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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级与A级的最大区别,就是能否触碰到‘规则’。”?
“表面上看,无数的星域之中有着无数的旧神之卵,但其实每个星域能催生旧神之卵的速度是恒定的,顶级的旧神之卵的数量也同样是恒定的——因为这宇宙的‘规则’就是如此。”
“但「黑山羊」的存在却能打破‘规则’。”
以上是「女士」的解释,如将书卷娓娓道来,而「小丑」的解释就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了。
“「女士」说的都对,我就再打个比方吧!”
小丑木偶双手捧起了一块蝴蝶酥,在空气中比比划划。
“我们可以将无数的星域看作一只巨型的蜂巢,把旧神之卵的能量看作黏腻的蜂蜜。”
陆语哝:“……”
方舟里能把旧神之卵比喻成蜂蜜的人,可能只有「小丑」了。
“蜂巢格子之间有着时间与空间构成的壁障,每一个蜂巢格子能够制造和贮藏的蜂蜜的量都取决于格子本身的大小。”
小丑木偶“咔嚓咔嚓”把蝴蝶酥掰成了一个个不均匀的小块,甚至还小心地没让小衣服沾上碎屑。
“起初,格子与格子之间是封闭的,这些蜂蜜是不能流通的,一旦到了满溢的程度,就会停止生产,直到里面的蜂蜜自己枯竭——也就是一个星域文明的泯灭。”
小丑木偶把装蝴蝶酥的碟子里的糖浆小碗拉到了面前。
“方舟就像是独立于蜂巢之外的大蜂蜜罐子,方舟选中的玩家就像多出来的工蜂,工蜂可以在格子之间搬运蜂蜜。”
木质小手举着比它脑袋还大的蝴蝶酥碎块,去沾了沾小碗子里的枫糖浆。
“——工蜂搬运,却没资格食用,顶多就是把蜂蜜从蜂巢送到方舟这个大蜂蜜罐子里。”
“方舟又会把收集来的蜂蜜作为引子,去催发一些产量贫瘠的蜂巢格子——也就是本不该有如此发展进程的‘副本’。”
“所以总体算下来,蜂巢的蜂蜜产量上升了,甜度超标,变成‘副本’的星域也会越来越多……唔,艾伦的手艺真不错……方舟这是在竭泽而渔。”
小丑木偶把沾了枫糖浆的蝴蝶酥碎块塞进了嘴里。
这种甜度,很让人怀疑它会不会腻死——如果木偶能有味觉的话。
“我尝试过很多途径,想要扰乱方舟对副本的控制,包括我偷渡进各个副本里借助的副纹章【傀儡戏法】,也是尝试的途径之一,可惜并没有生效。”
和陆语哝猜测的一样,「小丑」的副纹章,果然与积分总榜NO.8「人偶师」的主纹章是同一种。
“而【黑山羊之触】,是我们目前唯一已知的,能够吞噬并弱化其他旧神之卵的纹章。”
“虽然没有成功,但根据「女士」提供的、上一任「黑山羊」留下的路径,我们推测——”
“当这个纹章发展到顶级时,它的触须甚至有可能穿透蜂巢格子
之间的壁障,去汲取过分满溢的蜂蜜,将‘副本’从方舟的控制下,拉回到真实的世界。”
小丑木偶仰头看着陆语哝:“「黑山羊」小姐,在所有的工蜂里,你是唯一能够摆脱规则的那一只。”
“你是我们当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
面对这样一顶闪亮亮的“救世主”帽子,陆语哝并没有感到荣幸。
面具之下,她甚至皱了皱眉头。
如果要对一个人的性格进行比喻,陆语哝其实更像一把石中剑——
她的锋利与出鞘都是为守护身后的石头而展现的,她所扎根的地方就是她的领域;
任何企图破坏石头稳定的力量都会遭到她的反击,砸向她的力道越大,她的剑刃破开对方的锐度也越强劲。
像她这样的剑,并不会主动去守护其他的石头,因为她不贪图更多的石头,也不在意什么剑的荣光。
她的野心,从始至终,都不是建立在“欲望”的基础上的。
她的良知与善心,在天平上也绝不会重于她自己的锚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从始至终,她都并不高尚。
“让副本变回真实世界”?
听起来的确很伟大,和「晨曦」的那句“总有一天,玩家和普通人都能自在友好地走在阳光下”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这并不能够打动陆语哝。
——如果这件事对她来说不过顺手为之,她不会吝啬援手,但这件事显然不会这样简单,连「女士」的爱人都折在了半途,她不会自负到以为自己一定是那个例外。
陆语哝:“……听起来,这只是‘你们’的伟大理想。”
“上一任「黑山羊」为了‘让副本变回真实世界’而牺牲了自己,我很敬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想要做同样的人。”
陆语哝静静地看着「女士」与「小丑」,想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能够说服她的理由。
这场会谈,她是有备而来,这两位也一定是的。
而且「小丑」与她有过之前好几个世界的接触,他应该很清楚她并不是乐于牺牲与奉献的性格。
当然,她也很清楚,「小丑」也不是。
那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
“我也觉得你不是。”
果然,面对她的发言,小丑木偶只是耸了耸肩膀。
“以及,这其实也不算是我的‘伟大理想’,我也只是有着私心、有求于你的普通人罢了。”
“曾经我期望作为投资人,能在你成长起来之后取得合作的优先权,但「黑山羊」小姐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我的预料。”
小丑木偶眨了眨黑豆眼睛。
“所以,现在是您的卖方市场了。”
听完小丑的话,陆语哝面具之下的表情从探究转为思索,最终又露出了些许恍然。
她回想起很多与「小丑」——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这个偷渡者的真实身份——的交谈
细节,以及那些细节带给她的违和感。
比如,在《微笑羔羊》副本的初遇,小丑兰斯被系统定义为高危NPC,但扮演着小丑的真「小丑」却问过她一个问题——“拥有纹章的玩家和方舟定义的高危NPC,有什么区别呢?”。
再比如,《莫纳什蝴蝶》副本圣泉之下的NPC双生圣子,也就是如今“摆渡人”公会的「双子座」,他们看起来对自己的来路并不知情,但「小丑」却对此很清楚、甚至还感叹过“无论副本重来多少次,他们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且,「小丑」正是在那一个副本之后告诉了陆语哝“方舟会如何处理高危NPC”的真相的。
再再比如……
从始至终,「小丑」都不是以一个玩家的角度,而是以玩家眼中的NPC角度对待问题、对待方舟的。
再加上,「小丑」以偷渡者的身份进入那些副本,既拿不到纹章、也拿不到积分奖励,他图什么?
他曾说要在副本里寻找同伴,那她是否可以大胆地推测一下——同伴,其实指的是同类?
「小丑」这个玩家,正是和「双子座」一样,从副本里出来的高危NPC?
其他的高危NPC会被方舟“合理化”他们的存在、抹除他们对真实世界的记忆,在方舟的影响之下,他们将忽略并远离自己的真实世界,甚至被“安排”一个假的真实世界。
而纹章【诸神的恶作剧】,则能使「小丑」在方舟的“合理化”处理下,维持着理智与记忆,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周围其他玩家的区别。
这样一来,他身上的那些违和感就说得通了。
他口中的有求于她,是想要挽救他来源的副本、他的“真实世界”?
……
人对于未知的戒备通常都来自于未知本身。
在猜到「小丑」隐藏身份的瞬间,主动权的位置互换,陆语哝对「小丑」的隐隐顾忌终于彻底消散。
甚至,跳出了之前的思维定势,她还有余地去思考「双子座」是否并非「小丑」带出的唯二两位同伴,是否还有更多的人,比如……
“‘摆渡人’公会的成员里,还有多少像艾伦艾泊,以及和「小丑」先生你一样的玩家?”
小丑木偶略微卡了卡壳,脑袋一歪,像是惊讶。
而在另一个维度,不同的时空与空间之外的S级副本里,正在扮演着流浪吟游诗人的黑发男人,原本玩世不恭的含笑面容上,也难得露出了一瞬惊讶的表情。
陆语哝并未透露她已经推断出【诸神的恶作剧】的真实能力是什么,所以「小丑」也想不通陆语哝为什么会这么笃定……笃定他这种显然没有被“合理化”成功、不符合高危NPC特征的玩家也是其中一员。
她很敏锐,很理智,也很聪明,从第一个副本开始,他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之后的一次次副本,也在一次次加深他对她的印象。
和聪明人谈话总是愉悦的,并且不能缺乏真诚。
所以「小丑」的答案,此时此刻也不含半分隐瞒:“除了少数由「双子座」对外招揽的成员之外,‘摆渡人’公会的大部分成员都和我们是一类人。”
“即使方舟能使他们失去记忆,但人由真实世界塑造出的性格并不会因此扭曲,他们大部分的心中都保留着‘副本’塑造出的痛苦的部分,他们和我一样,都需要你的力量。”
“我说这些,并非煽情或者绑架,只是想向你说明,为了达到这样的目标,我们愿意付出所有能付出的代价——只要你想要,只要我们能做到。”
「小丑」这一番话,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如果在谈判桌上,这是直接亮出底牌的错误谈判方法,但对于陆语哝这样的性格来说,只有这样的做法才能让她回报以真诚。
这也未尝算不上是另一种谈判技巧。
……
“……那么,请问「女士」呢?”
陆语哝没有应下「小丑」的话茬,想再听听「女士」的说法。
“‘让副本变回真实世界’,这是您的理想,还是私心?”
「小丑」因为纹章的特殊性所以知道自己的出身、想要挽救某一个副本,那「女士」总不可能也是如此。
「女士」找系统E-616把S级副本的钥匙送到自己手里,如果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那未免就有些强买强卖的嫌疑了,陆语哝宁愿把那枚钥匙退还到「女士」手中。
像是看出了陆语哝的顾虑,「女士」首先出言澄清了这一点:“那把借模拟副本送到你手中的钥匙,并非属于我的东西……”?
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很复杂,情绪像迷雾一样令人难以辨别:“我只是它的临时保管者,无论这场谈话结束之后你的想法如何,它的使用权都该落在你的手里。”
那把钥匙,或者说,那把钥匙对应的副本,有什么特殊?陆语哝感到困惑。
金发蓝眸的女士轻轻抚摸着自己颈侧的纹章,那枚蓝灰色纹章就像是泪滴,即使没有亮起,一种哀伤的、沉重的气息也无形地蔓延开来。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完它……”
……
故事要从巴别塔尚未失控的时候开始说起。
那时候,能被方舟选中的年轻人,无一不是各个星域具有顶尖天赋的存在。
「女士」那时候还不叫「女士」,还没有征服后来的S级纹章【灰水仙】。
她叫“伊瑞丝”,来自一个蒸汽工业和术法混杂的星域,接受着传统的贵族教育,姓氏和家族一样古老而显赫。
在刚刚来到方舟的时候,她与那些或来自科技星域、或来自异族星域的年轻人,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
她的第一位友人,也就是她之后的爱人,那时候也并没有成为「黑山羊」。
他叫“艾伯特”,没有姓氏,来自一个战火纷飞的星域,是个飞行员,也是一位乐观爱笑的战士。
忧郁的贵族少
女与乐观的战争孤儿,如果在真实世界,也许连面都碰不上,更勿论互相了解与交朋友了,可在当时的方舟,这样意外而契合的组合并不罕见。
——跨越星域与文明,离开世俗与枷锁的束缚,同样优秀的年轻人们,彼此相爱的故事也像星辰一样浪漫闪烁。
他们是爱侣,也是战友,为各自星域的未来奋斗着。
伊瑞丝与艾伯特的关系,也让伊瑞丝与艾伯特的另外两位友人熟识了。
和伊瑞丝与艾伯特星域背景的差异巨大不同,那两位格外优秀的友人,来自于同一个高维星域,还在真实世界时,就是一对志同道合的爱侣。
两位友人之中的女性,和伊瑞丝所熟识的任何一位贵族小姐或者夫人都不一样,她的眼神永远明亮,就像能在野外暴风中独行的探索者,即使面对方舟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从未有过敬畏、恐惧的情绪。
而另一位男性友人,则要温和得多,他看向爱人的眼神永远专注而温柔,就像包裹剑刃的剑鞘,是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与守护者。
和伊瑞丝与艾伯特因为观念差异所以偶尔会闹小别扭不同,这一对爱人之间的气氛一直都自然而圆融。
伊瑞丝喜欢他们之间的气氛,艾伯特喜欢他们的想法与理念。
他们四人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星域与星域的差异并没有造成他们之间的隔阂,如果没有方舟后来的分裂与变故,他们的友谊或许就会这样一直存在下去。
但导致巴别塔失控的变故就那样发生了。
“模拟副本”开始逐步被“真实副本”替代,这种替代本是潜移默化的、悄无声息的,方舟中的“玩家”有的渐渐不再登陆方舟,他们所在的真实世界变成了方舟放牧旧神之卵的牧场。
幸运的是,伊瑞丝的真实世界并不在此之列,她获得了纹章【灰水仙】。
不幸的是,艾伯特的真实世界将要沦为“副本”之一,他还没有拿到纹章。
比伊瑞丝更早发现艾伯特不对劲的,是他们的两位友人。
“艾伯特身上的‘能量场’发生变化了。”友人们说着伊瑞丝并不太了解的名词,“情况不太对劲,我们需要稳住他的‘存在’。”
那些东西,艾伯特其实也听不太懂。
但他相信他的朋友,在友人们与爱人的帮助下,在“存在”即将崩溃前,艾伯特获得了纹章【黑山羊之触】。
他留在了方舟,却似乎忘记了关于战争、飞行、责任……的一切。
他依然会定期回到“真实世界”,但每当他们试图和他谈论的时候,他总是自然而然地岔开话题。
他依然爱着伊瑞丝,只是他的灵魂中似乎少去了一部分。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方舟的幕后发生了什么。
两位友人开始寻找答案,他们很小心,也很聪明,从他们口中听到说是“有可能的真相”实际是“90%确定的真相”后,伊瑞丝死死握着艾伯特的手,感到自己手心汗湿的凉意。
他们决定反抗这一切。
方舟可以剥夺记忆,可它不能夺去一个人的人格与本质。
失去真实世界与记忆的艾伯特,就像当年成为飞行员为祖国而战一样,决定成为「黑山羊」为抗争而战。
伊瑞丝不是战士,但她愿意为了爱人而战。
那他们的友人,又是为什么而战呢?
在他们的计划进行到中期的时候,伊瑞丝曾经问过他们这个问题。
那时候,那个永远温和的男子眼里有了锋芒,那个向来洒脱的女子也收起了笑容。
她说:“我们不会有孩子,但我们的人生中也不会仅仅只有彼此。”
“爱情、友情、信念、理想、文明、族群、道德……人总要有为之坚守与奋斗的东西。”
“有能力,就要去抗争,有光明,就不要屈从于黑暗。”
“只有这样,活着,才是活过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