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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谢卿礼疏通经脉后已经到了后半夜,他的经脉远超过她的认知,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云念的修为不算低,已经是元婴期的水平,尽管知道她的疗愈或许对谢卿礼没什么用,但也没想到……是一点用都没。
她站起身,大脑一阵眩晕,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头重脚轻,双腿一阵疲软险些跪坐在地。
倒下的那刻,少年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打横将她抱起搁置在榻上,冰凉的指尖搭在她的腕间。
谢卿礼刻意将灵力蕴热了才输进她的经脉,云念按住他的手,侧过身看着他。
她躺在榻上,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
少年半蹲在榻边,垂下眼安静看她。
屋内沉寂了许久,烛火已经要燃尽,夜风吹进屋内,卷起了跳跃的火焰,少年少女的气息交杂混合在一起。
谢卿礼拂开她挡面的发丝,一手被她握着,另一只手揉着她的发丝无声安抚。
“师姐,我的经脉好不了的,不要难过。”
云念垂下眼没说话,心底瘀堵的难受。
她亲眼见证了自己的灵力如何被他的经脉冰冻,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脸上不断涌出霜花和冰碴,又被自己强行压制下去。
反反复复折磨着他,日夜如此,一天能逆行几次。
“师弟,对不起,我太废物了。”
她明明是来帮他的,一开始却连他的心魔都不知晓,天真的以为给些小恩小惠他就会放下心结。
如今知晓了,却还是查不出他的仇家是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进幕后人的局中,却无力阻止。
知道他的经脉严重,却不曾想过先帮他疗愈,而是拉着他游山玩水被卷进这些事情中,最后还要他为了保她受伤,而她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帮不了他缓解一点痛苦。
他就这么伴着疼痛与寒冷过了许多年,活着的每一天或许都是折磨。
人在这种条件下生活,如何能不疯呢?
若她这般痛苦的活着,或许会选择自我了断。
“对不起。”她握紧了他的手,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水光,“我悟了剑心,可依旧打不过傀儡师,护不住苏师姐,还要你和师兄冲在前面。”
谢卿礼看的心软软的,眼底的笑意也忍不住深了些。
他轻叹口气,问她:“师姐,你年纪也不大,修行才五年,傀儡师是千年大妖,打不过是很正常的,便是师父来了也不一定打得过。”
“但我师姐很厉害。”谢卿礼凑近她,唇角的笑意柔和:“我师姐是修行五年就能悟了剑心的人,是五年就能到元婴的人,也救了我很多次,我很喜欢她,也很崇拜她。”
“师姐,你很好。”
他搓了搓她毛茸茸的乌发,云念束好的发髻被他揉的微乱,她也不生气,安静地看着他。
谢卿礼道:“师姐,睡吧,我看着你睡觉。”
她今日很累了,灵力枯竭太多,铁了心要为他疗愈经脉,任凭他如何拒绝都无果。
这几日云念并未睡过什么好觉,以往她在踏雪峰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他心疼她,也不想看她这么累。
“睡吧,我守着你。”
他席地坐下,一贯洁癖的人此刻也没有什么讲究了,一只手还被她握着。
云念并未松手,任由他为她拉上薄被后便闭上了眼。
她很累,灵力消耗太多后,疲惫是抵抗不住的,与困意一起来势汹汹,在瞬间淹没了她。
呼吸声很快便规律起来,谢卿礼靠在榻边,看着烛火终于染尽,本就昏暗的屋内彻底一团黑,只余窗外的一缕月色洒进来。
耳边是她轻微的呼吸声,一阵阵像小猫一样挠在心头。
她握着他的手,很温暖,很柔软。
他的心很平静。
修杀戮道的人本该戾气横生,他面对旁人总是带了些疏远和杀意的,唯独在她身边,整颗心化为一汪秋水,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掀动水面波澜起伏。
很神奇。
也很欢喜。
谢卿礼闭上了眼,伴着她的呼吸声入睡。
***
云念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周围幽暗狭窄,只在墙壁上坠了几颗夜明珠。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进了玉镯的记忆。
短短两天内能连进两次,皇后是有多急着帮他们?
还是说,因为知晓皇帝和傀儡师要动手了,于是便按捺不住了。
远处传来悉悉窣窣的脚步声,有些重。
她定睛看去。
狭长深邃的地道内,一人自尽头走来。
他穿着熟悉的龙袍,面容比之之前看到的气宇轩昂的人要沧桑些许,神情麻木冰冷,好似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是皇帝。
云念有些诧异。
便是贵妃死之时她也不曾见过皇帝这般模样,好似被抽走了浑身的生气,肢体僵硬毫无反应。
他虽然活着,更像已经死了,双鬓隐隐出现白发,像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
他来到云念身前……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这次皇后并不在皇帝身边,云念知晓皇后应当就在附近,她是不能离开皇后太远的。
果然便见皇帝走了没几步,突然转身按上了一方石门,石壁打开,露出深埋其后的石室。
他走进去。
云念也走进去。
云念……看清了这石室里面的画面,喉口一阵发梗,寒意自足底涌上头皮,明明没有实体,却觉得自己的汗毛好似都齐齐倒立。
万千根红线穿梭在虚空,相互交织排列,每根红线的周围都是一具……干尸。
整整上百具。
皮肤青灰,没有血肉,皮包骨呈扭曲的姿态被吊在虚空中,俨然一副被吸干了生气的模样。
她走近后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红线!
那是流动的血!
数不清的红线延绵,汇聚在某一处。
一支雪莲。
晶莹剔透,瓣身上覆着冰霜,明明只是一支雪莲,那些血液却好似雨滴汇入宽阔的海面,怎样都填不满。
皇帝仰头望着那支雪莲,纵横交错的血线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俊美的面容也变成了地狱的恶鬼。
他笑的温柔:“阿清,回来吧。”
扑通——
如同下饺子一般,被吊在半空中的干尸一个接一个砸落,血线崩断,雪莲迸发出莹莹微光。
从微弱到明亮,直至亮如白昼,云念忍不住别了头,双眼险些被刺瞎。
直到白光过去,她听到粗重激动的呼吸,以及一声声男子的呢喃。
“阿清,阿清……”
云念看过去。
原先悬浮于虚空中的雪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不,它不是消失了。
它变成了……人。
若不是云念亲眼所见,怎么都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这般诡异的邪术。
皇帝怀中抱着的人赤身裸体,披着皇帝的外袍,乌发柔顺披散在身后,双眼呆滞无神,茫然望着某一处地方,连眼都不眨一下。
小脸秀丽苍白,五官温婉动人,柳眉凤眼,肌肤雪白如莲。
分明是已死的皇后。
皇帝脸色涨红,激动的抱着她喊她:“阿清,阿清你看看我。”
“我是阿敬啊,你看看我好不好,阿清你看看我。”
可任凭他怎么喊,皇后都只是盯着地面毫无反应。
云念走上前,蹲下身端详眼前的皇后。
她没看错。
这般近的距离她可以看的清楚。
皇后的肌肤不是普通的莹白,呈一种微透的模样,光线似乎能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她整个人就像一块冰,或者一片玉。
细小到不凑近根本看不出的裂缝在她的身躯上蜿蜒扭曲,爬满了全身。
就好像她是被拼凑出来的。
一股怒意忽然腾升,云念根本无法将她与记忆中温柔似水的人联系起来。
皇后应该是温婉柔和的,是满脸笑意的。
皇后不应该这般脆弱,像个被缝补的泥娃娃,没有生命,任人摆布。
她怒而看向皇帝。
这狗男人还在抱着皇后诉说着思念,泪水大颗涌出砸落,也不知是因为日夜的念想一日成真满足的,还是激动的。
人活着不珍惜,死后叭叭诉说着那些令人作呕的爱意。
皇帝喊了许久,皇后都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身上的裂纹越来越明显。
皇帝忽然便不说话了,他应当也是发现了皇后的不一样,小心捧着皇后的脖颈看。
皇帝的声音很轻:“阿清,对不起,
席玉只能寻来这一朵冰莲,我们还没寻到办法稳固你的神魂,那些人还没送来,你先喝我的血好吗?”
他取出匕首眼也不眨地割开了手腕,殷红的血水大股涌出滴落在地,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本来毫无反应的皇后眨了眨眼。
她呆滞看过来,瞳仁转动,目光越过皇帝,落在他腕间割开的伤口处。
皇帝将手腕凑到她的唇边,柔声哄着她:“阿清,喝吧,喝了就好了。”
云念别过眼。
弱小的吞咽声在后方响起,云念不忍去想,那般洁净的人是如何成为这种食人鲜血活着的人。
皇后如今有意识吗?
若有的话……她会如何想?
云念不觉得皇后可以为了活着,自私地看自己成为怪物,无数人因自己的复生死去。
她会绝望,会无助,会觉得恶心。
会想死。
可连死的权利都没。
皇帝是个疯子,傀儡师也是个疯子。
疯子是不讲理的。
直到许久之后,吞咽声渐渐消失,男子沙哑的低哄声取而代之。
他哄着她:“阿清,真乖。”
云念僵硬别头去看,皇帝失了许多血,脸色惨白的骇人,唇角却还带着满足的笑。
怀中原先麻木如人偶的女子多了些生气,身上那些扭曲似缝合线的裂纹减淡了许多。
她会眨眼了。
好似刚得了个身躯还未适应,她僵硬转过头,目光掠过搂着她的皇帝,看向了云念。
双目相对。
云念的心跳忽然加快,嘴比脑子快便要喊她:“皇后!”
皇后眨了眨眼。
猛烈的撕扯感拖拽着她,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瓦解。
云念又被拉了出来。
这次很快,她根本没来及看到更多的画面
她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满脑子都是皇后看她的那一眼。
带了祈求。
她在求她。
“师姐?”
耳边是少年清冽的低唤。
云念看过去,谢卿礼竟然还没走。
他坐在榻边看着她。
外头的天还没亮,一夜还没过去。
“师姐,又梦见皇后了吗?”
云念喘着气,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
“皇后……皇后被皇帝不知用什么邪术复活了,变成了食血为生的怪物,那些人,对,那些失踪的修士!”云念转过身,声线陡然拔高:“他们不是被无故抓走的,傀儡师抓他们,大概是要让皇后吸食他们的生气!”
皇后的神魂难以稳固,只能靠血养着。
那这么多年来……皇帝和傀儡师杀了多少人?
疯子,都是疯子!
“师弟,苏师姐不会也出事了吧,我们得赶紧去找她!”
她越想越慌,生怕苏楹有什么三长两短。
谢卿礼却按住她的肩膀(),将正欲起身的她按坐下来:“师姐㈩[()]㈩『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别担心,苏师姐没事。”
“你为何知道?”
“江师兄有玉戒,可以感知到苏师姐的情况,她的生魂还算稳固。”
云念狂跳的心忽的便稳了下来。
对,江昭和苏楹在许多年前互表心意之时,江昭熬了好几夜打的玉戒,里面融了苏楹的血,是可以察觉到苏楹的状态。
江昭既然没反应,还愿意陪他们演着这出戏,必然是苏楹没有危险。
“还好,还好……”
云念的思绪沉下来。
谢卿礼神色平淡:“师姐,你还看到了什么?”
云念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皇后似乎在一间密室,那时候的皇帝比现在年轻许多,应当是起码十年前。”
“皇后好像可以看到我,之前的那两次进入记忆,也是她看了我一眼,我便被拉了出来,我猜测,她可以在某个时机看到我,将我送出来。”
“她之前让我看到那些画面,提醒我们皇帝不是无辜的,他与傀儡师有勾结,都是有她的目的,那么这一次她的目的是……”
眼前又浮现了皇后看过来的那一眼。
雾蒙蒙的眼睛闪了些水光,神情哀婉,带了祈求。
她在求云念。
“她想让我找到她,帮她解脱出来。”
是了。
皇后既然提醒他们这一切,那说明皇后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知道自己成了个食人鲜血活着的妖孽,知道皇帝和傀儡师为了救她杀了多少的人。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存活违背人伦,踩在摞成山的尸骨上。
她这般纯善的人,恨不得下阿鼻地狱来赎罪,怎么可能会愿意再如此活下去?
那些尸骨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
屋内很安静,谢卿礼也没说话。
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浓郁的长睫盖下,坐在那里好像个雕塑。
周身的气压很冷,云念敏锐觉察出他的情绪起伏。
他不对劲,好像在生气。
云念以为他生气的是皇帝杀了那么多人,她想了想,还是想办法先安抚他的情绪。
“师弟,那些人的死一定会真相大白,这次我们一定会将这桩桩血仇展露于世间,必然不会再让他们这么害人,你别——”
“师姐。”
少年抬起了眼,眸底有些红。
他的唇线抿的很紧,眸底是云念难以分辨出来的情绪。
他似乎真的很生气,气到根本压抑不住,气到碎荆察觉到主人的怒意,在一旁不安地嗡鸣着。
“师弟,你怎么了?”
谢卿礼别过眼,胸膛处微微起伏,一贯习惯于将情绪掩埋的少年郎当众失态,完全控制不好情绪。
他这般模样,让云念想起了昨日谢卿礼当着她和江昭的面,一口咬定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模样。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生气。
“师弟,你认识皇后吗?”
谢卿礼紧了紧手,握紧了拳头又悄然松开。
他长舒口气,掩去眸底的那些晦暗与杀意,按住一旁震动的碎荆。
少年转过身,唇角勾起了笑意:“只是觉得皇后这么温柔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有些替她不平罢了。”
见云念依旧不信,脸上还是狐疑居多。
谢卿礼轻叹,神情有些郁郁:“皇后……与我阿娘很像,她们都很柔和,对人很好,心性纯善,我只是想到了阿娘。”
云念有些无措,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回答。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的。”她顿了顿,悄悄伸手拉住他的手,小声道:“我们去帮皇后吧,只有见到她,琴溪山庄的秘密才能公之于众。”
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皇后身上。
她想问皇后,苏楹在哪里?
她想弄清楚傀儡师的身份,他为何会与杀害谢卿礼阿娘的组织有关系。
她想知道,皇帝这些年到底杀了多少人,为何将他们请来琴溪山庄,又想对他们做什么?
而且……
云念看向手腕上的玉镯。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她,明明没有确定的依据来作证她的猜测,可她就是觉得,皇后就在琴溪山庄的某处。
她就在这里。
她会在哪里呢?
皇帝不会将皇后藏的太远,必然在他可以触及的地方,那么……
云念想到了一个最合理的地方。
少年坐起了身,看了眼窗外暗淡的月色后道:“后日晚上,流花宴开始的前一天,我们行动。”
云念看过去,两人隔着虚空对望。
彼此心下有个猜测悄然浮现。
***
月升高空之时,谢卿礼敲了敲云念的房门。
云念打开门。
门外的少年瞧见她的打扮一愣。
云念转了个圈笑盈盈问:“怎么样,装备是不是很齐全?”
谢卿礼失笑。
以往总是一身青衣的少女此时穿了件暗色的黑衣,发髻也高束成马尾,看起来倒有些英气。
她系了系有些微松的腰带,嘟嘟囔囔说:“很早之前随师父捉妖时候买的,但感觉腰带有些松了,难道是我瘦了?”
谢卿礼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的发带缠绕在她的腰间。
修长的手利落地替她打着结,他的双臂环过她的腰肢,云念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如缕般侵入她的骨髓。
腰间一紧,他已经替她系好了。
谢卿礼退出些许。
他的发带是暗蓝色的,系在她的腰间也不显突兀。
只是她太瘦了,腰肢不盈一握,发带绕了一圈还有多余。
谢卿礼替她摘去衣领处挂着的一根碎发:“师姐,你以后要多吃些了,太瘦了。”
云念的手搭在腰间的发带上,故作淡定问他:“你不换身衣裳吗,大晚上穿一身白多显眼?”
谢卿礼失笑,摇了摇头:“没人能发现我,也没人打的过我。”
云念愣愣点头,而少年从她的身边跻身进入屋内。
看着谢卿礼高挑的背影,云念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一跃成了小佬的!
这就是男主光环的强大吗?
她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路人甲要酸哭了。
云念酸溜溜走上前,少年从乾坤袋中取出纸人,划破自己的手指后将鲜血滴了上去。
云念也这般照做。
在谢卿礼的灵力催动下,两个栩栩如生的“人”翩然落地。
与云念上次试探天罡万古阵时使用的法术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画皮术是靠修为维持的,云念的修为没有那般高,唬唬比她修为低的也就罢了,但是绝对瞒不过傀儡师。
但谢卿礼不一样。
云念若有所思看去,少年沉着声下达指令:“待在这间屋内,听从江昭的安排,若有人来请,就说师姐身子不适需要疗愈,等会儿再去。”
假“云念”和假“谢卿礼”诺声应下。
云念一连麻木,对她的师弟是个隐藏大佬的事实已经看开了。
他做出来的纸人不仅比她的更生动,而且或许可以瞒过傀儡师。
毕竟谢卿礼的修为和傀儡师相比……说不准是谁高。
下达了几个指令后,假“云念”躺在榻上,而假“谢卿礼”则坐在榻边装模作样照顾它。
“师姐,明日流花宴开始,我们今晚行动,皇帝如今应当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他和傀儡师的计划,估计还在等着流花宴上动手,今夜我们先行动,皇帝那边师兄会想办法拖住,我们争取在流花宴开始前出来。”
云念点点头:“好。”
两人并肩迈出房门。
一路上守卫不少,谢卿礼总能拉着她躲过,他攥着她的手腕,云念微微挣了下,见挣不开便松了手。
谢卿礼勾了勾唇。
云念小步跟着他走了许久,小声问他:“你确定我们能瞒天过海进去吗?”
“可以。”
谢卿礼拉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宫殿,他回头看了眼云念:“师姐,把手给我。”
“好。”
云念将手递给他。
少年在她的掌心画着什么,温凉的指尖在柔软的掌心滑动,有些酥麻微痒。
随着他默念法决,符篆在云念掌心流转,她的气息越发微弱,直到自己都察觉不出。
这是障眼法,只有比他修为高的人可以识破。
他们在外人眼中,与一团空气没有什么区别。
谢卿礼拉着她大摇大摆地路过守在宫殿门口的人,穿过长廊来到偏殿,带着她毫无遮掩地进入冰窖。
刚走下去,云念便察觉出一股森然
的寒意,这里是真的很冷。
储存贵妃尸身的冰窖离皇帝的住处不远,但明明只是个放尸身的地方,这里却被皇帝派了整整三队的人守着,皇帝言之是为了看守贵妃尸身。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贵妃对皇帝没那么重要,他为何要派这么多人来守这里?
说明要守的不是贵妃。
而是这个冰窖本身。
这里离皇帝的住处不远,他日日都会来,说是舍不得贵妃,来陪伴贵妃,如今看来,要陪的或许另有其人。
谢卿礼拉着她进入冰窖,冰窖在最深处,越往里走越冷。
谢卿礼扣着她手腕的手也越发冰凉。
云念悄悄运功替他滋养经脉。
谢卿礼回身看了她一眼,她冲他弯弯眉头轻笑,笑的一如既往。
他心下一暖,寒凉的经脉好似都因为她温暖了些许,往日最怕的冷也不算什么了。
一路来到一面墙壁之前,谢卿礼在石门上摸索,如愿探到了一方突起。
轻按下去,紧闭的石门扭转。
云念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暗扣?”
谢卿礼道:“当时皇帝带着师兄来看过。”
皇帝本意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猜测,估计也没想到他们会怀疑到这里。
凛冽的寒意迎面扑来。
不大的冰窖正中间摆着一方冰棺,两人踱步进去。
云念不由得看向棺中的人。
她安静地躺着,一身华丽的芙蓉衣裳,妆面华丽,因着寒冰的保护并未有腐败之势。
五官明艳,艳红的口脂遮挡了些唇色的苍白。
云念觉得她就像是个活人。
丝毫不像已死之人。
“这……这是贵妃吗?”
当时江昭来探过,当着皇帝的面探的。
起初他们以为是傀儡,可江昭说躺着的是个真人,不是傀儡,他们猜错了。
里面躺着的人,或许真的是贵妃。
皇帝为了做戏,兴许还真的能杀了贵妃。
而谢卿礼垂眸,目光冷冽毫无温度。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云念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谢卿礼伸手掀开了冰棺。
云念吓呆了:“谢卿礼!”
少年修长的指尖在棺中躺着的人脸侧摸索着。
云念和系统说出不话。
【他疯了吗!那可能是贵妃啊,他怎么敢碰的!】
“师弟,这是贵妃的尸身!”
“嗯。”
嗯?
“你嗯什么?这是贵妃,我们不能这般无礼!”
“她不是贵妃。”
谢卿礼语气肯定。
云念初时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谢卿礼轻抬手,扯住“贵妃”脸侧的一角。
撕扯下来了一张人皮。
云念目瞪口呆。
现场上演画皮啊。()
系统幽幽道:【你忘了傀儡师的主业是干什么的吗?】
⒈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35章琴溪山庄十四(加更)吗?请记住.的域名[()]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傀儡师最喜扒人皮,炼傀儡。
【他连堪比真人的傀儡都能炼,给死人搞个面具轻松拿捏。】
只需要找一个身形和贵妃很像的人便可。
面具下的人脸色苍白,容貌普通,也不知是哪个可怜人被当成了贵妃的幌子。
谢卿礼放下手中的面具:“她果然是假的。”
云念:“你知道她是假的?”
少年懒散点头,“嗯。”
“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
云念:“……”
行吧。
谢卿礼看着冰棺中,“这下面有东西。”
云念挑眉。
她俯身将棺中的女子打横抱起,将她安置在一角,露出整个冰棺。
谢卿礼微仰下颌示意她看:“师姐看看,能观察出什么?”
她靠在冰棺旁凑近仔细看冰面,晶莹剔透的冰面投映出她的脸,反射的光晃得她眼花。
云念看了很久,可怜巴巴抬起头:“什么啊,这有什么啊?”
谢卿礼敲了敲冰面:“师姐再仔细看看。”
云念踮起脚,半截身子探进了冰棺之中,一张脸几乎贴在冰面上。
她努力瞪大眼企图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谢卿礼瞧见她踮起的脚尖,担心她跌进去,小心拽着她的衣带。
“师姐慢慢看,不急。”
云念看了许久,眯了眯眼,终于观察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她头也不回,伸出一只手向后摆摆:“给我个照明珠。”
一颗明珠搁置在她掌心。
云念拿着那颗明珠小心照着冰面。
果然,她猜对了。
这冰棺的底面上有暗纹,四通八达地走着,被夜明珠的暗光一照便看的格外清楚。
像是盘棋局。
她又摆摆手:“老板,再多给点。”
谢卿礼将乾坤袋中的照明珠都拿了出来。
云念摆了一圈。
整个冰面的纹路走线清晰。
交叉的线路组成棋盘,偶有几个亮点便是棋子。
白光代表白棋,微暗的光点代表黑子。
她总算看懂了,这是十五棋阵。
阵点皆是由棋子组成,阵眼有十五个,随着棋子的摆放时刻变化着位置,全看整个棋局是如何。
云念不会下棋,温观尘当时改进十五棋阵拉了江昭去试,经由温观尘改进的十五棋阵,直接从防御阵法变成了杀阵。
他将每个棋子变成了一个杀眼,只要一步走错,整个杀阵都会开启。
冰棺里的阵法只是普通的十五棋阵,用来防御的。
可云念看不太懂这棋盘,她只会下飞行棋。
“师弟——”
()她拖长声音。
谢卿礼喉结微动,声音越发柔和:“师姐需要我帮忙?”
“需要,大大的需要。”
她挣扎着从冰棺中起来,谢卿礼托着她的臂弯扶了她一把。
云念脊背挺直站的活像个小鹌鹑:“我不会下棋的,我就会玩个飞行棋大富翁。”
谢卿礼听不懂她口中的飞行棋和大富翁是什么。
少女仰着头,眼睛明亮澄澈。
谢卿礼心下笑了声。
“师弟?”
“好。”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云念捂住头躲开:“谢卿礼,我的发型!”
谢卿礼一脸认真:“师姐怎样都好看。”
云念的气一瞬间没了,别别扭扭捋顺头发,嘟嘟囔囔应当是在吐槽他。
谢卿礼轻笑声收回眼,俯身靠向冰柜,指尖在冰面上来回游走。
冰面衬得少年的指尖越发莹白,指甲修剪得当,干净又好看。
云念探头看他的动作。
谢卿礼道:“这棋盘是十五棋阵,我们看到的这些棋子是阵点,这盘棋是个残局,只需要——”
指尖在冰面游走滑行,整个棋盘被他摸了个遍。
“找到阵眼。”
游动的手停下。
指尖点在一处。
谢卿礼的灵力汇聚成球,登时便将棋盘上砸出一个小坑。
云念便看着他找到一个个棋子的位置,将其爆破,一连找了十五处。
直到整个冰面坑坑洼洼。
他收回手,拉着云念迅速后退。
那些被谢卿礼砸出来的小坑中迸发出刺眼的光,滔天的威压横扫开来,又被他巧妙挡住。
整个冰面瓦解,碎裂,坍塌。
阵法破的太快,云念回神之际,他轻飘飘道:“好了。”
云念从谢卿礼身后走出,挪着脚步来到冰棺前。
“这是个……地道……”
冰面坍塌后,整个冰棺下赫然是条通道。
幽黑深邃,诡异万分,通向未知的地方。
这下面有条地道!
云念看了眼地道,下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她问:“你知道这地道有多长吗?”
谢卿礼:“或许能贯穿整个琴溪山庄也不一定。”
云念握紧了手,琴溪山庄可占了雁平川三分之一的地界,光是走便能走上三四天。
除了三宗六派十四宫的防御阵法,很少有人能舍得下大手笔布下这般大范围的阵法。
这得什么样的阵法师才能做到,维持阵法又得消耗多少灵石。
云念感慨:“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玄渺剑宗虽是天下第一宗门,但众所周知,剑修没有富裕的。
玄渺剑宗的防御阵法光是维持,每年便需要花上三分之一的宗库。
谢卿礼问:“师
姐,下面可不知道有什么,敢下去吗?。()”
云念笑嘻嘻:“你敢我就敢,我说了要保护你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谢卿礼蜷了蜷手,也笑:“那待会儿就靠师姐保护我了,我很害怕的。”
云念拍拍他的肩膀:“包在师姐身上。”
她一跃而下,打头阵举起照明珠迈入地道,纤细的身形逐渐被黑暗吞噬。
谢卿礼也跳进了冰棺之中,在进入地道前却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看了眼来处。
冰窖的大门已经关上,黑暗中似乎隐匿着什么东西。
***
狭小的地道四通八达,云念跟着谢卿礼走了不知多久了,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谢卿礼举着明珠,光亮投射在他的脸上。
云念收回了眼,心下感慨万分。
曾经需要靠她保护的人如今也独当一面站在她前面了。
系统冷嘲热讽:【其实我觉得,以前他也不太需要你保护的样子。】
云念觉得也是。
谢卿礼的修为必定不止是拿了碎荆后突飞猛进,或许先前便有所保留。
只是她将他想的太弱了。
她蔫蔫地跟在谢卿礼身后,少年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云念直挺挺撞在了他的脊背上。
“嘶,怎么突然停了?”
她捂住脑门。
寒凉的手扒开了她的手,少年轻声说:“我看看。”
额上什么都没有,被他这般盯着云念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没事,我就是被吓到了。”
“没事就好。”
云念望了眼谢卿礼身后看不到头的地道,忍不住哀嚎:“师弟,这样我们得走多久,已经一个时辰了,你也说了,这杀阵覆盖了整个琴溪山庄,琴溪山庄那么大,我们根本不知道皇后在哪里。”
谢卿礼却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她:“凤扣在哪里,师姐?”
云念下意识从乾坤袋中取出:“在这里。”
谢卿礼拿过那半个玉扣,垂首挂在了云念的腰间。
见他没回自己的话,云念皱了皱眉:“师弟,我们现在的重点不是要如何找到皇后,不然明天的流花宴——”
“师姐。”谢卿礼系好了玉扣,抬眼看了眼云念。
他的瞳色很冷,毫无情绪,轻手帮云念拂开鬓边的发丝。
“在这里别动。”
云念:“?”
“谢卿礼!”
她刚喊出口,爆破声震耳欲聋,一侧的墙壁忽地从中破开,巨石横飞,烟尘四起。
谢卿礼将她拉向身后。
碎荆剑出,拦住了青衣人的剑。
谢卿礼冷着脸,手挽剑花直逼上前。
两人修为不相上下,一青一白快出了残影,云念连帮忙都插不上手。
系统愣了:【这……那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人是谁啊!
()看起来修为不弱,得有化神吧,但谢卿礼也应当打的过他啊,为何我看他俩是平手?】
云念眉心微蹙,仔细盯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杀招。
对方下手颇狠,招招往谢卿礼命门去,带起的威压将整个地道震得嗡嗡摇晃。
“不,谢卿礼不是跟他打成平手,他在……顾忌他。”
换言之,谢卿礼刻意收了手。
【他为何要顾忌这人,这人是傀儡还是……什么东西!】
系统的声音突然尖利。
云念难以置信。
谢卿礼方才一剑捅穿了青衣人的腰腹,这般重的伤,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腰腹之中流出。
是鲜红温热的血,还冒着热气。
不是傀儡。
是活人。
谢卿礼轻勾唇角,懒散道:“原来是这样。”
他身影一晃向前冲去,压着对方下手颇狠,却都刻意避开了要害。
像是要将他控制住。
系统有些困惑:【为何不杀了他?他打的束手束脚,反而会耗尽自己的体力。】
云念神情复杂。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云念喉口紧了紧,问:“你仔细看那人的招式,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那人应当是个剑修,且修为不弱,因为他手中的那柄剑……是生了灵智的,这人悟了剑心,还有化神期修为。
五官硬朗粗犷,双目无神冰冷,是青年的模样,身上的衣衫款式老旧,像是十几年前流行的。
他的剑法却与外表截然相反,很柔,很轻。
踏雪峰的剑法便是以至柔克至刚。
系统的声线不稳:【他出现在琴溪山庄,琴溪山庄在雁平川,你大师兄十五年前战死在雁平川……】
踏雪峰大师兄死之时刚好一百岁,但模样维持在青年,听扶潭真人说他长得不太随和,经常板着脸,吓哭了一众女娘。
踏雪峰大师兄是化神修为,七十五岁悟了剑心。
踏雪峰大师兄……十五年前除妖之时,为护百姓战至丹田枯竭,死在雁平川,至今未寻到尸身。
云念喃喃:“大师兄……”
他是徐从霄。
玄渺剑宗踏雪峰死了十五年的大师兄。
扶潭真人寻了十五年的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