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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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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666.com,更新快,无弹窗!     房间里的挂钟滴答响,时针指向了钟表上的数字“8”。
    窗外却还是完全的黑,仿佛太阳已经遗忘了还有“福乐村”这么个地方。
    天空的尽头是大片大片的墨蓝色,与远处的群峦相交叠,如同画家不慎泼倒了颜料,却完成了一副诡异而又充满艺术气息的油画。
    室内昏暗一片,床上堆着个小鼓包,从里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周缈实在太累了。
    他本就受了不小的惊吓,昨晚又和程筠一起,把其他昏迷的人挨个扛回民宿,躺到床上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一想到自己要沦/落到给贺兰清当什么新娘,周缈又辗转反侧了几小时才睡着。
    现在,周缈感觉自己睡眠严重不足,快要直接睡死过去。
    睡死也好,就不用再面对虎视眈眈的贺兰清了。
    所以,当一只小小的手指戳向周缈的肩胛骨时,他也只是抖了抖身子,嘟囔句“好冷”,下一秒又没了意识。
    只可惜来人不肯轻易放过他,在房间里转了个圈,绕到周缈的正前方。
    他凑到周缈的耳边:“新娘子,该起来梳洗打扮了。”
    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这种骚.扰,周缈皱着眉,伸手推开他。
    掌心的触感很奇怪,又冷又硬,还有如磨砂般的质感。
    周缈在梦里思考了很久,才发觉自己摸到了一张纸。
    可是,纸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周缈疑惑地半睁开眼,从指缝中窥到一只琉璃色的眼仁,由于距离过近而显得硕大无比。
    他如触电般猛地把手缩回来,终于完整地看到吵醒他的罪魁祸首。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只有成年人半身大小的纸人。
    纸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周缈,鲜红色的嘴角弯出夸张的弧度,在月光下瘆人得很。
    最可怕的是,纸人顶着一张和贺兰清一模一样的脸,美艳绝伦的五官被红黑两色的墨水一勾勒,妖邪诡异感霎那间扑面而来。
    “啊!”
    周缈惊叫一声,连带着棉被一起从床上滚下来,指着面前的缩小版贺兰清,半天说不出话来。
    纸人手里捧着血红的嫁衣,用毫无音调起伏的古板声音说道:“请新娘先沐浴,之后再由我为您更衣。”
    周缈打开卧室的灯,他被吓得额头上都是涔涔冷汗,惊魂未定。
    “这么有仪式感?还要提前沐浴……”
    纸人笑得过于惊悚,周缈不敢再多埋怨:“我知道了,把衣服给我吧。”
    纸人的力气比活人还大,把嫁衣护得死死得,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周缈僵了一下,没胆子跟怪物叫板,只能转身去浴室。
    “哗啦啦——”
    浴室里氤氲着仙气般的水雾,从泛白的窗户向外望去,仍然是如墨般浓稠的黑,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一切都给他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温暖的热水洒在周缈的身上,为他舒缓紧张的肌肉,洗去浑身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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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匆忙,他一点都不敢放松,飞速地把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关掉水龙头。
    周缈转身拿浴袍,刚侧过头,便看见在浴室门边探头探脑的小贺兰清。
    被发现后,纸人反而大大方方地推开门,用两颗水墨晕出来的眼珠子和他对视。
    ……真变.态。
    怪物没有羞耻心,但人类有。
    周缈根本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时间又是惊吓又是羞耻。
    他的脸颊烧得通红,也顾不得擦干净水,赶紧扯过浴袍披上。
    哪想到纸人跟只小僵尸似的,蹦跳着过来捉住周缈的手,将他带出浴室。
    “请新娘换衣服。”
    漂亮华美的红嫁衣铺在床上,周缈都快对这衣服产生心理阴影了。
    小贺兰清歪着脑袋,两颗黑洞似的眼睛寸步不离地跟着周缈,无声地催促他。
    不是吧……
    难道要他当着纸人的面换衣服?
    周缈硬着头皮问道:“你、你应该不是贺兰清本人吧?”
    和智多近妖的贺兰清不同,纸人呆呆愣愣的,像个只听主人命令,收到指令才肯动一动的小机器人。
    估计是受贺兰清控制的、没有意识的傀儡。
    在纸人面前换衣服,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可以自己穿的。”
    周缈咬着唇,难为情地说道:“能麻烦你把眼睛闭上吗?”
    小贺兰清听懂了人类的话,这次倒是乖乖伸出双手,把两只眼睛蒙上。
    周缈终于松了口气,抓紧时间换衣服。
    浴衣褪下,宛如泡沫般堆在青年白皙中透着粉嫩的脚边,仿佛一块可口的草莓蛋糕。
    纸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嘴角的弧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换好了。”
    周缈没发觉纸人的小动作,踹踹不安地说道:“我们走吧。”
    小贺兰清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漂亮的新娘子,化漂亮的妆,涂漂亮的口红。”
    周缈懵了,他以为穿裙子就已经是底线了,怎么还要让他化妆啊?
    纸人把周缈摁在旁边的凳子上,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口脂,在他的唇上细密地涂了一层,又往他的额头上贴了金粉花钿。
    末了,小贺兰清满意地欣赏着他的作品,周缈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周缈的五官本就精致得如同洋娃娃,漂亮的唇上涂了层蜜样的口红,雪白的额间长出一朵玫瑰色的花,没人看了会不心动。
    如果此时有相机,照下来的照片可以直接放进艺术馆当展览品。
    半晌,周缈微微张开嘴。
    昨晚贺兰清说是什么仪式,在他的舌尖上咬了一下,现在还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像是被针刺过。
    还真
    ()有了变化,殷红的舌面上印了一层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山神的金叶。
    周缈有种不妙的预感,这该不会是什么特殊的印记吧?比如可以用来定位之类的,任他逃去哪里,贺兰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
    他一时间不确定贺兰清是不是真有这么变.态。
    纸人轻巧地跳到桌上,用两只小小的、苍白的手,轻柔地捧着周缈的脸。
    两条红墨水线画成的嘴上下开合,周缈思考了半天,才发现纸人是想帮他吹伤口。
    小贺兰清一边吹一边说着:“不痛、不痛。”
    好笨拙的动作,好奇怪的安慰。
    周缈想,可是真的没那么疼了。
    浓黑的睫翼颤了颤,周缈不自然地撇开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出发吗?”
    小贺兰清点点头。
    周缈站起身的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因为紧张而小幅度地颤抖着。
    只有这次机会——
    周缈深呼吸一口气,他没得选择,所以必须要成功。
    经过程筠的房间时,周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脚步顿了顿。
    小贺兰清沉默地望着他,周缈扯了扯嘴角,一个不怎么开心的笑。
    “没事,我们走吧。”
    不能打草惊蛇。
    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过了,他相信程筠。
    楼下,花轿早就备好了,接亲的队伍也等待许久。
    从外面望去,那花轿无比奢华,大红色的绸缎罩在四周,手艺精巧的秀娘在上面秀满了象征吉祥如意的花卉。
    只是那微微打开的帘子下却宛如鬼怪的洞穴,人要是一进去,便再也不出来了。
    山神要娶妻,排场自然格外威风。
    不仅配备了八名身强体壮的年轻轿夫,还有敲锣打鼓唱歌的人,统一穿着红色衣服,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替周缈披上红盖头,微微侧过身:“吉时已到,新娘请上轿——”
    盖头遮住了所有的光线,明明用的是上好的新布料,却总能闻见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周缈内心反复做着心理建设,可双腿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怎么都踏不出那一步。
    纸人牵住他的手,薄薄的一片,像一层冰。
    没有生命的小纸人用同样无机质的声音安慰他。
    “缈缈,别怕。”
    明明所有的恐惧与担忧、不幸与危险都来自于对方,可眼下,那的确是周缈唯一的支撑。
    “坏蛋,都是因为你,我才……”
    周缈心里又酸又胀,趁着正主不在,小声控诉道:“讨厌你。”
    不知道纸人听没听懂。
    周缈抽了抽鼻子,在小贺兰清的搀扶下坐进轿子里,那气势颇有些视死如归。
    “起轿——”
    月色中,唢呐声鼓声鞭炮声混作一团,舞狮在前面带头,领着队伍向山神庙缓缓走
    去。
    ·
    “……外面怎么这么吵?”
    端木迟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右手习惯性地搂住同床的人,对方轻轻哼了一声。
    不对。
    端木迟想,他住的是单人房,不可能有其他人。
    一股凉意从后背一直窜到大脑,他瞬间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
    “阿迟,再睡一会儿嘛。”
    楚淮洛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试图钻进端木迟的怀里:“还早呢。”
    端木迟头疼得厉害,一大堆记忆如潮水般涌进他的脑海中。
    先是楚淮洛企图杀了程筠,被他中途打断后,竟丧心病狂地把程筠推下悬崖!
    端木迟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程筠投向他的失望的眼神。
    再是楚淮洛回国,程筠翻到了他手机里的信息,生了很久的闷气。
    于是端木迟开车去买程筠最爱的小蛋糕赔罪,路上和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在一起。
    最后是……他在大学的路灯下对程筠表白。
    那时的程筠笑得很开心,完全不见在福乐村常有的忧郁与痛楚。
    所有的记忆,哪怕是曾经忘却的,都与程筠有关。
    “程筠!程筠呢?!”
    端木迟简直要疯了,如果自己从悬崖上跳下来都还活着,那程筠肯定也没事!
    “程筠在楼上呢,还在睡觉。”
    楚淮洛楚楚可怜地抽泣道:“阿迟,你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怪我吗?”
    “我当时是鬼迷心窍了,但我本性是好的呀!我不会骗你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
    “你、你放屁!”
    端木迟反射性地推开他,这辈子第一次骂出如此粗俗的脏话。
    “楚淮洛,你一派胡言!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根本不是我男朋友,程筠才是!”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楚淮洛笑了笑。
    “你该不会都想起来了吧?”
    端木迟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程筠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他?!”
    楚淮洛被拆穿后也半点不尴尬,不慌不忙地从床头柜里掏了只烟出来。
    “我也没办法呀。”
    楚淮洛朝着端木迟吐了口白烟,半眯着眼:“谁让许愿的条件这么严苛,非让我动手。你要真想算账,不如去找那个狗屁山神好了。”
    端木迟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你就这么残忍,要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去换你的愿望?”
    这话不知道怎么戳到了楚淮洛的笑点,他哈哈大笑,随手将烟灰弹在地上。
    “端木迟,咱们这几个人里,最没资格对我讲道理的就是你。”
    端木迟的右眼皮一跳:“你什么意思?”
    “算了,看在你当了我几个月男朋友的份上,我不介意告诉你真相。”
    楚淮洛靠在枕头上,翘起二郎腿,眼神忽得有些悠远。
    “你记不记得,你说你曾经在家里的老照片里看到过一尊神像?”
    端木迟思索一番,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就半点没怀疑过,你家里也有人来过福乐村吗?”
    楚淮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直接告诉你吧,那个人就是你父亲,端木家家主端木昊。”
    端木迟大脑里一片混乱,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可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反驳对方的话。
    的确如楚淮洛所说,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根本没办法解释那张照片。
    “我再问你,你觉得端木昊向山神许了什么愿?”
    楚淮洛兴致勃勃地观察着端木迟的表情变化。
    “其实答案很好猜——二十年前,本已衰败不堪的端木一族突然崛起,现任端木家主的孪生兄弟却离奇失踪。”
    端木迟脸色一白,他父亲一向禁止族里人提起大伯的名字。
    楚淮洛嫌弃他大惊小怪,冷笑道:“这世界上谁不想发财?我也想。”
    “……所以,你才会趁我失忆后假装是我的恋人,想趁机套取信息。你差点就成功了,却害惨了其他人。”
    端木迟知道楚淮洛已经彻底没救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得去找程筠,你好自为之。”
    楚淮洛望着端木迟离开的背影,将剩下的烟头丢进手边的花瓶里。
    焦黑色的烟头旋转着,很快便沉入水底,将原本清澈的水污染得浑浊不堪。
    他听那些鬼怪说了,周缈以成为新娘为代价,换其他人离开村子。
    楚淮洛可不愿意留在福乐村,于是趁着周缈离开后偷偷溜回民宿。
    楚淮洛也不怕同行的几人拒绝带上自己。
    反正有端木迟那个大情圣在,就算对方恢复记忆了,大不了用端木昊的事情威胁一下他。
    为了保住端木家的地位,端木迟肯定会乖乖答应的。
    “呵呵……呵呵呵……”
    一想到即将倒霉的周缈,楚淮洛不免幸灾乐祸,喜形于色。
    二楼,端木迟听到程筠房间里痛苦的尖叫声,着急地冲进门。
    程筠好好地躺在床上,只是陷进了梦魇里,额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地贴在脸上。
    “不要……”
    “端木迟,不要放开我,我不想死……”
    “我在这里。”
    端木迟心疼地抱住程筠,就像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程筠慢慢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他缓缓醒过来,疑惑地望着眼前的端木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端木迟激动地快要落泪:“阿筠,我都想起来了,我真正爱的人是你才对!”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程筠能不能原谅自己在失忆期间对他造成的伤害。
    哪想到程筠只是愣了愣,接着就赶紧去看时间,
    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件事。
    “糟糕!怎么都这个点了……”
    程筠赶紧从端木迟的怀里跳出来,匆忙换衣服:“你听着,周缈为了救我们,答应了贺兰清的条件。他临走前拜托了我一件事,咱们必须要尽快完成。”
    “这事很重要,我们不能再辜负缈缈的努力了。”
    端木迟一头雾水,眼看着程筠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大袋黑色的不明物体,马不停蹄地去敲其他房间的门。
    “大家都醒醒!时间不早了,赶紧起床!”
    龚琪肿着眼睛,宛如梦游般走到客厅:“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
    “咱们不是都坐上回去的车了么,怎么又跑回民宿了?”
    周玥是最后下楼的,她的脸上满是泪痕,惊恐地问:“缈缈怎么没回来?我的缈缈去哪了?!”
    “阿姨,您别急。”
    程筠给她倒了杯水,大致说了目前的情况:“事情已经发生了,您相信缈缈。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大家。”
    听到周缈答应了成为贺兰清的新娘时,周玥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
    许久后,她才缓缓点头:“好,就按缈缈说的做。”
    程筠说得对,他们不能辜负周缈的一片好心。
    “在开始行动前,还得解决一件事情——”
    程筠头疼般地按了按太阳穴,看向端木迟:“我听说楚淮洛也回来了,就在你房间里?”
    端木迟应了一声,讪讪地解释:“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了,真的……”
    “你不用解释,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程筠飞快地移开目光:“楚淮洛一直心怀不轨,不能再给他任何干扰我们的机会。”
    “这还不简单?我们直接走,不带上他呗。”
    龚琪无所谓地耸肩道:“看他怎么回来!”
    他们还没有到楚淮洛那么丧心病狂,以极端方式谋害同伴,但也必须要给楚淮洛一个沉重的教训!
    几人立刻做下决定,行李都好好放在后备箱里,直接上车就能走。
    楚淮洛对此浑然不知,还悠闲地躺在端木迟的床上浅寐,等端木迟给他送早餐过来。
    直到听见窗外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越野车在他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楚淮洛:“!!!”
    楚淮洛气得脸都变了形,那几个蠢货,怎么敢这样对他!
    可越野车早已远去,楚淮洛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就算知道也追不上。
    楚淮洛眯了眯眼睛,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有周玥、程筠和龚琪在,那几个人肯定会想办法把周缈救出来后才离开。
    大不了……他还可以去找周缈。
    ·
    与此同时,周缈的脑海中收到了系统提示音。
    【滴——现为宿主更新成就任务:当前剧情内火葬场值已达
    100%,获得新称号:拆CP小能手。】
    【集齐四次成就即可回到现实世界,请宿主再接再厉!】
    “……”
    周缈疑惑地想,他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拆主角CP了?
    还有什么回到现实世界,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眼下的剧情任务。
    周缈试探性地问了句:“一会儿祭典不是要先跳舞吗?我想先把盖头摘下来,不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不喜欢被黑暗包围的感觉。
    “普通的新娘才跳舞。”
    小纸人乖巧地坐在周缈的对面,幽幽说道:“您是要嫁给山神的,得拜天地,进洞.房。”
    周缈哽咽了一下,实在不愿意细想最后一句话的内涵。
    不跳舞也好,方便他保存体力。
    花轿一路颠簸着,敲锣打鼓声震耳欲聋,有人在花轿旁幽幽地哼唱着歌,宛如尾随不散的怨灵。
    新娘僵坐在软垫上,纤细如玉的手指不安地颤动,担心即将发生的一切。
    “有请新郎官——”
    新郎官挑起帘子,冷空气和橙色的月光一起闯进花轿,周缈瑟缩了一下。
    他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是贺兰清。
    下一秒,新郎官直接伸手,将新娘从花轿里抱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周缈慌了一瞬,而更让他难为情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男人公主抱。
    少年像只落水的鸟儿般扑腾着:“贺兰清,你、你别这样。”
    “为什么不行?”
    新娘不愿意,贺兰清也只是挑了挑眉,锢着他的手又加重了力度。
    贺兰清瞥了一眼刚从花轿上跳下来的小东西,拖长声音道:“难道是我的纸人惹缈缈生气了?”
    “那我要把它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小纸人疑惑地抬起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将面临一场无妄之灾。
    “不是的。”
    周缈着急地去扯贺兰清的衣袖,却不想触到了对方骨节分明的手,反过来被抓了个正着。
    周缈瑟缩了一下,还是坚持为小怪物求情:“和它没关系,不要怪它。”
    小纸人会在他疼的时候帮忙吹伤口,会在他害怕的时候牵住他的手。
    小贺兰清好,大贺兰清坏。
    贺兰清右手环抱着身材清瘦的少年,左手插进周缈柔软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
    纸人爬到贺兰清的肩膀上,艳丽至极的脸上漾出和贺兰清如出一辙的缱绻微笑。
    如果周缈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觉,那纸人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傀儡,而是拥有神识的山神分身。
    只可惜,他的视线被红盖头完全遮住了。
    “缈缈乖乖的,我们就可以尽快结束祭典的流程。”
    贺兰清隔着一层红巾,轻轻吻了吻周缈的额头,用哄小孩的语调安慰他。
    周缈窝在他的怀里,无声地
    点了点头。
    贺兰清一路抱着周缈向庙里走去,正式的祭典,亦或者说婚礼,将在正殿里举行。
    跟在神明身后的村民们互相看了一眼。
    哪有新郎官这样抱新娘子的?也太孟浪,太不合规矩了。
    但没人敢吭声。
    在福乐村,山神的决定就是唯一的规矩。
    正殿内重新装饰了一番,黄金神像上挂满了红色的同心结,白纱换成了喜庆的金红两色,窗户与墙壁上也贴上了喜字样式的剪纸。
    除此之外,神像下方还摆着贺兰清父母的遗像。
    在赞礼声的引导下,贺兰清牵着周缈的手,在香案前拜了三拜。
    仔细一看,照片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转,仿佛逝去的人能看见似的。
    “爸妈都很喜欢你呢。”
    贺兰清贴在周缈的耳畔,柔声道:“说起来,我还没有去拜见过岳母,希望她不会怪罪。”
    “你别去找我妈妈。”
    周缈以为贺兰清想找周玥的麻烦,呼吸都急促了半分:“我们说好了的,你放他们回去。”
    “缈缈怎么这么不经吓?”
    贺兰清轻轻拍着他的背顺气,无奈道:“好了好了,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礼成——送入洞.房!”
    赞礼声落下,贺兰清却半晌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周缈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
    “怎么了?”
    大门倏地打开,一个身高两米、极为魁梧的大汉押着衣衫凌乱、浑身是血的楚淮洛走进来。
    楚淮洛本想在山神庙旁蹲守周缈,在听到殿里传来的音乐声后,实在经不住好奇,便凑过来看了两眼。
    还没等他瞧清楚,便被人不由分说地抓了进来。
    楚淮惊恐地环视着大殿,除了正对面的贺兰清和周缈外,其他人竟然全是恐怖的鬼怪!
    他们面目青白,踮起的脚尖下没有任何影子,用一双双血红色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没什么。”
    贺兰清冰冷的眼光投过来,宛如淬了毒的剑锋,可以杀人于无形。
    “就是有只小老鼠想偷跑进来,已经被我养的猫儿捉住了。”
    在求生欲的促使下,楚淮洛竟挣脱了壮汉的控制,用最后的力气扑到周缈的面前求救!
    “周……缈……”
    只可惜,楚淮洛连周缈的鞋尖都够不上,便被人狠狠地踩住了手。
    壮汉赶过来捂住他的嘴,楚淮洛再怎么挣扎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缈迷茫地问道:“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恐怕是你听错了,宝贝。”
    贺兰清揽住周缈的肩膀,将他带出正殿,临走前用眼神向村民示意。
    楚淮洛眼睁睁地看着周缈被山神护在怀里,一步步地离开。
    究竟是为什么?!凭什么周缈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山神的青睐,而自己却会被
    鬼怪羞辱和折磨!
    “傻x,竟然敢跑,差点害死老子!”
    壮汉恼怒地淬了一口,随手扯过一条银白色的铁链,打算先把人给拴住。
    “你、你别过来……”
    楚淮洛吓得尿了裤子,他也顾不得形象,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忽得,楚淮洛感觉自己的手掌摸到一个黏腻的球状物体,他颤抖着回头,竟是一颗人头。
    美人头妩媚一笑:“小弟弟,你长得不错,想不想做我的宠物呀?”
    “人你可以拿去,皮给我留下。”
    眉目慈祥的老太太在楚淮洛的身边蹲下:“天干物燥的,我的皮都皱了,刚好换一换。”
    鹰爪似的枯手抚上楚淮洛引以为傲的脸,顺着他的眼眶扣进去,再往下狠狠一扒,鲜.血如喷泉般四溅!
    “啊啊啊啊啊——!”
    周缈的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了楚淮洛的惨叫声。
    可昨晚明明已经放楚淮洛离开了才对,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听错了?
    尖叫戛然而止,被更加密集的脚步声代替,宛如鼓点捶在他的心尖。
    橙红色的灯光中,周缈隐约从盖头下面的缝隙里窥见一只如玉瓷般优美的手。
    那只手握着金秤杆,一点点挑开新娘的红盖头。
    新郎官仔细端详着他的新娘,眸光一亮,赞叹道:“缈缈,你好漂亮。”
    周缈的确漂亮极了,面容姣好的脸上涂了层淡淡的脂粉,乌黑的双眸清丽动人,额上的花钿衬得新娘艳若桃花。
    贺兰清喜欢得很,将少年带进怀里,吻了吻他的唇角。
    周缈眨了眨眼睛,这才注意到自己被带回了贺兰清的家中。
    木制的家具都在一夜之间变得金光闪闪,柜子里堆满耀眼的宝石玉器,柔软的鹅绒被上洒满珍珠和玫瑰花瓣,共同昭示着房间主人的款款深情。
    神明对待新娘的方式,和童话里的恶龙一模一样——把公主叼回洞窟里,给他展示自己的金银财宝。
    一点不在乎公主喜不喜欢那些宝贝,也不在乎公主会不会害怕自己。
    唯一的区别,可能在于这是一只特别漂亮,很善于蛊惑人心的恶龙。
    周缈看着同样换了身大红色官服,盛装打扮的贺兰清,半天没说话。
    比起周缈的清隽秀气,贺兰清的五官生得更加稠丽些,如梦似乎,能带给人极其强大冲击力。
    因此,比起清雅的白色,妖艳的红色与他更配,仿佛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妖精。
    “尝尝这个,甜的。”
    精巧的玻璃杯里装了淡色的酒,递到周缈的唇边。
    瞧见周缈抿了抿唇,似乎心存顾虑,贺兰清又解释了一句。
    “是苏秀酿的桃花酒,一直埋在后院。她说要等儿子娶到媳妇的时候再挖出来,当喜酒喝。”
    “这样啊……”
    提到苏秀,周缈再没有拒绝的道理,反而
    因为误会了对方而心有惭愧。
    于是他主动端起酒瓶:“那我帮你倒一杯,你多喝点。”
    桃花酒入口醇香微甜,但酒精纯度可不低,周缈只喝了拇指大小的一杯,脑子就已经糊成了一团。
    反而是喝完大半瓶的贺兰清,一点反应都没有,从容地笑道:“缈缈的酒量这么差呀?”
    这次确实不怪贺兰清,周缈欲哭无泪地想。
    贺兰清将新娘扶上床,欣赏着少年醉酒后越发瑰丽动人的美丽脸庞。
    这下周缈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亲吻啃食,揉搓成喜欢的形状。
    周缈感受到贺兰清的视线扫过全身,最后停在丰.艳.红.润的唇上。
    他自然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脸颊上泛起桃色的红晕:“你轻点,我不想再疼了。”
    少年醉酒后糯糯的声音像是猫儿冲着主人撒娇,虽是无意,却足够撩人心弦。
    由欲.念凝聚而成的触手不知何时冒出来,在阴影里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时刻寻找着下手的机会。
    想要欺.负柔软可爱的小舌,想要吻遍他的每寸肌肤,再吸.吮出通红的吻.痕,一定会特别漂亮。
    但是小新娘说不要疼。
    所以触手们都乖乖地回去了,贺兰清小心翼翼地捧着周缈的头,俯身含住少年娇.嫩的双唇。
    唇齿相接之间,他轻轻舔.舐着温暖的口腔,吮掉不小心溢出的花露,每个动作都轻柔至极。
    这是一个充满温情与爱意的吻,没有任何杂念与脏污,强.迫与占.有。
    可他还是把新娘惹哭了。
    周缈差一点就完全沉溺在了致命的温柔里,但当他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竖瞳时,猛然清醒。
    他是人,贺兰清是邪神。
    周缈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声音带着哭腔:“贺兰清,我想关灯。”
    这样简单的愿望,山神自然会满足新娘。
    贺兰清全当新娘害羞,一个响指之后,屋里的灯光尽数熄灭。
    周缈继续提出要求:“那些村民呢?你能不能也让他们先回去?”
    贺兰清没再轻易答应,但也没拒绝,只是好奇地问:“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跑路。
    周缈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蹩脚的理由:“你这里隔音不太好……”
    他自知理亏,于是这次主动凑上前去,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亲对方的唇。
    “求你了。”
    “好吧。”
    也许是因为美人计,又也许是因为其它让人遐.想万分的原因,贺兰清同意了。
    确实隔音不好,他可舍不得新娘子悦耳的呜.咽声被谁听去。
    贺兰清眸光晦暗,加深了这个吻,满意地听到新娘发出愈加好听的声音。
    正想继续下去的时候,周缈忽然推开贺兰清,跨.坐在他的身上。
    贺兰清一愣,他想抬手抚摸周缈的脊背,却
    发现自己连指尖都动不了。
    下一秒,贺兰清的眼前一黑,陷入了沉睡中。
    周缈狠下心,在心里呼唤系统。
    “对贺兰清使用奖励,服从项圈。”
    【经检测,该角色对宿主的信任程度为100%,正在为宿主发放奖励“服从项圈”——】
    【只需为他戴上项圈,他便会无条件服从您的指令。】
    一条黑色的皮质项圈掉落在手边,周缈将它捡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自从系统告知了奖励内容后,周缈便快速构想出这个看似简单但实际危险重重的计划。
    最大的困难在于,如何确保贺兰清完全信任自己。
    周缈只能赌,赌对方反复说过的那些“爱”和“喜欢”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贺兰清打算粗.暴地对他,只要能够增加对他的信任,周缈也绝对不会反抗。
    但没想到,贺兰清从头到尾都很温柔。
    【系统提醒宿主,奖励“大郎的药”药效时间为一小时以上,还请您计算好时间。】
    “大郎的药”是周缈趁着倒酒的机会洒进去的。
    当时贺兰清盯着他看了很久,周缈几乎以为对方会读心声,发现自己别有用心。
    然而,贺兰清最后还是微笑着喝了下去。
    想到系统的提示,周缈抓紧时间,将项圈套在对方如天鹅颈般的脖子上。
    “贺兰清,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害人,不要做坏事,放我们离开福乐村。”
    周缈喃喃说道:“对你而言,应该不算特别难吧?”
    贺兰清紧紧闭着眼,黑色的项圈与白色的皮肤相辉映,不再像恶龙,倒是有些像睡美人。
    一切工作完成后,周缈从床上跳下来,却差点栽倒。
    “嘶——”
    周缈绝不承认自己被亲得双腿又软又麻,只当是刚才压到了腿,血液不循环。
    “再见了,贺兰清。”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静谧的睡美人,心里无端地升起些愧疚。
    “还有,对不起。”
    等周缈离开后,那双紧闭的眸子倏地睁开。
    “……哪有那么简单?”
    贺兰清几乎快要笑出声,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周缈那些不自然的举动。
    只不过为了哄人开心,所以喝下那杯酒,再根据周缈的反应伪装成“中毒”的样子。
    邪神本身就是万毒之源,自然百毒不侵。
    贺兰清扒拉着脖子上的项圈,这东西倒是有些意思,能够限制他的部分能力,但也只是一小部分。
    福乐村到处都是山神的耳目,就算不动用能力,周缈也几乎不可能逃出去。
    山神又感到了熟悉的空寂感——为什么他的新娘不愿意留下来呢?
    “踏——踏——踏——”
    门外传来脚步声,贺兰清霎那间闭上眼,摆出之前的样子。
    ……怎么回来了?难道是想检查项圈有没有起作用吗?
    去而复返的少年推开门,手里拽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巨大凉席,走到贺兰清的身边。
    “贺兰清,你醒了吗?”
    周围太安静了,周缈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加剧的心跳声。
    没有回答,周缈胆子大了不少,将凉席拖到床上,把贺兰清整个人像包粽子一样卷进去。
    “贺兰清,肯定是因为你见识太少了,才对人类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周缈一边动手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决定了,我要把你也打包带走,让你体验一次世界的美好。”
    “反正你也做不了坏事了,我就把你带在身边,随时看管着,总不能再出事……”
    少年絮絮叨叨地:“你也别嫌弃我亏待你,我还觉得自己捡了个大麻烦呢。”
    “……”
    贺兰清一怔,随即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
    确保贺兰清不会掉出来后,周缈像拖行李一样把他拖出宅院,哼哧哼哧地挪到约好的集合地点。
    越野车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周缈顶着一群人疑惑的眼神,将凉席甩到后备箱里。
    前面已经坐满了,只能先委屈一下贺兰清。
    周玥着急地问道:“缈缈,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了。”
    “真没事。贺兰清没为难我,我也跟他说了,让他叫村民们都回家,路上很安全的。”
    周缈上了车,问一旁的程筠:“东西都放好了吧?”
    程筠点点头:“当然。”
    龚琪好奇地问道:“你俩神神秘秘的,我们都还不知道那袋子里是什么。”
    “是很特殊的烟花,不会受到白雾的影响。”
    周缈笑着解释:“只要点燃它,方圆百里的人都能注意到福乐村。”
    周玥恍然大悟:“我之前报过.警,但因为福乐村的限制,没人能进来。”
    “你是想通过这方式,让福乐村回归到人们的视野里?”
    “没错。”
    周缈点头道:“这个地方发生过太多命.案了,总该有清算的一天。”
    “还有楚淮洛。”
    程筠看了眼委屈的端木迟,面无表情地说:“等我们回去了再帮他报.警吧,也算是同学一场。”
    说到楚淮洛,几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随着一声巨响,烟花升入高空,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如同流星滑过。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花照亮夜空,将光与希望重新还给这片土地。
    “其实没这么麻烦的,只要缈缈跟我说一声,我把限制取消便是。”
    一道含笑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龚琪奇怪地问:“谁在说话?”
    周缈心道不好,转头便撞见贺兰清那张妖孽般的脸,差点神经短路。
    系统又坑人!不是说好至少昏迷一小时吗?!
    车里一时间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后备箱怎么有人啊?!”
    “是贺兰清!贺兰清追上来了!”
    得亏周玥车技好,路上又没有其他的车,否则被这么一闹腾,大家都别想回去了。
    而造成混乱的核心人物贺兰清甚至有闲心和周玥问好。
    他本来想直接叫周玥“岳母”,但看在周缈拼命对他摇头的份上,改口叫了声“阿姨”。
    当然,还是把周玥吓得不轻,价值不菲的越野车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剧烈抖动。
    “周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捡了个炸弹!”
    周玥气得喊出了儿子的大名。
    周缈左右为难,可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解释:“妈妈,我可以处理好的,绝对不让贺兰清威胁到其他人……”
    贺兰清趴在后备箱和后座之间的玻璃上,笑眯眯地看着周缈因为他而露出的窘迫表情。
    越野车飞快地穿过一道道白雾,漫天的烟花倒映在贺兰清琉璃色的眸子里。
    浪漫而唯美,如同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就算是神,也甘愿在这样甜美的梦里一睡不复醒。
    “我很喜欢这烟花,就当是缈缈送我的结婚礼物吧。”
    “所以,神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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