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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农耕都是头一等要紧事,阁老也看过你的《惠农论》,觉得颇为可行,想着等时机成熟,向陛下面陈。”汪扶风重新坐下,慢慢道,“此事关乎国本,若做好了,乃是利国利家,有助江山社稷的大事,需得细细筹备,我们就想着,先在下头选几个地方,轮作试试……”
轮作理念早在魏晋时期就有雏形,但也只是理念,直到大禄朝发展至今,也只在南方有过小范围试种,仍未普及。
南方有了一点先例,皆因那边经济发达,大多农户同时还有别的收入,纵然轮作效果不佳,也不至于影响生计。
况且一年两熟乃至三熟,就给了极大的容错率,同一年完全可以多次尝试、纠正。
但北方的情况更复杂一点,不足以全盘套用南方经验,且地形水土和农作物品种也不同,参考价值不大。
总体而言,北方商业经济不及南方,绝大部分农户的生活完全依赖种地,又一年只得一熟,种豆子就不能同时再种小麦。但凡有个什么差池,这一年的农耕就毁了,百姓饿肚子、朝廷难税收,提议的人势必成为众矢之的。
再者单纯更改农作模式容易,后续中秦放鹤提到的由朝廷出面调控价格、收购作物、协调比重等,则是大头。
谁来开这个口子?哪个衙门负责?先收货还是先朝廷拨款?这份差事派谁去?
一个闹不好,又要无事生波,闹起党派之争。
所以一直以来,都无人敢率先开口推广。
当年方云笙任清河府知府时,也曾试探性向上递过折子,但他太过谨慎,全程畏缩,以至于折子上没几句实质性建议,直接就被内阁当废话压下了。
董春当时就觉得奇怪,因为方云笙此人素来不大热心农桑,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又要搞起什么农事来?
后来傅芝与方云笙内斗,看着新鲜出炉的小三元,汪扶风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小三元呵,也就是说,方云笙胜了?
傅芝断不是会轻易认输的,那么这个十来岁的小子,必有过人之处。
后来乡试点考官,汪扶风稍稍动了点心眼儿,把自己弄过去,亲眼看了……
真要论起来,方云笙的谨慎也不是坏事,这一特质注定了他不会轻易,不会主动与同僚起冲突,哪怕有利益分歧。
所以汪扶风收徒之后,他考虑了一个晚上,次日就过去办了“师徒交接”:他将从县试开始,秦放鹤的所有考卷和重要文章都汇总之后,交给了汪扶风。
其实就算方云笙不给,汪扶风自己也会派人搜集,但这么一主动,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汪扶风当时就觉得,方云笙此人,确实有些眼色。
他师父都比不上他。
再后面,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汪扶风把徒弟的文章挑了要紧的汇总了,连同方云笙的陈述,一并递交董春。
董春看过之后,虽未说什么,却也为后来的初一家宴
铺路……
骤然听汪扶风说起此事,秦放鹤还真有点意外,因为事关重大,又有风险,他还以为要拖到日后自己亲自来了呢。
汪扶风看出他的心思,失笑道:“怎么,你师公就那么……”
那么只知道争权夺利?
秦放鹤赶紧打断他要命的话,“不敢不敢!”
要说董春完全没有一点私心,也不尽然。
首辅卢芳枝年事已高,但董春自己也不算太年轻,况且老天收人,也未必只看年纪,中间差的这八、九岁,并不保险。
首辅和次辅,虽只一字之差,想上去却难如登天。
纵然有了资历,董春也需要一点过硬的政绩才好操作。
有了政绩,他好升首辅,徒子徒孙们,也能跟着镀金……
大禄朝以农为本,民以食为天,若果然能增加粮食产量,必然是可入史册的绝佳机会。
但农事不比其他,周期漫长,见效慢,如果他亲自开口,就必须保证全程万无一失。
哪怕中间只有一点漏洞,也会被有心人抓住,顺势撕撸开,前功尽弃事小,折了自己人事大。
所以事情要办,要尽快办,但前期却要悄悄地办。
董春亲自带着汪扶风划拉了两个可靠的人,写了密信去,让他们先在自己辖下选几块地,轮作试试。一应所需光照、水肥、病虫害等,事无巨细,都要派专人记录在案。
为什么偏偏是黄豆,而不是其他作物?种过黄豆的地究竟有何优势?需得有强有力的事实来佐证。
等两年瞧瞧,若果然成效卓越,再统一拟折子上来,皇帝见了欢喜不说,朝臣们也就没有反对和攻讦的理由了。
董春寿诞,因是散生日,并不曾开大宴,只叫了几个得意的徒子徒孙,并家人们小聚。
因今年董春刚升了次辅,威势名望更上一层,眼巴巴想来贺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索性一概不见。
外头送的贵重礼物一概不收,各色寿面寿桃等物不好回绝,皆放在外面,由负责的管事统一收集了,以各自名义分批散去城外贫民区接济。
除汪扶风帮忙准备的几样寿礼外,秦放鹤果然做了五道菜,分别是红烧肉、蒜蓉糖醋虾、酱素鸡、爆炒脆时蔬,外加一个胡辣汤。
菜之五味,无非酸甜苦辣咸,上了年纪的人味觉嗅觉退化,偏爱重口,但仍要控油控糖控盐。而董春有胃病,也不好吃太酸太辣的,故而秦放鹤思来想去,加了个胡辣汤。
胡辣汤有辣味,但因用的是胡椒,偏暖而少刺激,肠胃不适的人吃了也受用。
说起来,此时胡椒价比黄金,若非汪府厨房支援,单失败的那两次,就够让秦放鹤荷包大出血了。
依旧是董苍迎客,奇怪的是,这次他虽然明晃晃的对秦放鹤带菜来的行为透出不屑,可竟一点儿不好听的都没说,基本礼仪也到位了。
太过反常,活像被人夺舍,惹得秦放鹤多看了好几眼。
汪
扶风私下里跟秦放鹤偷着乐,“不知道吧?前儿董夫人把他给揍了,阁老知道后,只说了一句。()”
秦放鹤忍俊不禁,“哪一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打得好。”
“噗……”
董春固然溺爱儿子,但知子莫若父,对董苍的混账也门儿清。可好容易养了这么大,若要教训起来,他也下不去那个手。
但董芸下得去。
正好姐弟俩前阵子又拌嘴,董芸便借机拿马鞭子将弟弟抽了一顿。
该说不说,董苍虽然混帐,但有个天大的好处:不跟家人动手。
所以虽然被董芸打得满院子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嘴上骂骂咧咧,还真就硬生生挨下来。
董苍转头就找爹娘告状,奈何老太太只听董春的,董春说打得好,那就是打得好。
说到底,能办此事者,除董芸不做他选。
但凡换个人,都能被说成是目无王法,殴打朝廷官员,董苍非但不会长记性,没准儿转头就会报复。
经此一役,外头的人固然看了笑话,可有心人却觉得这是董阁老授意,全家上下做戏表态给外头看:
依董苍的狗脾气,在外得罪人是迟早的事,或许早就得罪了,但单纯些微小事,非但不足以扳倒董春,甚至连想给董苍难堪都不够格。
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董苍继续这样招摇下去,早晚有一天……
可恰恰就是这个时候,他们自家人动手了!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而之后,董苍也确实收敛了!
这么一闹,原本有气的跟着骂痛快,自然就消了。
甚至转头天元帝也听到风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董春道:“阁老,虽说是儿子,终究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有什么事不好说的,偏要动起手来。”
董春便当场告罪,又自我检讨,说是自己教子无方。
“……他也该吃个教训。老臣年纪大了,有些事顾不上,内子又素来溺爱,指望不得。常言道,长姐如母,也算她尽孝了。”
天元帝听罢,哈哈大笑,却又赞他会教孩子。
在他看来,董芸一个外嫁女却仍敢鞭打弟弟,而在外嚣张的弟弟还真就乖乖挨揍,当爹的还真就不偏袒,恰恰是家庭和睦、治理有方的体现。
从前的事情,便都这么揭过了。
今天是寿宴,比较随意,几个女婿、儿媳也在,庄隐也带着翰林院的徒弟来了。
众人亲眼看着秦放鹤掏出菜来,神色各异。
听说是他亲手烹饪之后,众人的惊讶之色便更浓了。
董苍非常小声地哼了声,在后面暗搓搓道:“哗众取宠。”
话音未落,董芸就嗖一下看过来,董苍瞬间闭嘴,觉得身上好似也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这疯婆娘!
董春看看那五道菜,多红棕油亮,且一路裹着棉套子来的,仍冒热气,与董府厨子们做的一色清淡软烂都不相同,倒真有了几分兴致,“自己做的?”
秦放鹤点头,“是。”
“君子远庖厨,怎么爱弄这个?”
“学生以前家里穷,少不得精打细算,又馋,想吃得好些,”秦放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来二去,便练出来了。”
这话一点儿不差,毕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起点都够低了,若不精打细算,绝对能营养不良饿死了。
董春嗯了声,竟很给面子地让他帮忙布菜。
放着自家大厨精心烹饪的菜肴不动,却先尝徒孙的,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看,都很能说明董春的态度。
秦放鹤忙上前,将每种都夹了些,又舀了小半碗胡辣汤。
董春挨着吃了,点头,“很好。”
很好,不仅是说菜的味道很好,也隐晦地表示这种行为和倾向很好。
秦放鹤道了谢,转头跟汪扶风对视一眼,成了。
师公许他走这条路啦!
那边庄隐看着这师徒俩的眉眼官司,再扭头瞅瞅自家徒弟,结果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眼底是同样的感慨。
庄隐:“……”
徒弟:“……”
罢了,结巴吃肥肉,肥也别佛肥。
不是一家人,他就不进一家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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