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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的尾巴里,林简和“皮蛋”一起留在了家里,“皮蛋”是林简给小狗取的名字。
高三开学,林简正式进入高中阶段最紧张也最关键的一年。
他心无旁骛地扎进全面备考中,连何舟的案子都不再参与过问。
高三这一年,连班上最刁皮赖骨的学生都按时进教室点卯,就算最后依旧支撑不住昏昏欲睡,那也必须要睡在课桌上的题海之中,美其名曰,心里踏实。
晚自习放学的时间延长了四十分钟,每天到家已经十点多,然而和曾经不同,就算沈恪不在家,迎接他也不再是偌大却空无一人的别墅,而是每天开门都会扑上来,围着他裤腿转圈圈叼拖鞋的小狗。
如果恰好碰上沈恪在家,他们便会给皮蛋套上牵引绳,牵着它出门溜达一圈,既是遛狗,也是让林简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
他们有时候就在院子里,有时候会沿着别墅外围走上几l圈,若是偶尔天气好时间早,也会带它上山。
不得不说边牧的智商真的很高,再加上皮蛋被驯养得太好,有时候林简觉得这狗子简直成精,和一般的孩童无异。
他第一次表达这样的看法时,沈恪正蹲在地上给皮蛋系牵引绳,闻言“嗯”了一声,抬眼时眸底带着零星的笑意:“就像你小时候一样聪明。”
林简先是一愣,而后便站在原地,冷着脸瞪人,沈恪站起身来,一手牵着皮蛋,另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拍,笑道:“都快入冬了,别放冷气——快走,回来还能早点睡。”
他牵着小狗率先出门,林简抿着嘴角跟在身后,若是不聊天的时候,两人一狗就始终保持着前后不过两步的距离。
很多时候,林简走在他后面,在很短暂的时间里放任自己的痴心杂念挣脱束缚,用视线肆无忌惮地描摹着眼前人的背影。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就这样就够了,不需要与他比肩并行,不需要更进一步,哪怕只给他这样很短的一段路程,能够安静跟在他身后,就很好。
他不需要沈恪回头,甚至不需要他特意慢下脚步回望一眼,从现在到高考后他离开,一段路,几l个月,他能完整地走上几l遍,也算痴心圆满。
然而人生总会充满这样或那样的意外,看似波澜不惊的表面,实则往往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高三的寒假只有短短一个星期,也就是在放假前两天,林简无意中得知,何舟以多次敲诈勒索未成年人,且数额特别巨大,并伴有暴力伤害行为,被顶格判了十年。
说是无意中得知,实际上是因为何溪找到了学校,将他堵在了晚自习放学的门口,哭求着林简能出具一份民事谅解书,为何舟争取减刑的机会。
曾经脸颊丰润的少女已经被粗粝的生活打磨成中年女人的模样,她抓着林简的胳膊,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小简,你哥就是个混蛋,他是该死,枪毙了他都不冤……但是,好歹咱们有血缘……毕竟你小时候也叫过他一声哥,算姐……算
我求你,求求你行吗?”
林简无法理解这样近乎愚昧盲目的亲情观,而且据他所知,这些年何溪同样被她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折磨着,自己的生活家庭已经一团糟,怎么临到最后,反而会来哭着为他求情。
可能是天生亲缘淡漠,林简做不到感同身受,也无法被她打动,于是很平静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何溪没有再纠缠,只是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最后咬牙切齿地说:“林简,你活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活该你至亲的人都生离死别,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是吗?林简在心底冷笑,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年春节,依旧是在沈家大宅过的,但与往年不同的是,林简已经知道了春节前一天是沈恪的生日,所以无论课业和复习压力有多大,这份生日礼物,他是一定要送的。
然而过生日的人半点寿星的自觉都没有,腊月二十九这天,沈恪一大早就被司机接走,匆忙地连说句“生日快乐”的时间都没留给林简。
好在林简早已经习惯了他万事不挂心的行事调调,早晨洗漱后,自己乘公交来到市中心,准备去商场为沈恪挑选一份生日礼物。
这些年,沈恪送过他无数东西,每一样都像是算准了他的心意一般,恰到好处,正中红心,如今身份对调,换成他为沈恪挑选礼物,却反而有些茫然无头绪。
沈恪喜欢什么?好像都还好,没有什么特别抵触厌恶的东西,但也没有特别钟情的事物。似乎这么多年来,他看似喜恶随心,但实际上所有的私欲偏情都像是被“随性”二字遮掩,看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那么,沈恪缺什么?很显然,这个答案更加明显——他那样的人,更是什么都不缺。
林简漫无目的地从一家家专柜前走过,虽然毫无头绪,但还是固执地想要做出选择,就像是固执地,想要留给沈恪一些自己的东西。
商场奢侈品专区的顶灯光华耀眼,林简路过一家柜台时,不经意间眼风一瞥,忽然被一簇冷质光华闪了一下眼睛。
他慢下步子,走过去,俯身看见一对男士袖扣。
很简单的造型设计,袖扣主体是一颗切割成八心八箭的海蓝宝,周围镶嵌了一圈碎钻,华灯之下,奢华低调,内敛又耀眼。
林简抿着唇角试想了一下沈恪佩戴时的样子,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拎着那家店的礼袋走出了商场。
直到被冷风一吹,林简才恍然清醒——五位数的一对袖扣,啧,果然是色令智昏。
快要午饭时间,但沈恪出门前留了便贴,说晚上才会回来,因此他还有大半天的空闲时间,并不着急折返。
新年前一天,大街小巷一片张灯结彩的红,林简只身走入这份热闹之中,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点洋洋喜气。
长街尽是往来的行人,红男绿女,老少各异,但俱是一派笑逐颜开,林简凝神看着,忽然明白了一点所谓节日的意义,嘴角不自觉地划出一点弧度。
这份轻快一直持续到晚上
沈恪回来。
晚上八点多,沈恪裹着一身寒气进门,霎时被房间内迎面而来的暖意扑了满怀。
他挂好大衣,弯腰顺手抄起闻声跑过来的皮蛋,循着光亮走到厨房门口,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林简早就听见了脚步声,没回身说:“做晚饭,你——”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沈恪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吩咐道,“把狗放下,都多大一只了,还总抱,去洗手。”
沈恪忍俊不禁:“怎么训我和训皮蛋一个口吻?真是反了天了。”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依言放下怀里的毛孩子,去洗手了。
等沈恪从一层洗手间出来,林简已经陆续将厨房里的菜碟端上桌,沈恪在桌边坐下,看着餐桌上可以称得上一句玉盘珍馐的菜色,很难不夸赞他:“中华小当家啊?”
“有点常识,那是日本动漫。”林简在他对面坐下,盛了一碗莲藕大骨汤放到沈恪手边,“先暖暖胃再吃。”
沈恪在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句:真是……贴心啊。
可转念一想,像林简这样清隽挺拔又品学兼优,性格……好吧,虽然性格有点冻人,但现在的年轻人不就吃清冷校草这款人设么,他养得这么好的青葱少年,样样出类拔萃,居然还会有人不喜欢?
也不知道林简看上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眼比天高的人物。
“想什么?”林简见沈恪端着汤碗若有所思,出声问道。
“哦。”沈恪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说,“在想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亲自下厨,嗯……很久没尝过小林师傅的手艺了。”
林简平直地看他几l秒,嘴唇动了动,表情有些无语,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去厨房,从烤箱里端出托盘,送回餐桌上。
沈恪看着桌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个走“极简风”款式的蛋糕,愣住了。
半晌,他眼中的诧异消散,重新映出柔和的笑意,了然道:“哦,原来是给我过生日啊。”
林简切了一小块蛋糕,推到他面前,淡声说:“奶油和蛋糕胚都是我自己打的,应该不如你之前做过的那个好吃。”
他嘴角有些紧绷,连同神色也如出一辙,但是沈恪一眼就能洞穿,这是从他幼时开始就养成的习惯,每当他不好意思或者难为情的时候,不会像别的小孩子那样躲到一边,反而会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说着暗藏期待的话。
即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曾经的奶团子已经长成了孤拔自持的少年,这个习惯仍是一点没变。
沈恪轻轻叹了口气,一时间竟有些唏嘘时光短暂,他舀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咽下去过几l秒才说:“瞎说,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听他这样讲,林简绷直的肩背终于慢慢放松了力道,嘴角勾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
“还有这个。”林简将那个小礼盒拿出来,打开后内里朝着沈恪,停顿片刻,低声说,“我想不出什么新意,和你之前送我的礼物相比,也不值一提,但是……还是要祝你生
日快乐。”
沈恪从他手中接过那里精致的丝绒礼盒,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林简的指骨,指腹相触竟是一片冰凉。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穿短袖居家T恤也不会感到冷,那么林简手上的凉意,就只代表一件事——他在紧张。
沈恪看着眼前那对瑰丽晶莹的华宝,心中微动,低声说:“很漂亮,谢谢,我很喜欢。”
林简半信半疑,皱眉问:“真的?”
沈恪将目光从袖扣平移到林简的脸上,笑着说:“要不我现在去换衬衫,立刻就带上?”
“……不用。”林简重新坐下来,声音中终于带了一点明显的笑意,“二十九岁的人了,稳重一点……先吃饭。”
彼时,是林简为沈恪庆祝的第一个生日,平淡又温馨,简单到似乎只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剪影。
那时候的少年暗自思忖,他们之间还会有很多个昨日今朝,而他所求的,也不过是最寻常的陪伴。
然而,时间无知无觉,但被时光洪流裹挟着向前的人,却总在后知后觉。
*
六月初,林简迈入高考考场,和万千学子一起迎战高考。
连续三天的考试,结束走出考场的那一刻,简直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高考之后,时间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林简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整个人习惯了发条紧绷的状态,突然回归到安逸闲适的生活中,一时间居然有些有些茫然。
手机里,几l个人拉的小群早就炸开了锅,从考完试放假那天起,每天未读消息都是99+,林简一开始闲来无事,还会看着秦乐许央他们几l个每天在群里插科打诨,眼见聊天内容越来越没营养,最后干脆设置了免打扰。
考完试大概一周左右,沈恪无意中问过他一次,现在时间充裕了,要不要出去转一转,来一场毕业旅行也好。
林简想了想,却说不用。
6月底就能查成绩了,如果录取通知书顺利寄到,那么他留下的时间也不过两月左右,在仅有的时间里,他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安稳地,留住为数不多的陪伴。
沈恪没说什么,只是在最后提了一句:“之前不是说想去跳伞?等录取通知书到了带你去,怎么样?”
林简思忖片刻说:“过完生日去吧,就当你送我的礼物。”
沈恪笑笑,只说都随他。
八月初,林简收到了清大建筑学院景观系园林设计专业的录取通知书。
当初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沈恪就知道他要报清大,不过他以为林简会选择数学系方向,不成想少年一声不吭,直接把自己扔进了山水花木的哲学之美中。
彼时,沈恪窝在别墅阳光房的躺椅中,周遭馥郁,芳菲海漫,他微微蹙眉,略带疑惑地问林简:“园林景观设计……你确定自己喜欢这个专业?”
林简正蹲在旁边给一株粉团绣球移盆换土,闻言静了两秒,低声回答说:“喜欢,特别喜欢。”
沈恪不由“啧”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林简端起花盆,手指上还粘着湿土,走到花架前用脚尖碰了一下沈恪的鞋边,“让让,挡路了。”
“……”沈恪默默放下搭在躺椅脚蹬上的腿,给未来的林大师让开了路。
行吧,喜欢就好。
八月中旬,林简十八周岁的生日。
由于他早年跳级,所以比同龄毕业的人要小了一岁,别的人一般都在高二时就成年了,但林简的成年礼却一直等到了高中毕业这个夏天。
而对于沈家来说,这个夏天林简同时迎来了高中毕业和十八周岁,可谓是同喜同庆,沈长谦亲自吩咐,务必盛大,务必奢华,务必给林简一个最难忘珍贵的成年典礼。
林简对于这样的生日宴其实是无感的,但是沈老爷子盛情难却,他难以拒绝。
他原本以为,这场成年礼不过一场上流社会筹光交错的交际晚宴,只是给众多商界名流一个与沈氏攀交情拉关系的正当场合,可当沈恪将请柬放在他面前时,却发现根本不是那样。
请柬上只有林简相熟的几l位沈家人,大多数还都是他的同辈,余下的便是程佑钧那几l个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总”们,沈恪指着空白的部分说:“剩下要邀请的名单你来做主,玩得好的同学、这几l年喜欢的老师,都可以请来。”
林简看着那几l个熟悉的名字,微微诧异道:“……只有这些人么?”
沈恪笑着说:“不然呢,你的生日宴会,主角应该是你才对。”
林简掌心压着烫花请柬,轻声说:“我没有类似的经验,会不会搞砸?”
“过生日需要什么经验?”沈恪温声安抚,“把要好的同学请到一起,你们年轻人该玩玩该吃吃,提前准备好的酒店客房,疯得太晚就直接住下来,明天派车送他们回去。”
生日晚宴的地点在城市最高的临江大厦。
当夜,江水如镜,映着夜空中星子的光芒,似是在江面上碎了一层莹亮的浮冰。夜风拂过,那星点光亮随波摇曳,缓缓荡向高耸的楼身,还没靠近便乱了一江春水如澜,散尽一池璀璨星雨。
宴会大厅灯光璀璨,钢琴曲舒缓空灵,大理石宴会桌长达四十几l米,占据水晶大厅最中央的位置,大厅两侧全部用鲜花点缀,乍一看仿佛误入百花园深处。
林简穿着简单的黑裤白衣,站在宴会厅门口迎人,少年身姿清瘦挺拔,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便是家有玉树春自韵的气度。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程佑钧和几l个沈恪私交甚笃的朋友相继走出厢门,看见林简在那里,程佑钧开口便“哎呦”一声:“大侄子!”
林简一般心情好时不随便冰人,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算得上非常好的时候,于是带着一点儿笑意,开口说:“程总好,姐姐没一起来么?”
“……”程佑钧下一句揶揄的话咕噜一下滚回肚子里,干笑着回答道,“她今天出差,不过人到不了
,心意却一定得到。”说完将手中的礼盒递上,旁边的工作人员替林简收下,林简道了谢,程佑钧一群人就进了会场大厅。
电梯门再打开时,就是林简的同学们到场了。
原本没个正形的少年们居然都换上了合身的正装,女生们也穿着精致漂亮的小礼裙,见到林简,许央秦乐他们几l个先蹿了出来,顿时一阵惊为天人的感叹。
“卧槽卧槽卧槽!”秦乐激动三连,“我原来只知道林神是学霸,没想到啊没想到,您老居然还有这样的豪门背景?早知道我毕业前就认个亲了啊!现在再来抱大腿,晚矣悔矣!”
“不晚。”林简说,“所以你比较喜欢那个辈分?”
许央走上来,长臂一揽就搭住了林简的肩膀,打趣道:“给他排个孙子辈的,这样兄弟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此言一出,周围同学们顿时笑开,争着抢着要和秦乐论一论天降的辈分。
宴会厅内,与门口相隔几l步远的距离,沈恪微微收住脚步。
他看见一群少男少女围在一起,林简身在其中,神色是少有的放松,而他身边那个长相很漂亮的男孩子,手臂正搭在林简肩上,微微偏头和他说着什么。
这是一个看上去近乎于亲密的姿势了。
这个男生沈恪之前见过一次,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林简和他走得非常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搭伙午休。
沈恪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几l秒,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难道就是这个人?
可能他的目光过于凝定,片刻之后,林简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忽然抬头看向这边,看见沈恪之后,嘴边的笑意稍顿,而后带着同学们一起走了过来。
沈恪久居上位,气场浑然天成,虽然眸光和神色始终温和,但周身气韵使然,这群少男少女们打招呼时都收敛了不少。
沈恪颔首微笑,对大家说:“不用拘束,就当是你们班级聚餐一样,随便玩,开心点。”
沈恪并未多留,打个招呼便离开,秦乐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道:“我靠林神,这位是你什么人啊,这气质、这丰姿,啧啧啧……”
许央是唯一一个知道林简和沈家之间过往渊源的人,闻言不等林简答话,开口应道:“这题我会啊,我算算啊——按辈分,你大概得叫他一声太爷爷吧。”
“许央你大爷!”秦乐横眉怒目,“占便宜没完了是吧!”
宴会场中一派浮光掠影。八点整,沈长谦由丛婉推着现身会场,亲自握着林简的手切开五层的巨型蛋糕,而林简将切好的第一块蛋糕用托盘盛好,放进了沈长谦的手中。
这一刻,曾经的少年正式迈入成年人的世界之中。
切完蛋糕之后便到了自由用餐和宾客娱乐环节,会场旁边的各个休闲室里设置了许多娱乐设备,包括但不限于K歌房、桌球房和设备俱全的电竞房。
秦乐和高崇凡几l个男生在看见那十几l台顶配电脑时就已经摩拳擦掌了,等一群人
吃得差不多,立刻蜂拥而上,女生们都穿着漂亮的小礼裙,相对温雅,跑到K歌房里唱小清新。
许央见林简对这些娱乐项目显然兴致缺缺,便随手从琉璃台上端了两杯酒过来,一杯递给林简,而后冲宴会厅外那个偌大的星空露台示意了一下:“过去聊聊天?”
林简未置可否,抬脚与他一同走到露台上。
露台靠近栏杆的一侧放置了一长排沙发,沙发前还搭了一个精致的岛台,两个人刚刚坐下,林简装在口袋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查看消息,是温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小简,生日快乐。”
林简眸中没有什么情绪,片刻后,按熄屏幕。
夜风阵阵,星空璀璨,许央举起手中的酒杯,笑着说:“成年了兄弟,喝一杯?”
林简唇角微扬,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你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奇怪吗,还好吧。”许央喝了一口红酒,轻轻晃着酒杯说,“这不是成年之后的特权?喝酒、夜不归宿、谈恋爱,一切曾经想做不能做的事,现在都有正当理由了。”
“那是你想做的事吧。”林简声音中噙着一点笑意,“成年与否,我都没那个想法。”
“那是,我哥们儿多自律的一个人。”许央先是一波商业吹捧,而后忽然眼尾一弯,压低了声音问道,“就算自由放纵那套在你看来有点小儿科,那除了这些呢,真没什么想尝试的?”
林简微微眯起眼睛:“比如?”
许央神秘一笑,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封包装的小盒子,轻轻往他怀里一丢:“拿着,生日礼物。”
“……刚刚不是已经送过了,怎么还——”林简狐疑地将那个小盒子拿在手里,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倏然收声。
许央看着林简顷刻变化的脸色,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刚才那个是planA这个是planB嘛!成年了诶兄弟!大胆点,该用用啊!”
林简无语到了极点,指间夹着那盒“超薄”刚想说点什么,露台的玻璃门忽然被人推开,林简猝不及防,抬头看去。
“在干什——”
沈恪一袭黑衣站在一米开外,黑色衬衫的袖口挽上一截,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看见了林简手中的东西和他身边的人时,霎时停住了脚步。
一瞬间,林简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自己耳廓已经变得滚烫。
但好在他足够镇定,看似从容不迫地将小盒子装进口袋,站起身问:“有事?”
“没什么。”沈恪神色复杂地看了他片刻,说,“你们聊,晚点回家再说。”
“……好。”
“卧、槽……”沈恪走后,林简重新坐下来,许央按着心口喃喃自语,“吓死我了,吓得我一声都不敢出……哎,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不至于。”林简心累地叹了口气,“他……不太限制我什么。”
话虽这样说,但是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沈恪刚刚离开的位置上。()
一群人疯到半夜,男生大多都喝了酒,由工作人员引领着到楼下客房休息,而女生留宿不便,由沈恪吩咐专车一一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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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大厦的一层广场上,林简与同学们告别,看着专车依次开走,沈恪从身后走上来,问:“你今天是和同学们住楼上酒店,还是回家?”
沉缓的音色裹挟着夜风的温柔,沈恪音量不高,在这样的月夜中,近乎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但听在林简耳中,却像是意有所指。
林简转身,平静而淡然地回答:“当然是回家。”
“好。”沈恪大概没想到他回答得这样自然,微微顿了一下,才说,“我去开车,你等我一下。”
回程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车里放着一首林简没听过的老歌,旋律很轻,也很好听。
霓虹灯又点亮,夜色渐张狂
偏偏是我为爱逃亡,醉在异乡
莫非天不许人痴狂,幸福由身边流转
心好乱,谁把梦锁上
有人为情伤,难免失去主张
渐渐觉得,有点沧桑
谁才是今生盼望,无从去想像
有人为情忙,世事终究无常
还有多少苦,要我去尝
若不是还想著再回到你身旁
早就对命运投降
……
副歌唱过两遍,林简忽然出声:“这首歌名叫什么?”
沈恪像是有些分神,一时没听清一般:“……什么?”
“这首歌。”林简看着他的侧脸,重复道,“歌名是什么?”
“哦,这个。”沈恪从扶手箱中拿出CD盒递给他,回答说,“一首老歌。”
别让情两难。
片刻之后,林简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人有了开始的这段对话,似乎接下来的交流就是顺理成章的了,沈恪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在额边,问:“今天开不开心?”
“当然。”林简回答得很干脆。
沈恪似乎是笑了一下,又问:“想什么时候去跳伞?”
他问得随意,但是林简知道,不管自己说任何时间,他都会点头答应,于是他想了想,问:“后天你方便吗?”
沈恪果然说:“方便,那我提前预约。”
林简说好。
车子行驶在月色之中,月光和路灯的光亮串联成一道流光透窗而入,可能是这样的夜晚太温柔,林简向来坚若磐石的心性竟在不经意间露出一道细小的缝隙,那些始终压抑深藏的心思竟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他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你已经十八岁了啊。
而某些呼之欲出的念头还来不及成型,便被沈恪接下来的话骤然打破:“今天……那个一直和你在一起的男生,是不是……”
林简骤然清醒,偏头问:“是什么
()?”
沈恪调转方向,话到嘴边停顿半晌,直到车子驶入下一个路口,才继续道:“随便问问,我是说……你们关系看上去很好的样子,如果他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人,那看起来……他对你也不像没有——”
“不是。”今天被沈恪无意间撞到的情形划过脑海,林简早有被他误会的准备,此时听他这样问,几l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否认回答,“他叫许央,是我关系很好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顿了顿,皱眉补充了一句,“你别多想。”
“是这样……”沈恪若有所思般轻声自语道。
回到家已经过了凌晨时分,两人身上都在宴会中沾染了气息,所以进屋后分别回房间冲澡洗漱。
林简拿了浴袍挂在浴室衣架上,整个人浸在瓷白的浴缸之中。
刚刚在晚宴上先是和许央蜻蜓点水般地喝了两杯,后来又被秦乐高崇凡他们闹热了场子,就连张欢她们几l个女生都大着胆子来跟他敬酒,林简无法拒绝,一来二去架不住又被灌了许多。
他鲜少这样饮酒,虽然沈恪未曾限制过他什么,但是他不喜欢被酒精麻痹过后不清醒的思维,所以今天真的算是破例。
他们喝的大多是干红佳酿,当时没什么反应,但红酒向来后劲较大。眼下,一个多小时前喝下去的酒液在此时蒸腾,酒意上涌,仰头靠在浴缸中的林简微微晕眩。
算不上沉醉,但起码超过了微醺。
这样的状态若是放在平时,可以换得一场酣梦沉睡,但此时,也可让人心生旖旎。
浴缸足够大,水温足够热,林简四肢完全放松舒展,浴室的灯光倒影再少年眼底,澄净清亮。半晌,林简原本清冷的一双眼眸微微阖上,浴缸中的水波随着手上轻微的动作漾起极浅的涟漪。
另一边,沈恪简单冲过澡后,头发擦得半干,穿着深色浴袍从二层楼梯走下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深色丝绒礼盒,脚步很轻地走到林简房门外。
虽然说带林简去跳伞当做生日礼物,但毕竟是成年礼,他不可能不留给他一份纪念。
走到房门前,沈恪发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
房门没关,留了一道缝隙,沈恪轻轻敲了两下,并没有人应答。
他屈指在门前停留几l秒,一伸手,便将门推开了。
站在门口望进去,房间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但空无一人,沈恪将视线转到同样虚掩的浴室门上。
应该还在洗澡。
沈恪走近两步,本想将礼物放在他书桌上,再敲下门提醒林简,可指骨还未触到门板,便倏然顿住。
*
许久之后,林简在空白的虚空中回过神来,按下防水按钮,浴缸中的水打着漩被放掉。
他打开淋浴,冲掉一身的薄汗和那些浸在每一寸肌肤里的妄念俗欲,片刻后关掉温水,又变成了那个清冷淡漠的少年。
放纵过后,疲累上涌。
林简趿着拖鞋推开浴室门,可刚刚走出两步,视线不经意一瞥,便猛地停滞凝住。
浴室门边的花台上,放着一个深色丝绒礼盒。
正是几l个小时前,沈恪出现在宴会厅露台上,手里拿着的那个。
心跳猝然停止。
这一瞬间,林简大脑完全陷入空白,只觉得呼吸都消失不见。
——他来过,就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