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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我想习射。”
莲台之上，姬夏怀抱长弓，低声呢喃。
修禅人披着残破衲衣，心神略有些疲惫，他倚靠莲瓣，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应了声“好。”
昔日在寺庙之内，他不曾学过百步穿杨之术。不过，世间万法皆通，凭自己的慧心，想要指点小师弟一二，只要花上几日阅上三五卷射术也就够了。
姬夏轻“呵”一声，自嘲道：“我本以为，天下共主中州，再无人敢犯我人族疆土。”
他本以为，此行求得仙山术法，延寿修行之后，就能够浪迹江湖，西去归家。
谁曾想，骨族遗脉贼心不死，入局天下。
周家老祖以湖中阵困恶身，终是等到了一位中州来客，习画龙之法，承庸王之重。李家老祖造孽半生，却也囿于青山木屋，不苟全性命，随主赴黄泉。
众老祖昔年拜离故土，畏惧于青潮沉浮，庸碌白首。临终之际，却是其言也善，要后人记得返祖归宗。
薛家主身纹鬼符，骨刻骷髅，唯诺千载，终是得偿所愿，屠尽海上黑袍客。
师兄修禅人剃发再做雷音佛徒，青莲擎天，大佛念经，合玉召仙影，一笔灭长生。
而他姬夏，却只能困于莲台，悟道修行，在这乱世中，什么忙也帮不上。
“恨不能今朝醉酒登仙门啊。”姬夏不由唏嘘道。
修禅人见少年神情落寞，却是言道：“来日师弟修道有成，登临仙门，可别忘了修书一封，师兄也好前去观礼。”
“嗯。”
姬夏沉默良久，方才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
小木魁静静趴在姬夏的肩上，正侧身打盹，枯木老枝将少年的衣袍捆得紧实。
莲台之下，薛成将余下的薛家子弟安置去了第五、第七两座岛屿，而后踏江而上，向着李仲走来。
其余六道星柱的星力加起来也比不上主岛，却也足够让十来位知命修士和近百洗尘弟子入定悟道了，并不会影响薛铭等人的机缘。
“适才薛某倚老卖老，借花献佛，贤侄可莫要怪我。”
即便是入了洗尘第十境，可面对十数位知命中期之上的老祖人物，薛成也不敢言稳胜。好在他也修了数百载佛法，倾李仲大佛异象之势，也能佛掌盖世，败退众敌。
“薛伯伯言重了。”李仲微微颔首，意有所指地言道，“世人皆言洗尘有六境，六境之上方知天命。不过，三千年前，人族同其余百族一般，独尊体术，那时候的洗尘却有一十二境。”
自修禅人口中娓娓道出了一段秘闻。
“彼时还没有知命这个境界，洗尘十二境之上，即是长生。不过，修士往往到了洗尘第六境之后，徒坐百载也不得寸进。好在有圣贤创法，六境之后，再修道术，就能度三灾，行六难，知天命而寿千载。”
洗尘一境，炼皮膜，强筋骨，壮脏血，修的是体术。古时，修士往往修行至死也到不了十二境，更妄论长生了。
所以人族圣贤们另择出路，于洗尘第六境之上开辟了一个新的境界，知命。
世人皆言体术弱于道法，倒不是说洗尘六境之上的修士就弱于知命了。而是相较于洗尘十二境，知命境界的修行更为适合人族。
也是由于第二条修行路的开辟，使得人族在短短两百年间涌现出了一大批长生者，于三千年前入主中州，百族共尊。
“体术与道法并不相悖，洗尘第六境之上的修士也并非不能知天命。只是，修行界还有一条定律：余寿不足一半者，度不过三灾六难，入不得知命。”
薛成神色一滞，他空活六百余载，相较于洗尘第十境的千载阳寿而言，余下的已是不足一半了。
东海薛家沉浮多年，远离中州久矣，论藏卷经文比不得西漠雷音寺这等大势力，许多修行的正道歧途都没有记载。
“不过，”李仲有意无意地顿了一会，又言道，“西漠有很多老僧，都曾打破了这个定律。”
洗尘之人度三灾、行六难之后，方能知天命，寿元倍增。
而以薛成的积累，一旦入了知命，就能立地增寿一千载。
“如此甚好。”
薛成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本就想着，此间事了之后，就西去雷音，听众僧讲佛，闻沙弥诵经。
昔年，老僧赠予他十卷佛经，领他入佛门，算是他的半个恩师。
不过，薛琦与老僧以众生为棋子，布下东海之局，却是与佛门理念背道而驰，这也是他先前对佛门有偏见的原因。
“贤侄可有信心入长生？”薛成突然问道。
李仲还未作答，姬夏便扬言道：“区区长生而已，师兄自然不在话下。”
修禅人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正襟言道：“彼时功德圆满，入仙门一事，小侄倒也有三五分把握。”
薛成心头一紧，薛家谋划千载，为的就是出一个长生修士，好替先祖偿罪，破去族人血脉上的枷锁。
他知道，三五分长生的把握，敢放出此等豪言的，怕是天底下也寻不出三五个这样的知命修士。
然而薛家搭上了千古骂名，与六位长老家主的性命，终究还是换不来十全的把握吗？
若是此番李仲入不得长生之门，怕是家主泉下有知，也不能瞑目吧。
忽而，姬夏言道：“我师兄这是自谦之语，他嘴上说着三五分，心上便是有八九分了。”
修禅人敲打着少年的脑袋，倒也没有反驳。倦意袭来，李仲微微闭眸，却是言道：“待小侄大梦一场，就去叩响长生之门。”
薛成面色担忧，本想提醒修禅人长生之事不宜操之过急，却又想到论及登临仙门一事，李仲自然是比自己要知晓的多。
今夜，星辰悬顶，石台刻阵，倒也算得上是良辰美景。
不过，此等仙缘若是让李仲一人独享，或许又能为他登临仙门再添上一两分把握。
于是，他又想着将姬夏带下莲台，却见李仲将手搭在少年的肩上，已是恬然入梦。
最后，他只能叹了声气，踏江而去，身后的姬夏从怀中取出两个馒头，吞咽下肚。
有朝一日，他也会同师兄一样，功德圆满，叩响长生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