『荡』平的天诏。
    从他所在之处赶往照夜城,一共有两条。一条途经葭暝之野,另一条要从百姓城间穿过。
    他挑了后者,为葭暝之野有一座他落过印的神像,可以替他看着那片无边荒野。倒是夜里的城镇更多几分险,过去常有邪魔趁着夜『色』入城作祟。
    萧复暄握着剑踏入城关时,百姓所组的灯流正往长街去。
    他看见灯火从那条街市映照出来,煌煌片,映得那些楼阁之一片温黄。还有喧闹的人声顺着墙隙巷角传过来,融在春月微凉的夜风里。
    他乍然停了脚步,回过神来时已然轻踏着屋檐,像鹞鹰一般落在了长街一角。
    街市人马如龙,数十个仙门打扮的人护着灯流从他身侧经过。
    很奇怪,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人间有个地方叫落花台,那里也曾有过极为热闹的山市,灯火宛如长龙,弯折起伏,绵延整整十里。
    他去过几次,都是囫囵走一遭。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那里印象并不算深,直到此刻突然想起他发现,原来自己记得山市的很多东西。
    入口不远处的茶肆总有很多茶客,说书人的醒木声能传到街。客栈有些日日满房,有些门口罗雀。那里的灯点了便不熄,从开市起便日夜亮着。越是夜晚,越是人声鼎沸。
    常有小贩扛着竹筒竹架穿梭叫卖,竹架『插』着孩童喜爱的吃食或是琳琅玩物,竹编的鸟雀、铃铛、面具。
    有些客人挑得饶有兴致,捏着面具掩在脸比对。有时掀开面具一角,『露』出笑来……
    ***
    街市的锣镲声是在那时响起来的,萧复暄猝然回神,见满街市的灯被百姓送入夜天。
    他抬眸望了一眼,却在不经间穿过交织灯影,看到对面高高的楼阁栏边站着一个人。
    楼阁里没有一点灯火,那个角落昏暗无光,那个人的身形轮廓也模糊不清,似乎随时都随着夜风融散在薄薄的雾气里。
    直到灯火从楼阁前轻晃而过。
    那个刹那,萧复暄嗅到了风里的邪魔气,也看见了那双眼睛。
    灯火划过的时候,那双眸含着一抹亮『色』,而当那人垂了眼睛,那抹亮『色』便化了开来。
    一瞬间,萧复暄又想起了极北之的雪原,他依稀记得禁令刚开始流转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好像体过万剑穿心。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转至楼后,顺着半敞的窗棂落入昏暗无光的楼。
    他看到了满地邪魔尸首,每一具都是干瘪模样。他邪魔打过太多交,只一眼便知,这是被更厉害的邪魔吸空了所有。
    萧复暄怔了怔,抬起眼。看见栏边所站的人掩着眼睛后掠了一丈。
    楼的灯影落在那人靴前,带着驱灵灯特有的符文味。他避着那些光,站在浓稠的夜幕里。
    他背对着离萧复暄,仅仅一步之遥。
    他垂着的那只手还淌着血迹,身是挡都挡不住的邪魔气,比萧复暄斩过的任何邪魔都要浓。
    用人间流传的话来说,他是百年一遇的魔头,应当以长剑穿心而过。
    萧复暄看着面前的人,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却不是握剑的那只手。那一刻,他看去仿佛是要抬起手来,碰一下对方或是别的什么……
    但最终,他只听见自己开口问:“你是……乌行雪?”
    背对着他的人没有动,明明已经没有驱灵灯照进来了,他却依然掩着眼睛,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萧复暄看不见他的模样,看不到他的眼睛。只听到他声音里透着微渺的沙哑,良久之后垂了手,应:“为何觉得我是乌行雪,你认识他?”
    屋里静了一瞬,萧复暄低低沉沉的嗓音响起来。
    他说:“我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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