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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湘肩负如佑托付,将许如凉的任何异常汇报给他,也是职责所在。但现在许如凉成长起来,需要绝对权威,她此举便是自作主张,违背主子意愿……
一句“下不为例”徘徊在嘴边,终究没说出口。
许如凉语气幽幽地道:“你知道,当年之事若有蹊跷,公爷不可能完全没怀疑。公爷爱女至深,但他却没为娘亲伸张公道,为什么?”
菲湘无需多想就知道答案:“为世子和您。”
“不错。”
如佑一生豁达,唯重情义。妻女至亲皆过世后,这世上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这对外孙和外孙女。
而这牵挂,也成了制肘。
许如凉就不一样。
她已经设计让父王重视起哥哥,而外公暂时还有能力自保,最亲近的两个人都不需要她操心,她没有制肘。所以她做某些决定的时候,能够大胆而任性。
但从外公的角度看,为了保她安宁,会否决她的某些“冒进”做法。
如果菲湘依然两头侍奉,到时候岂不多纠结?
许如凉顺手拿起桌上篦子,沿着背弧和齿尖滑了一圈。
“我和外公并非对立,只是走不同的路,外公只能走弯路,而我却可以走直路,我们最终还是要到同一个终点。而你只能跟一个人走到底。因为你在两条路间来回跑,会拖慢我们的行程,你明白吗?”
指尖沿着密密麻麻的梳齿来回划过。
确实耗时间。
菲湘心中条理仿佛被梳子梳过一般清晰,“奴婢明白,奴婢甘愿领罚。”
“且先看看吧。”许如凉淡淡地应。
道理说明白就好了,她可不想刚刚组建自己的心腹队伍,就以惩罚为开头。
更何况这次应该不会造成坏结果,只是要外公徒添担忧罢了。
菲湘心里七上八下。见许如凉神情似乎已经揭过这一章,她便也不再多说下去,转而仔细检查起衣裳来。
许如凉挑了鹅黄素面的宋锦尺头,做成半臂,配宝蓝月华锦齐胸襦裙,衬得娇娇小小的她三分恬淡平和,七分稚嫩活泼。十分吻合通身的淡然气质,以及总角的年纪,二者相得益彰。
如果说一个人心智尚能突变,品味却务必历经长时间磨砺。
菲湘越发确信许如凉所言。
现在的她,和“几天前”相比,简直已经脱胎换骨!
许如凉小时候衣饰打扮品味堪称“阆苑一朵奇葩”——甚至有次过年做新裳,竟然选出了大红配大绿。天雷了所有人,偏她自己还沉浸其中,万分喜欢。
皆因中毒妇的毒太深。
看出她心里所想,许如凉笑道:“我小时候不分敌我,向着夫人,你们照顾起来很累吧?”
“不累。”菲湘忙收回精神。
许如凉只是笑笑。
对于她的难养,她有自知之明。
就连无所不能的大姑妈,刚刚接手教导她的时候,都曾戏言“你用八年时间长歪,我得用八十年时间来扳正”。
可惜,大姑妈终究没能陪伴她八十年……
许如凉心情骤然变得复杂。
前世祖父和父王决定送她进宫,理由是她为哥哥之死伤心过度,他们想让她换个地方住,免得触景生情,睹物伤人。
但这一世哥会平安回来。
她不伤心,他们是否就没理由送她进宫?
如果不进宫,她就不能承欢膝下,孝敬大姑妈,报答大姑妈的恩情……可一旦进宫,她还出得来吗?
还要再和慕连煊过一辈子吗?
许如凉深感彷徨。
有些事,她不愿仔细回想,不代表她不明白其中疑点。
慕连煊明知她已经被家族利用得体无完肤,仅靠皇后的权势维持骄傲,却在临外出不知归期的时候,临时给她下了废后圣旨。
难道他不知道,那会让她沦落到能够任人施为的地步?
他肯定知道——当初还是他设计让她明白,她已经被自己的家族彻底出卖。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下了废后的圣旨。
为什么?
曾经她完全信任他,觉得他有办法护她周全,废后只是其中一个过程。
但结果表明他不值得信任。
所以,她只能换个角度看问题。
诚如她劝许凝所说,许凝残害她,会带累整个许家。也许慕连煊就是想要达到那种效果呢?
他绝对有动机这么做。
当时局势,对内,他已经联结被许家打压下去的其他门阀,稳固半壁朝局;对外,已经收回东南水师十三万兵权,东北骑兵二十五万兵权,西北骑兵十五万兵权……
集权路上,唯一的绊脚石只剩下许家。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帝王,慕连煊势必要扫清所有障碍,势必会对付许家。
而她,身为许家地位最高的人,首当其冲……
如今回想起来,慕连煊让她怀上孩子的时间,和接许凝进宫的时间,是多么的微妙?
借许凝生辰允漆雕烟儿进宫,而他自己则恰好外出,又是多么凑巧?
凡此种种,都掐算得那么精准!
精准得,让人不得不怀疑,都是刻意安排。
而有能力安排出这一切的人,在她生平所见,唯慕连煊一个。
慕连煊,大概从没真心实意待过她。
许如凉心头泛起酸涩。
什么先皇遗诏,太庙立誓,都不作数的。
相识十年、夫妻六年的感情,通通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可笑前世她太傻,在慕连煊的诱导下认清父王对她的无情,却不知道多想一想,亲生父亲尚且待她绝情,毫无血缘关系的慕连煊又凭什么真心待她?
不知道多长个心眼,最终落到那般田地,也是她自己无能。
只是可怜了那个刚刚投生到她肚子里的胎儿……
许如凉无意识地轻抚肚子。
菲湘见此还以为她饿了,忙道:“下午的新点心还得再过会儿才出锅,要不您先吃块打糕垫垫?”
从闽宁带回来两盒打糕做回礼。
许如凉笑笑,“我不饿,给她们几个分了吧。”
神色流露着些许疲惫。
菲湘加紧检查衣裳。忽然“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揪了揪半臂肩胛骨处的一根线头,合线就跳了一针。
她神色凝重起来。
“怎么了?”
菲湘谨慎地道:“这是条活缝,一拉就脱线,常用在大米麻袋封口上。”
衣裳,尤其衣袖子之类容易被拉扯的地方,怎么能用大米袋子的缝法?泰兴坊的羊师傅是经年的老师傅了,怎么会犯这种失误?
顿了顿,又道:“衣裳交付时,夫人那边也该仔细查验过才能收货付款。”
毒妇当真一刻也不消停!
许如凉想起之前两次和许凝起冲突,轻手轻脚地将衣裳脱下来。吩咐道:“想必那羊师傅现在还在府里,让依瑶马上送去,就说我不满意,让改好了再送过来。”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依瑶能说会道,合她心意,打算再练练就提上来接尔琴的班。
菲湘自拿了衣裳去吩咐依瑶。
羊师傅倒也讲效率,傍晚时分就送回来。
然而,衣裳还是那件衣裳,袖子还是那条袖子,甚至连被扯跳的两脚针也没修复。
可见是故意为之。
依瑶气恼地道:“我再拿回去!”
“别急。”许如凉转了转棋子,吩咐道:“明天宋王妃过府,觉姑娘必会同来,届时你们就把这衣裳放到最显眼的位置。”
***
其实这章写得我也挺纠结的。
但是不写又不行。
再过几天凉凉就又要面对煊煊了,现在不把感情立意剖析明白的话,到时候就会显得非常莫名其妙。
各位姐姐妹妹看看就好了,千万表影响心情啊o(n_n)o~
话说老慕一直坚信这是个傻白甜宠的故事,可能行文先苦后甜吧,嗯,是酱紫的,就是酱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