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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木村经常会看到五条悟用厨房里拿到的生鱼片喂养一只脏兮兮的猫。
那应该是一只通过围墙又或者借助高树溜进宅院的野猫,并不干净,毛发也并不见得有漂亮。
当然木村再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那只猫了。
不过他也只认为是那只无论被怎么投喂都不亲人的野猫自己跑到了其他什么地方,可能性更大一些是冻死在了雪地里。
只是一只猫而已,没有放在心上。
……
那日。
在从侍女彩子口中得知花开院千鲤的事情后,木村又动身去见了一面据说是当初被其术式影响的下人。
“前所未见。部分脏器像是被消化了一样全然不复存在。”
五条家的私人医师语气兴味。
“目前也只是尚且维持住了生命体征而已。据说仅仅因为那孩子说了一句话,这小子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一句话……是咒言?”
“不像。据当时在的侍女们描述,他的口鼻里大团大团地咳出带着血液的花,更像是操控某种寄生物而破坏个体肉.身的术式。”
“花?和花开院家族的术式有关吗?”
“这就不知了,那个小家族都好几百年没出过什么像样的咒术师了吧?对外传言的治愈能力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衣服上沾的是什么?”
“猫毛吧。”
“猫?”
“啧,估计这小子又……”
“?”
“没什么,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
那之后,这名昏迷的下人终究还是没能醒来,却也到底没有死去,体征维持在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平衡点上。
——他的家人后来便过来将他接回去。
木村本来还犹豫着是否要对家属安慰几句,没曾想那对母女看到昏迷不醒的男人,脸上皆是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奇怪表情。
目光触及二人脖颈与脸侧的淤青旧伤,再一回想,素来心善的医师对那伤重下人状况没甚所谓还能与他闲聊的态度……
木村恍然明白了什么。
*
可虽是这样,亲眼目睹过事件发生的侍女们还是畏惧着千鲤小姐。
也就导致,佣人中没有人敢接近并照料她。
恰逢那些日子雪势迅猛,出门困难,要将小姑娘送回花开院宅也要等到雪停以后。
无奈,在此期间木村只能让她暂时待在靠近五条悟的居室附近,亲自照料。
而好在花开院家的这个小姐并不难伺候,大多时候随意将她放在一个地方,她就会很安静地站着,或是抱住双膝沉默地乖乖缩坐在某个小角落。
只要木村不挪动她,小家伙就会像个物件一直维持不动。
顶多默不作声地转悠着猫眼盯着他在房间里家务、或是一旁小少爷做
功课。
不过麻烦一点的是——花开院千鲤还是不能很好地对外界做出反应,身体也并不灵活。
进食时连握稳筷子也做不到,手会颤,需要木村帮忙喂。
每晚被一脸害怕的侍女带去洗浴后,湿漉漉的头发也需要他帮忙擦拭打理。
木村哪里照顾过这么年幼脆弱的小女孩,他本来也就是五条悟能跑会跳时被任命过来的,完全不会应付幼崽。
硬着头皮试着照顾了,不是一没小心将人喂急了呛咳住,就是梳理头发时牵扯到发丝不慎弄疼她,完全不得要领。
“……你是蠢才吗?”
终于有一次,连他家小少爷都没法看下去,皱眉投来嫌弃的视线。
侧了头,木村这也才发现被自己打理头发的女孩猫瞳微湿的模样。
似乎又被自己毛手毛脚牵扯到头发给弄疼了,但即使是这样,也一声没吭安静地忍耐下来,让粗线条的他完全没有察觉。
“抱歉,我……”木村嗫嚅,叹了口气,“还是让女佣们来照顾千鲤小姐吧。”
她太乖了。
那种近乎强迫自己不给他人添麻烦的沉寂性格,反而叫他相当苦恼。
“不用。”
而五条悟却是淡淡道。
回想一下花开院这些天被侍女带去清洗时稍稍抗拒而鼓起来的脸和仿佛要被卖掉小马一般的眼神,那兴许是她难得的情绪表现……五条还是拒绝了提议,只是指使他道。
“你去要个新梳子,要是圆筒的,不是这种梳直发的。”
“……?”
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区别,木村也还是依言照做。
而,片刻后,令他大跌眼镜的是——
在他眼中一向矜贵冷漠的小少爷竟是二话没说接过他弄来的梳子,绕到女孩身后直接替她梳理起来。
动作轻柔地像是对待一片羽毛。
“少爷您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么?”
“闭嘴。”
*
其实这些天,雪势便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时大到难以出行的状况。
可是木村发现五条悟却看起来并未急着将花开院千鲤送走的意思。
倒不如说,他意外地发现以往那个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神子大人居然和这个被强塞过来的女孩相处得很是融洽。
不过似乎也并不奇怪。
木村一直觉得千鲤小姐就好像不大黏人的猫。
她不会过分无视距离地和人亲近,若是不予理睬,也便安静地缩在一角,毫无动静,也不添乱。
而倘若想起来抬头看,很偶尔会发觉她其实也会悄悄看。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似乎也能感受对方其实也是期待你过去陪她玩一样。
乖巧过头的同时又不至于不愿亲人,这样的性格放在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身上都实在令人无法生厌。
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动物,也并非座敷童子,五条悟
当然不可能放任她一直缩在喜欢呆住的小角落里。
发现她这个坏毛病后,很多次无奈走过去。
蹲下来伸出手,企图将人从光线照不到的壁橱深处牵出。
到底是为什么喜欢往那种狭窄的地方钻?
有关这点两个人都疑惑过很多次。
但每当靠近她伸出手,缩起来的小家伙却总会以为五条是终于愿意来找自己玩
猫眼盯来半晌,之后乖乖撑着四肢从灰扑扑的小角落爬出。
而对于伸过来本意是让她牵住的手,则会错意地将下巴贴上,贴完后小心翼翼又望来。
大抵误以为是什么同龄人之间的专属游戏。
“……”
“这个年纪的小鬼都这么呆吗?”
望着手心里新长出来的小脑袋,五条悟每次一脸黑线。
而目睹全程的木村只能苦笑。
“当然不能以您为参照标准呀,少爷。”
最后还是把她整个揪了出来,虽然看起来不大情愿的样子。
“……”
一次,五条悟打量着被捞出来,就换了个地、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千鲤好半晌
虽然室内对于咒术师体质而言不是特别冷,还是指挥起木村搬来不怎么用的被炉。
被炉放好,打开。
果然就见她咕噜一下子窝进温暖的地方,只露出半个脑袋来。
总算不再东缩和西钻。
*
五条因为家族情况特殊不用外出上学,但有私教,文化作业自然也是要写的。
没有同学可抄,过程实在过于枯燥乏味。
有时表情倦怠不耐烦应付的时候,就注意到旁边一颗小脑袋转过来,软趴趴匐那里好奇看,不吵也不闹。
这也才想起千鲤基本不识字。
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闲工夫时也会尝试教她一些简单的词汇。
“悟。帅气。最强。厉害。”
“悟……栓、帅?”
“对了。”
“悟……最强,腻害?”
“你说得没错。”
木村:“…?”
……
等雪完全停了就去一趟花开院家,将烫手山芋给送回去。
五条悟有时陪她玩,总嘟嘟囔囔,板着脸,这么挂在嘴边。
可木村却肉眼可见二人的感情似乎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愈来愈好,只当这是自家少爷的傲娇表现。
甚至到后来,一被人打扰就会倒竖二角眼发脾气的游戏时间,这小少爷都愿意破例带上睁着眼睛在旁边猛瞧的千鲤小姐一起了。
手柄会大方地让给她,在女孩亮晶晶着眼睛慢呼呼操控着屏幕里蹦来跳去的小人顶蘑菇时,他就在身后边等边无聊地时不时揪人辫子玩。
一次,木村眼看着这两个小萝卜头冬天里挤挤挨挨窝在一床被子里打游戏。
也不知
哪一个先倒下,如同栽倒的萝卜,很快传染都睡着。
忙完家务的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刚想替二人掖掖被,甫一接近手腕就被细长的物体触了一下。
他垂眸,视野里一条类似藤蔓的东西一闪而过。
消失在空气的速度之快仿若错觉。
同一时刻。
敏锐睁眼的女孩抬起脸,竖成一条直线的猫瞳警惕望来。
木村脚下一顿。
一股莫名的、被“锁定”的寒意浸染了他后背。
“林村?”
而等待看清来人后,眸中的戒备顷刻消失。
木村也才刹那失去了那种危机感。
他看到面前的绿眸女孩复又恢复至柔软无害的温顺表情,甚至相当黏人地伸手过来要他抱。
“……是木村喔,小姐。”
没有多想。
木村只是对于名字上的口误哭笑不得。
俯下身将已经熟络的小家伙抱起来,他摸摸那颗有些东倒西歪的小脑袋,声音压低。
“是我吵醒您了吗?”
千鲤困蔫蔫摇一下头。
不知是回应还是没听懂,打着哈欠揉眼睛。
脑袋一点一点的,银杏叶般的卷翘睫毛最终还是落下来,呼吸轻下来,又睡熟了。
木村将她轻轻放到另一床被子里,考虑到两个人醒来应该还要玩,没有送到居室,只隔得不远放在自家少爷被窝旁。
转身又忙活了一下手里活,他忽然想起来,最近似乎少爷的睡眠质量相较之前好上许多。
以往他总睡得不沉,像是那样接近过去对方必然会醒。
但是只要千鲤小姐一在,木村便会难得地发现自家总是睡眠很浅的少爷竟是可以像寻常小孩一样睡得死沉。
这实属罕见。
另外,仔细想来,似乎最近因为六眼影响频频皱眉和总是不高兴垮脸的臭表情也少了,木村明显感觉到少爷的脾气好上许多。
是千鲤小姐术式的效力么?
木村转动一下自己尚留有真切触感的手腕……
刚才那个应该也是吧?
藤蔓,花,果然和植物一类术法的有关?
想着,他再一次不自觉去看那名大多时候也和植物一样悄然无声、安静到足以被人忽视的女孩。
她似乎迷迷糊糊中又爬爬滚滚蹭到小少爷边上去了。
眼睛都睁不开,伸了手还是够到对方一只小拇指。
握住了,这才重又安心地睡下。
……
*
几日后。
雪停了,道旁有积雪。
花开院千鲤穿得像个小雪人。
戴着木村给他扣上快要遮眼的帽子,裹着五条帮她堆好挡住大半张脸的围巾
板着脸,被迫营业般,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标准的企鹅姿势。
木村看了两眼,怎么也不放心,跟了好半路,就要将人从地上抱起
还是被自家小少爷抢了先,歪歪扭扭朝前走的小姑娘被男孩一下从后头截住离了地。
五条悟个子长得早,才六岁就很能唬人了。
千鲤倒不知是因为那几年沉睡状态的原因,生命体征大约都是依靠输液和咒力输送勉强维持,看着要比真实年龄小上不少。
是个小不点。
抱起来根本不费力气。
见五条悟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木村便没多说什么。
二个人沉默无声走一段。
到最后,木村到底还是没忍住,望一眼此刻窝在小少爷怀里、滴溜着猫眼四下好奇张望的女孩,迟疑问:
“少爷,真的要把千鲤小姐就这么送回去么?”
脚步微顿,白发的矜贵神子扫来一眼。
脱口的话语却是比最起初松动了:
“看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