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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两天的月考很快结束。
刚考完英语,江岚就飞快离开了二考室,并且庆幸她这辈子应该只会感受到一次里面的压抑氛围。
虽然已经考完了试,但江岚前天答应了周屿帮忙画黑板报,此时还不能离校。
好在跟她同路返家的秦思梦也要留下来画她们班的黑板报,于是两人相约,画完了在企鹅上联系。
江岚没转进来之前,一班会画画的人不多。
宋静书算一个,除此之外就只有乔桐能画上几笔了,偏偏她还请了事假。
故而画黑板报的事被这几位摆烂者一拖再拖,直到今天临近截止日期,才勉强有了几分雏形。
林嘉怡效率很高,写完她自己的那份字,就提起行李箱潇洒离去了。
徒留宋静书和周屿这俩冤家,进行小学生互啄。
“啧啧,宋静书你画的那是什么?说起来你好歹也是个中国人,怎么连国旗都画得歪歪斜斜的。你再看看人家江岚画的旗子,云泥之别啊云泥之别……”
宋静书抽了支粉笔,抬手就往周屿头上扔:“哟呵,周屿你还说我呢,你也不看看,你写的那些用鸡爪子刨出来的字。说你是用鸡爪子刨的都辱鸡了你知道吗?还好意思跟宁羡的字排成一排。”
看这两人的架势,应该是把毕生的形容和譬喻都用在跟彼此吵架上了。
江岚看向站在宁羡旁边默默写字的顾半夏,头一回觉得半夏同学真是太安静了。
也不知道周屿和宋静书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同框时画风尚且还算正常,一合起来就只剩下满屏的感叹号和青春期狂躁。
很快,江岚就知道了缘由。
周屿出教室接了个电话,满脸都是歉意:“对不起啊大家,我爸说他晚上要请客吃饭,接我的车已经到外面了。我本来想让他等会儿,但他说今天来的人特多,不能让客人坐在那儿干等着。”
“你有事就先走。”宁羡刚说完,又拿起了粉笔。
宋静书倒是想出言嘲两句,可惜周屿转而又提到了她:“你也别想置身事外,我爸说宋叔叔也在,让你也去吃饭。”
?
江岚看着这两人,略感意外。
看样子,宋静书和周屿的家长好像互相认识?
那她现在完全能够理解,这两人互损时何以如此不留情面了。
江岚表示理解,但宋静书却十分嫌弃,一副很想跟周屿撇清干系的样子。
“我去干什么?到时候满桌全是中年人,就我俩是学生,我难不成要坐在那儿跟你大眼瞪小眼。”
宋静书说的有理有据,“而且,我走了江岚怎么办,难道要让她一个人画我们班的黑板报吗?”
江岚刚想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少一个人,她还画得快一点。
谁知宁羡刚写完一行字,就转过头对宋静书说:“你先走吧,我跟江岚一起画。”
哈?
四人同时疑惑住。
不是??
宁羡什么时候会画画了?
然而宁羡做事从来不遵循常理,只说让宋静书走,却不会解释任何缘由。
宋静书:“宁羡你确定你真的会画画吗?那天我看到你交的美术作业,你那幅画好像……”
宁羡点在黑板上的粉笔一顿。
江岚也留了个神在听。
宁羡那天交的美术作业,不是她画的吗?听宋静书的意思,不会是偏题或者被打低分了吧。
宋静书本想再据理力争两句,结果还没说上什么,就被忙着赴宴的周屿给扯走了。
出了教室,周屿唏嘘感慨:“幸好我及时把你扯走了,不然你还得继续杵在那儿当电灯泡。”
宋静书:“啥?什么电灯泡?”
周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神神秘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小年轻你不懂。”
……
宋静书不懂周屿到底知道了什么,正如同江岚不清楚,她那幅画究竟犯了什么天条,才会被美术老师打很低的分。
以及,宁羡是什么时候学会画画的?
江岚忍不住问了,宁羡如实作答:“我不会画画。”
“……”
江岚沉默了一下,“那刚才?”
刚才宁羡不是还风轻云淡地让宋静书走,说有她帮忙画画就足够了吗。
宁羡顿了顿,并没有解释她说出那句话的动机。
她的思路清晰明了,直指要害:“刚才我觉得,如果她们走了,教室里大概会安静许多。”
好吧,能理解。
毕竟周屿和宋静书一合体,确实约等于两个人型扩音器。
顾半夏在一旁听着,捕捉到了盲点:“可是大神,如果你不会画画,那就只有江岚一个人画黑板报了啊。”
江岚心想那不是正好,不用跟人合作的感觉真是太自由了。
结果宁羡蹙眉看着顾半夏,问:“为什么只有江岚一个人画画?”
“额,大神你不是不会画画吗?啊……其实也不是,大神你要相信自己,你肯定是会画画的,只不过江岚的画技稍微比你好亿点点而已。”
顾半夏费尽心思补救着前一句话。
她没有忘记,上次她刚刚夸赞完宁羡的简笔画有鼻子有眼,宁羡就把画放到一边去了。
无需顾半夏提醒,宁羡也清楚自己的画画水平到底有几成。
却淡然看着她,说:“我不会画,但可以学。”
顾半夏一脸懵。
就算大神的学习能力超群,以这个年龄开始学,是不是也有点太晚了。
江岚也没想明白,宁羡的“不会,但可以学”是打算怎么学。
自学?
还是去培训机构找个老师教?
很快,宁羡就给出了解释。
她抬起眸与江岚对视,脸庞白皙,眼瞳寂静如墨,很容易
让人联想到黑檀木窗边落下的冷雪。
宁羡看着江岚:“我不会画,但我可以学。如果……你不介意教教我的话。”
时间寂静。
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依然在滴滴答答走动。
一秒、两秒。
忘记隔了多少秒,江岚回答:“我不介意。”
同时她也相信,无论换成什么人。
就算是一位笔直如钢筋的直女,面对刚才的宁羡——面对刚才的宁羡说出的那句话,都讲不出拒绝的话。
太难了。想要拒绝宁羡,实在是太难了。
宁羡从粉笔盒里抽出支新的粉笔,唇角弯起的弧度微不可察:“江岚,还差什么没有画?”
江岚想了想,还是不让宁羡学画天坛、石柱浮雕之类的复杂东西了。
拿起粉笔,放慢速度在黑板上画了朵祥云:“稍微在党徽和十一国庆节下面加几朵就可以了。”
“好。”宁羡本来就只差两行字没写了,答应得很快。
却让旁侧的顾半夏陷入迷茫。
听这俩人说话,她怎么总有一种……自己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错觉?
宁羡的模仿能力很强,只有临摹的第一朵祥云略显粗糙。
擦了之后重画的第二朵,进步就已经十分显著,跟江岚所画的很相似了。
江岚在旁边看着,感慨宁羡不愧是学霸,学什么都快,而且确实有模有样。
碰见悟性这么高的初学者,忍不住出言指点几句:“勾线的时候可以轻一点,不用太使力……对,这样就有二次修改的余地了。”
宁羡做事情向来专注认真,画好了祥云的形,还不忘拿起黑板擦,轻轻抹去边角的冗余线条。
她的指节随黑板上的光影移动,江岚的视线也跟着风飘移。
不知不觉,江岚看的好像已经不是画了。
但阳光和时间都很安静,她没发现。
教室正中央,挂钟的分针往前走了一个刻度。
17:35.
是高中部下午第四节的下课时间。
铃声清脆,全校各处的喇叭播放着校园广播之声。
江岚对一中的军事化管理制度向来不感冒,但是不得不说,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很敬业。
明明已经可以放假回家了,广播站的播音员居然还在尽职念稿,丝毫不显烦躁,用甜美悦耳的声音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只是可惜,学校里现在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眼看宁羡画完了那几朵云,江岚陷入沉思,接下来该再教宁羡画点什么。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播音员在喇叭里念完了祝福语,又开始例行公事,放同学们往广播站里递小纸条点的歌。
“这是高二(七)班的温絮同学,为高二(三)班陈清觅同学点播的一首《红尘客栈》,她说愿你风轻云淡,人生潇洒……”
广播站点歌,两块钱一首。
不贵,但胜在能够全校播放,而且点歌者还可以署明自己的姓名,同时让播音员念出这首歌是给谁点的。
这个制度,常常被某些乐子人用来钻空子整蛊朋友。
也为部分情圣另辟蹊径,让他们能够在违反校规的边缘疯狂试探,借苦情歌进行自取其辱式表白。
顾半夏惊奇:“哇!好久没听到有人点歌还带真名的了。幸好现在学校人不多,不然我估计那个叫陈清觅的,应该会想把温絮给掐死吧。”
“而且为什么要点《红尘客栈》啊,像这种带真名的,一般不都是点情歌吗?”
江岚接话:“可能是陈清觅月考考差了,温絮想点这首歌让她看淡些吧。”
江岚随口胡谄,回应了无人搭理的顾半夏。
谁知,顾半夏竟然被这个清奇的脑回路给吸引住了,兴奋嚷嚷:“这个点子不错!下次我也给我朋友点。”
“……”这,倒也不必吧。
要真是考差了,点许美静的《阳光总在风雨后》,不比点周杰伦的《红尘客栈》更能抚慰心灵。
江岚懒得吐槽温絮的行为,广播里周杰伦却已经开始唱了:“天涯的尽头是风沙/红尘的故事叫牵挂……”
听着什么“天涯”、“封刀”,江岚没联想到江湖,倒是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觉得可以在空缺的地方添上岳飞精忠报国,岳母刺字之类的场面。
不过想想也就算了,她还没这么闲,真把岳飞给画出来。
江岚抛开杂念,往宁羡身侧挪了几步,正准备帮她细化一下黑板上的祥云。
刚拿着粉笔头,还没画出第一笔,广播里又开始唱:
“檐下窗棂映枝桠/与你席地对坐饮茶/我以工笔画将你牢牢记下/提笔不为风雅.”
“……”
粉笔停在半空,江岚迟疑了一瞬,没落下。
宁羡:“不太好改吗?”
江岚摇了摇头:“不是。”
她只是突然对周杰伦感到无语。
好好的,唱什么“我以工笔画将你牢牢记下”啊。
其实江岚之所以会抱怨周杰伦,纯属心里有鬼。
因为她身旁的宁羡神色如常,显然没有根据这句歌词,联想到江岚曾帮自己画过肖像画。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看起来罢了。
江岚在心里暗怼了几句周杰伦,又开始给宁羡修改那几朵云。
她本来描线描得很认真,宁羡也站在旁边凝神看。
教室寂静,墙角随风轻轻晃动叶子的绿植也安静。
周杰伦再唱:“灯下叹红颜近晚霞/我说缘分一如参禅不说话.”
“……”
粉笔再次顿住。
虽说她也挺喜欢听周杰伦的歌,但此刻还是想说,周杰伦你现在不唱没人当你是哑巴——
江岚将想法付诸于实践:“感觉有点吵,要不把广播器关了吧?”
宁羡点头:“
我去关。”
顾半夏正在跟着哼歌词呢,连忙抬手制止:“诶诶诶,大神你别关!我是jay迷,让我再听听!”
宁羡站在教室前方,看向江岚。
行吧。无所谓了。
面对小学生顾半夏,江岚屈服了:“你听吧。”
宁羡又沿着原路折返,从教室前方走到后面来。
高帮板鞋轻踩在地板上,她走得不疾不徐,耳畔歌声环绕。
“剑出鞘/恩怨了/谁笑,我只求今朝拥你/入怀抱.”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岚的错觉,总感觉周杰伦唱歌的时候,宁羡的脚步好像也停了那么一下。
不过很快,宁羡又恢复了原先的速度,走到黑板那里,继续写那两行她还没写完的字。
周杰伦的歌已经快要唱至尾声。
江岚也只差拿支蓝粉笔给宁羡改改祥云上的纹路,就离收工不远了。
突然间,她发现盒子里的蓝色粉笔不见了。
一班领的彩色粉笔本就不多,先前宋静书画黑板报的时候,里面的蓝色粉笔就已经只剩下两支。
江岚刚才画祥云,又用掉了为数不多的一支。
那么就意味着,她现在得再去找其它班借一盒。或者,找人借一支蓝色粉笔。
江岚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于是转过头,看向最后一支蓝色粉笔持有者——宁羡。
“宁羡,能用一下你手里的蓝色粉笔吗?”
“可以。”宁羡刚好把字写完,抬手将粉笔递给江岚。
半截长的蓝色粉笔,宁羡却用拇指和食指轻握住了末端一小部分,把四分之三的可见部分都留给了她。
很礼貌,也很有距离感的交接方式。
就这副架势,明摆着就算地球毁灭了,宁羡也没可能碰到江岚的指。
江岚也察觉到了宁羡递粉笔的严谨细节。
她眼皮一跳,不由得开始想……不会吧,宁羡居然这么介意肢体接触吗?
不会真的像秦思梦说的那样,宁羡其实恐同吧?
江岚回忆着秦思梦先前告诉她的传闻,接过宁羡递来的粉笔。
她的思想抛了锚,加之画久了手有点麻。
一不留神,一下子没把粉笔拿稳,从指间掉了下去。
接东西这种事情,无需思考,也无需反应。
江岚的动作比脑子更快,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抓,却在半空触碰到了另一人凉滑纤细的指。
一瞬间。
她感觉,宁羡握粉笔的指好像僵住了。
情况紧急,江岚连忙收回手。
谁知她撤得太快,手指上修剪过的指甲,无意间划过了宁羡的指腹。
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掠过。
宁羡刚接住的蓝色粉笔,却“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