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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商婵婵放完年假,依旧要回宫去读书。
她根本不必问上元节后商驰与爹娘的交流,只看今日江氏与她一同坐车入宫就可知结局了。
于是她只缠着江氏问:“娘进宫,是不是要跟太后娘娘说大哥的婚事?”
江氏含笑横了她一眼:“你就这些鬼主意上明白。罢了,我原也管不了你们,都是你爹惯得——满京城谁似咱们府上一般,这婚事都叫你们儿女提前知道了去。”
旁人家都是父母之命,结果他们家反了过来,都是儿女的心意,保宁侯与她倒成了瞭阵的。
现在夫妻俩正在分头行动:江氏去太后跟前回禀此事,而商铎则去林如海跟前正式提儿女婚事。
商婵婵笑着追问道:“大哥说什么了?”
江氏轻轻拍了女儿的手背一下:“越说你还越来劲了?这样爱打听,回头自己去问你大哥吧。”
商婵婵这才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江氏唇边那丝笑纹却怎么也藏不住。
长子的婚事何尝不是她的一桩心病。
北静老王妃跟江氏关系颇近,从前还为商婵婵说过话。老王妃本也是个温柔持重的贵妇人,现在却被儿子的亲事硬生生逼成了个祥林嫂。
自打江氏回京,两人但凡见面,老王妃就要诉苦:北静王姬妾颇多,几乎是来者不拒,但就是不肯定心娶亲,只说恐正妃入门,以后就被拘束了。
老王爷仙逝的早,北静王府就这一根独苗,老王妃如何不担忧子孙传承,每回都将江氏也念叨的心里沉甸甸的,生恐儿子也铁了心不娶。
如今商驰自己终于吐口,赞黛玉道:“远近亲友府上,诸闺阁琼秀,未见稍有及者。”
商家虽直系子嗣单薄,但亲友故交还是有很多的,商驰打小自然也是见过一些闺阁女子的,更遑论听说过的,更是车载斗量。
因未有见识才情合心意者,便觉得还不如自己孤身一人来的自在干净,就一直拖着不肯娶亲,直至这个上元佳节。
江氏只觉心中了了一桩大事,这几天瞧什么都是明媚的。
只是这份喜悦目前还不能公布于众,叫她有些锦衣夜行的遗憾之感,只能借口过年给家里下人各种赏赐,保宁侯府上下都知道夫人近来心情极好。
且说入宫后,商婵婵本想跟着去凤景宫旁听,江氏只嗔道:“仔细去念你的书,好多着呢。”
就把女儿赶到明净堂去读书。只自己来回太后。
之前几个月,商驰和商婵婵的亲事,保宁侯虽有了打算,但终究未拿定主意,也就不曾上禀商太后。
如今江氏才将两桩亲事一一告诉了太后娘娘。
商太后听了就忍不住笑道:“可见这月老的红线,是命中注定不能错的——你再晚来两年,本宫差点就将玉儿和谢家小子的婚事定下!若是这般,本宫岂不是成了乱点鸳鸯谱的罪人了。”
不比谢家已经受完了惊吓,江氏却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不免失笑道:“娘娘怎么动了这个主意?”
太后兴致极高:“你不知皇后有多喜欢玉儿,所以本宫才想着,叫玉儿嫁进谢家,也是两全其美。”说到这儿,又叫碧珠来:“你亲自去,把皇后请了来,说本宫这里有大喜事说给她听。”
江氏见碧珠去了,才笑道:“臣妇知道,皇后娘娘拿玉儿自己亲女似的待,必不舍得轻易许人的,一会儿娘娘可要帮咱们府上说说好话。”
商太后颌首:“驰儿是我亲侄子,我能不向着他?何况他的人物也不委屈了玉儿,怎么想怎么是一对璧人。”
又说道:“皇后舍不得,难道本宫就舍得了?婵婵养在本宫跟前许久,难道就这样给了他们谢家!且那谢家小子沉默寡言的,只叫人闷得慌,该是咱们为难皇后才是。”
江氏莞尔:“臣妇和侯爷也是这个心,不舍得女儿呢。所以这几年也不准备明白定下,只两家彼此有个默契罢了。毕竟,承恩公府身份不同些。”
那可是大皇子的母家。
商太后毕竟是一朝太后,政治警觉性还是很高的。
一听这话中有话,就将儿女亲事的欢喜暂且收了,只肃然问:“所以国本之事,府上是看好谨儿了?”
江氏也敛容答道:“老爷说了,国本之事本轮不到臣子置喙。然二殿下三殿下两位已对咱们府上露出锋芒峥嵘来。”
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老爷说,若再犹豫,来日怕就落得五鼎烹的结局了。”
商太后当即恼了,忍不住拍桌子道:“混账!什么话他也敢浑说!都是自家亲戚,何至于此!”
五鼎烹是不得好死的酷刑,商铎这话一出,岂不是跟二皇子成了生死仇敌一般。
二皇子毕竟是她亲孙子,来日只看皇祖母的面子,怎么也不至于叫商家全家去死啊。商铎说出这话来,岂不是诛心!
江氏忙起身垂首而立,不敢为商铎辩解。
果然商太后意料之中的怒了。
商铎在她进宫前就曾嘱咐:必要将这句重话带给商太后,哪怕一时惹恼了太后也不要紧。
人的立场不同,看事的角度就不同。商铎自问跟二皇子已成仇寇,与三皇子也绝非一路人,所以是下定决心要扯了两人下来。否则无论谁做了太子,将来都得全家遭祸。
然而对商太后来说,两位皇子毕竟都是她亲孙子。
再睿智的女人在亲情上也都缠绕不开。商铎只看如今太上皇年老糊涂的样子,也不敢就信任商太后能一直冷静明白。
所以响鼓也得重锤敲,商铎这就明明白白告知商太后,和稀泥是不行的,二皇子一旦登基,你娘家就完啦!所以您老人家在宫里可不要随便心软,别关键时候糊涂了再养虎为患。
其实商太后有点这个苗头。
她对柳贵妃母子一直都是冷处理,从未真正出过手。
便是从前贵妃那样猖狂,想让柳氏女当伴读这事儿都算得上直接挑衅太后的权威了,然而商太后到头来还是不曾怎么样,只是把她当成空气,并没有对她进行人道主义毁灭。
这要是从前太上皇的后宫,柳贵妃这样惹她,早就被商太后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现在却这样心慈手软,由着柳贵妃优哉游哉在后宫蹦跶,自然不是因为柳贵妃长得好看,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二皇子是亲孙子。商太后会对他心冷,会对他不喜,但终究是留着情分的。
商铎现在就是要弄醒商太后,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要再对这个孙子抱有幻想了。
江氏见商太后发怒,却也只能继续将商铎的话说完:“老爷还说,天家之亲,可为君臣,可为骨肉,更可为死敌仇寇。”
商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本宫何尝不明白,只盼着不要到这个地步罢了。”
商铎的话,初听叫她震怒,然再细细想着二皇子往日行止,对自己这位皇祖母估计也怨恨已深,否则前番不会为着一件小事就逼商婵婵下跪,打凤景宫的脸。
古往今来为了皇位弑父杀母的都不在少数,何况是不甚亲近的祖母了。
这样血淋淋的真相,商太后原来不忍去想,可如今叫商铎明白的指出来,也只得正视。
江氏心中也不免叹息,深知商太后的犹豫痛楚。壮士断腕,说的容易,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易位处之,若是来日孙子们为爵位斗得你死我活,她也不敢去面对。
待皇后到凤景宫时,商太后早已收拾好心情,只是如常笑道:“皇后,本宫这里有两桩好亲事,都与你有关呢。”
听商太后说完两桩婚事,皇后起先十分讶异,然再一思量,就展颜道:“果然是佳偶天成。”又对江氏道:“从此本宫与保宁侯府也是姻亲了。”
江氏忙起身应了,含笑谦了几句。
皇后更笑道:“本宫本想认玉儿做义女,等她来日出嫁为她求一个县主的品级,可现今倒不必了,京城中郡主县主不少,然都不如保宁侯世子夫人来的体面呢。”
封诰是一回事,脸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京中比江氏品级高的皇亲国戚,公侯夫人也有许多。但保宁侯府简在帝心,江氏在外行走便比旁人有脸面。
别说当日敢正面怼南安王府这种异姓郡王妃,便是当今皇上的亲兄弟,忠勇、忠顺亲王的王妃,见了江氏也素来十分客气。
黛玉如嫁入商家,保宁侯世子夫人的头衔的确会比一个县主好用。
江氏笑着打趣道:“这世上难道还有人嫌多个县主之名吗?岂不是傻了。所以娘娘的恩典,金口玉言要赏我们府上一个县主,可就不能反悔了。”
皇后也忍不住笑了:“若不看侯夫人也有女儿要进我们谢家,这事儿本宫可就赖了去。”
因又随口道:“婵婵那孩子是皇上的亲表妹,来日太后娘娘开口,一个县主之位也是跑不掉的。”
江氏摇头道:“娘娘抬举她了。县主之位乃皇家女儿的封号,玉儿是娘娘膝下义女,日后得个县主之位是有理的,我们婵婵却是担不起。”
皇后一凛,这才发觉自己方才高兴之下说错了话:商家再如何简在帝心,也是外戚,跟承恩公府是一样的。
商婵婵若是能做县主,那楚太后家的女儿为什么不行,谢家若有嫡女自然也能来讨,口子一开岂不是乱了套。
故而若是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商铎也好,商太后也好,哪怕有这个面子,也不会开这个口,免得叫人弹劾一个僭越。
皇后就有些自悔一时兴起说错了话。
江氏知道皇后不是在坑自家,不过是顺口说出来的。
就连忙为皇后解围道:“娘娘喜欢她,是婵婵的福气,来日给皇后娘娘做侄媳妇,比什么不强呢。”
便将此事抹过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不行,但作为亲妈的作者,以后还是会创造名正言顺的机会,给我们婵婵一个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