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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雾到家的时候,楼骁还没有回来。
她眼眶里的湿意早被沿路的软风吹干了,但眼尾还很红。纷乱的情绪也只收整了小半,仿佛一口气撑不住,腿就要软下去。
她进了院子关上门,没有去伤怀委屈,而是忍着情绪去灶房里做饭。
这会儿她会烧些热饭,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她没有胃口,她是为楼骁烧的。
烧好饭焖在锅里,等楼骁回来吃。她自己则兑了热水洗漱一番,又用热巾子敷了敷被李知尧掐出了紫痕的脖子,便到床上躺着去了。
朝雾生来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原本就是细皮嫩肉的人,离开言侯府的日子也没做太多苦累的活,如今这身子还是娇气,经不起一点折腾。但凡磕了碰了捏了,立马就留印子。
躺在床上发呆,等到楼骁回来,朝雾也没有睡着。
她直把被子掖到脖子下面,也不起来。
楼骁哄她几番让她起来,见她躺着就是不愿动,又说自己早吃过了只想睡睡,便没再叫她。自己盛饭吃了,收拾好又来她房里看她。
瞧她这副模样,自是忍不住心疼,坐近了问她:“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朝雾躺在床上不动,把被子掖得严实,不让楼骁看到自己脖子里的痕迹。她躺着摇摇头,对楼骁说:“也没怎么,就是身子有些累,想歇着。”
楼骁低头看她,看一会道:“那我陪你说会话。”
朝雾原不想要他陪,但看着他的脸,还是不自禁点了头。
楼骁看朝雾把被子裹得严实,笑着道:“是不是冷得紧?要不要我上来给你暖脚?”
朝雾听他说这话,连忙把被子又裹得紧了点,微微赧道:“都是春日里了,冷什么?就爱在嘴上占我这点便宜,应该拔舌头。”
楼骁笑得更开,“你若是要,拔了也使得。”
与楼骁来回这么几句,朝雾心情不自觉好了许多。她语气松快起来,看着楼骁道:“我要什么你都给?嘴上抹了蜜,都是哄人的话。”
楼骁看着朝雾的眼睛,目光突然认真了几分,“不是哄人的话,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我一定都给。”
朝雾突然又松快不起来了,目光忽闪几下,收回去避开楼骁的目光。
她觉嗓子发干,片刻挤出来低低的一句:“我乏了,想睡了。”
楼骁如何看不出她是在回避话题,她没有答应他做真夫妻,这会儿亦是不想和他谈感情。
想着自己约莫是配不上她,楼骁轻轻抿口气,轻声道:“早些睡吧,有事叫我。”
朝雾看着楼骁起身出去,心里突然像刀剜似的疼。
在楼骁要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她到底还是出了声,叫了他:“楼骁。”
楼骁停住,回过头来。
朝雾躺着微微抿唇,犹豫一会低声道:“今天晌饭后,我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便去了济安堂。大夫给我把了脉,跟我说……”
听到她说身子不舒服去济安堂,楼骁的神经就紧了起来。看她欲言又止,他心里自然更是不踏实,想着她今天这副哀哀的模样,是不是因为身子出了什么大毛病?
他语气紧张,“怎么了?”
朝雾低低头,又犹豫了好一会,才又说:“大夫说,我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楼骁瞬间就懵了,身子和表情一同僵住。
朝雾则继续小声说:“我们……做不了真夫妻……”
楼骁有了些反应,下意识问:“谁的?”
朝雾摇头,“都忘了,不知道。”
楼骁怕自己表情失控,猛地转回头来。
平复了好久,他方才又挤出来一句:“都好吧?”
朝雾“嗯”一声,“都好。”
楼骁也“嗯”一声,“你好好休息。”
说完再站不住,打起身前门帘,出了朝雾的房间。
出去后他也没去梳洗睡觉,而是拿了坛酒出来,独饮到深夜。
朝雾这一夜也睡得不踏实,她不知道楼骁接下来会做什么反应,但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不会有微词。即便他要离开,她也会奉上银票送他走。
她从没想过欺骗楼骁的感情,原来商量好的也是搭伙过日子。这个世道留给女人的生存空间太小,她需要一个男人充当“依靠”往下活。
而若认真掰扯,其实她也把自己的感情搭进去了。
这件事发展到这一步,不止楼骁纠结难受,她也并不好受。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昨晚在梨花树下她便会开口答应了。
可是,没有如果。
***
朝雾怕楼骁再见着她尴尬,一早起来自己做了饭,随意吃点便回了房间没再出去。她在屋里做针线,是刚学的纳鞋底,每一下都纳得手疼。
楼骁起来后发现又与昨晚上一样,自盛了饭吃。
吃完后他也没出去,直接去朝雾房间,结果走到门外的时候又停住了步子。
朝雾正坐在床边,看到布帘下的黑靴,便停了手里的针线活。
她没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后,楼骁隔着布帘开口:“我全想过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所以我并不介意。我陪你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的爹若是再不找来,我便是孩子的爹。”
朝雾捏着白布鞋底,不自觉颤了下。
她低着头,眼角也跟着湿润起来,嘴上却说:“这样对你不公,我原没想到会这样,才会拉着你搭伙在一起,眼下,你不如早些脱身……”
她原想的是,她也能和柳瑟一样,和他简单清白地搭伙在一起过日子。
可没想到,会动了真感情。
既已经动了真感情,楼骁又怎么会脱身?
他站着轻声道:“我走是容易,又何时不能走?可你真的不会难过么?倘或再有人把你当弃妇,都来你门前欺负你,到时又有谁帮你?”
朝雾紧紧捏着鞋底,“我咬牙撑着便是。”
楼骁声音还是轻,“那又是何苦?你我不说,谁知道孩子不是我的?我说是我的便是我的,长大了只能管我叫爹。你若觉得对我不公,往后给我多生几个便是。”
朝雾听这话又脸红了,吸一下鼻子道:“谁要给你生孩子。”
楼骁又笑了,“不生也使得。”
说完他不再站着,打起门帘进屋里去。
见着朝雾在掉眼泪,抽了帕子上去给她擦,继续对她说:“我知道你心里比我难受,我又怎么会丢下你?我楼骁从来说话算数,这辈子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一定给你。”
朝雾自己接了帕子擦眼泪,“你是冤大头不是?”
楼骁看着她,“我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这辈子全得靠你养,谁是冤大头可还真说不准。”
朝雾破涕为笑,直接用帕子挡了眼睛。
楼骁看她终于笑了,松了口气,把她揽怀里,“我们好好儿的。”
朝雾任他揽着没动,等眼角的眼泪都干了,她放下帕子。
心里刚刚松了孩子这根弦踏实些,冷不丁又想到另一件事,她低眉默声片刻,突然开口对楼骁说:“我们到这也有半月了,我不大喜欢柳州这地方,不如再换个地方好不好?”
这话题说得实在突然,楼骁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住着不习惯?”
朝雾点点头,“邻里那些妇人也不好,多爱在背后嚼我舌根子。我想再费心找找,找个风土人情都好的地方,再安顿下来。”
楼骁思考片刻,“可眼下你这身子……”
朝雾打断他的话,“身子不拖累。”
楼骁又想片刻,依了朝雾,“你若不喜欢,我们便搬。”
朝雾面色高兴起来,“嗯。”
她想再折腾挪地方,倒不是不喜欢柳州。她只是想躲开李知尧,最好能永远躲开他。那是个她并不想招惹也招惹不起的男人,她只能想办法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