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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卢峰把手里的东西往饭厅桌子上一放,看易潜穿着毛衣没有穿外套,屋子里的温度最多十度,他这样子肯定会感冒,他就赶紧去开了空调,这才来对卢妈妈说:“妈,你吃早饭没有?”
卢妈妈怕那只鸭子会到处乱跑,就把它提在手里,又怕鸭子在屋子里乱拉屎,只好就站在了厨房门口,说道:“小志他正好开车进城来,我就跟着来了,没来得及吃呢,我现在做吧。你陪着客人就好了。”
卢家全家现在都仰仗卢峰生活,加上卢峰的确很能干,所以卢妈妈这种一辈子也没硬气过的人,就全身心地依靠儿子,和卢峰说话的时候也总是希望尽可能讨好儿子。
卢峰小声对易潜说了一声“你要不要去空调下面,不要冷到了。”这才走到卢妈妈跟前去,要接过她手里的鸭子:“妈,你去洗手收拾一下,我来做饭就行了。”
卢妈妈说:“我和易潜说不到一块儿去啊。”
她说着,有些发怯地往易潜那边看了一眼,易潜把手揣在口袋里对卢妈妈笑着点了点头,卢妈妈这下就更怯了,她不知道能和易潜说什么,主要是她不会说普通话,怕易潜听不懂她的话。
卢峰说:“没事的,你去收拾你自己,我来杀鸭子。”
卢妈妈只好把鸭子递给了儿子,说:“我本来想提到菜场去杀呢。”
“没关系,我来吧。”
卢妈妈从厨房里出去了,往洗手间去要经过易潜身边,易潜穿着一件灰色的粗针织高领毛衣,毛衣的领向下翻着,是一种卢妈妈从没有见过的样式,但是非常好看,衬得易潜的皮肤白皙、五官特别精致,颈子长,毛衣下摆是宽松的,有点长,遮住了他牛仔裤的口袋,所以易潜把手插在裤袋里,毛衣就被他捞起来了一点,牛仔裤是藏青色,但又和卢妈妈见过的别的藏青色不一样,这种颜色显得又新又精致又干净但随性不张扬,有一种说不出的熨帖漂亮的感觉,而且它衬得易潜的腿又细又长,但又不是羸弱的细,而是一种有力度的细。
他只是那么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像一幅画儿似的。
卢妈妈觉得电视里上节目的明星也不见得有这种范儿。
卢妈妈和他接近一些,就有些不自在,心里发怯。
卢妈妈手脚不协调地走到易潜跟前,说:“易潜,你坐,去坐呀。”
这话易潜听懂了,赶紧说:“妈妈,不用了,我去看看卢峰做饭。您顾着您自己就行,不用理我。”
卢妈妈还想说两句什么,想了想就没说了,进了洗手间里去洗手收拾自己。
易潜看她进了洗手间,赶紧跑到了卢峰跟前去,说:“会不会被妈妈看出来了。”
卢峰对他笑了笑,说:“没事的,别担心。我杀鸭子,你别过来看。”
易潜看他拧着那只刚才还嚣张不已的鸭子的颈子,不由自己脖子有些不自在,但他没有离开,说:“我看看。”
卢峰烧了开水,拧着鸭子脖子,一刀就割下去了,血水只溅出了一点出水槽,那鸭子甚至来不及怎么扑腾。
卢峰把鸭血放进一个大汤碗里,放干净了,就用冷水先冲了冲鸭子,把它放进旁边的水桶里,摸了摸锅里的热水,六七十度左右,就把水倒进水桶里。
他的动作又快又流畅,简直是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高人风范的美感的。
易潜把手插在裤袋里看得目瞪口呆。
卢峰洗了手,又去用电压力锅煮粥,然后清理他买回的菜,问易潜:“吃清淡点,还是味道重点?”
易潜在看桶里那只早就死透了的鸭子,没有回过神,愣愣看向卢峰,“嗯?”
卢峰笑着说:“早饭吃清淡点还是味道重点?”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易潜应着,又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伸手去拔鸭子的毛,拔掉了几根,他把毛扔进垃圾桶里,高兴地说:“我来拔鸭子毛。这只鸭子刚才还想咬我。”
卢峰:“……”
卢峰看他拔着好玩,便说:“再泡一泡热水会更好拔一些,你别把你衣服弄湿了,这个很脏。”
易潜用力过大就把鸭皮也扯起来了,他看的确不好操作,怕把卢妈妈的心意鸭子弄坏了,就只好洗了洗手让开。
“你杀鸭子真利落,你除了会杀鸭子,还会杀什么?”易潜颇有兴致地问。
卢峰说:“很多东西,鸡鸭鹅鱼这些家里的东西都杀过,我妈不会杀,我就来,还杀过猪和羊,也打过鸟、野鸡、野兔和蛇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易潜说:“那挺厉害的。”
卢峰好笑地说:“这有什么好厉害。农村里的人,基本上都要做的。”
易潜看他脸上的酒窝露出来,就想过去亲亲他,想到卢妈妈在,就赶紧站直了身体,以免犯罪。
卢妈妈洗了手收拾了一番自己,就又来厨房帮忙了,易潜没好意思继续待在那里,只好回客厅里开着电视听着声音用笔电看材料了。
卢妈妈一会儿就被卢峰叫了出来,她试试探探地坐在易潜的旁边,说是看电视,又看不进去。
易潜赶紧把遥控板递给她,“您要看什么,您调吧。”
卢妈妈说:“这时候还早,也没什么电视剧可以看。只有早间新闻。”
易潜说:“您喜欢什么电视剧,我用电脑打开给您看。”
卢妈妈赶紧摆手:“不用啦,不用啦,你要干正事的,我就是打发个时间而已。”
易潜把笔电合起来放在茶几上,说:“我也没什么事干,我陪您说说话吧。”
卢妈妈觉得易潜这次特别亲切,亲切到让她很忐忑,明明一年前他到她家来,虽然他也没有架子,但总觉得比较疏离,而且他不主动说话,看着远远地像电视里的人,和她应该是没有交集的那种,这次却不然,他是非常想和她交好并且热情的。
卢妈妈有了些勇气,盯着易潜的毛衣看,说:“你这毛衣好看,这是怎么织成这样的,是机器织的吗?毛看着好软。”
易潜马上把自己的毛衣捞起来给她摸:“妈妈,您摸摸,的确比较软,这是纯手工织的,羊驼毛的。”
卢妈妈看了看自己的手,想到刚才好好洗过了,这才伸手去摸了两下,发现的确非常软,而且感受得到它的暖和,她赞叹说:“织这个衣服的人手艺真的很好,这么复杂还织这么好,我也想给卢峰织一件来着。”
易潜马上去另一边的沙发上翻出一个袋子来,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坐回原位去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毛衣,和易潜这一件有点像,但是领子没有他这件这么高,而且不是这种特别的翻领。
易潜把毛衣从那精致的盒子里双手拎出来时,卢妈妈几乎要看傻眼了,因为这衣服的深蓝色,带着一种隐隐的低调光彩,就像是暮色下来那瞬间的天空,它被织得浑然一体,看着简单,但是哪里都挑不出错来,穿上身必定好看。
她突然意识到,这些是很有钱才能达到的。
别看它就是一件毛衣,却也和她之前看过的别的毛衣不一样,就像易潜身上穿的牛仔裤,看着就是条牛仔裤,但他穿着就是引人注目,就是好看。
卢妈妈突然就失去了很多兴致,她觉得自己织不出这么好的毛衣来,虽然她很闲,织过很多东西。
易潜说:“这件是买给卢峰的,卢峰比较黑,我这种浅灰色的毛衣不适合他,这种颜色深一点的,他穿更好。”
卢妈妈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卢峰的?”
易潜说:“是的。”
他把衣服递到卢妈妈的怀里,又去拿了另外两个袋子过来,打开来,是两条围巾,他把围巾给卢妈妈,“这是给您的,这是给卢溪的。我怕买衣服你们穿着不合适,但围巾是不怕的,这个围巾做披肩也可以。”
卢妈妈惊愕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这个,你太客气了,我们怎么能收呢。”
“这是我的心意。”易潜说。
卢妈妈还想要推辞,卢峰已经来叫两人吃饭了,说:“快来吃饭吧。”
卢妈妈起身求救地看着儿子,“易潜来做客太客气了,还给我们都带了礼物。”
卢峰说:“妈,先吃饭吧。既然是易潜的心意,你就先收着吧。”
卢妈妈只好又向易潜道谢,这才去拿碗吃早饭。
早饭后,卢妈妈看卢峰这里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做,而卢峰有客人要招待,她就想先回家去了。
卢峰说:“妈,不用着急,我之后送你。”
卢妈妈说:“我留着也没事做,无聊得紧,再说,家里养了十几只鹅,我得回去喂。”
易潜在旁边听着,说:“是大白鹅吗?”
卢妈妈说:“是的,最大的有八斤多了,很大,自己家养的,吃着放心。易潜你不嫌弃的话,我年前就会杀了做成熏鹅,到时候让卢峰带去给你。”
易潜听得半懂不懂,卢峰赶紧给他解释了一遍,他马上笑着说:“我怎么会嫌弃,一定很好吃。谢谢妈妈。”
卢妈妈听他从头到尾叫自己“妈妈”,最开始听着很别扭,因为卢峰和卢溪自小就不叫她妈妈的,只叫“妈”,听着叠音非常不自在,但听多了,她就习惯了,不仅习惯了,还觉得非常熨帖,感觉易潜是真的很亲近自己特别尊重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说:“到时候也会做腊肉和熏肉,都让卢峰带一些给你,是地道山里跑的鹅和猪。”
易潜这次听懂了,赶紧高高兴兴地道谢。
卢妈妈偏要走,卢峰不愿意她自己去赶车,就要送她回去。
卢妈妈说:“我不用送,你陪着易潜吧。”
易潜赶紧表示:“妈妈,我自己有事做,让卢峰送您吧。”
卢妈妈看他的确是要用笔电处理事情,这才应下了。
易潜把给卢妈妈和卢溪买的两套护肤品也都让卢峰提着一起带走,卢妈妈走在前面,卢峰后出门,他留在后面低声和易潜说:“我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你要是在家里闷,出去走走也行。”
他把卢妈妈手里的备用钥匙要了此时递给易潜——卢妈妈以为钥匙只有两把,既然易潜住在卢峰这里,自然更需要钥匙,她之前就非常慷慨地也没多想就拿出来交给了儿子。
易潜点头说:“没事的,我等你回来。”
卢峰低头轻轻亲了他一下,这才转身走了,走前把门关上了。
易潜站在空下来的屋子里,虽然有点孤单,但又很松快,因为卢妈妈是个脾气和他自己妈非常像的人,多处一阵他就发现了——他之前挺担心卢妈妈会不好相处,虽然他和卢峰在一起,并不一定和她住,但她不好相处地话,总归不是好事。
卢峰载着卢妈妈先去工地上打了个招呼,这才开车回家。
从县城到他家,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卢妈妈坐在副驾上,因为收了易潜的重礼,她很不安,叨叨絮絮地说:“易潜真的太客气了,我看他送的东西都不是便宜的东西,这下要怎么回礼。你交的这个朋友,是真的很重情重义的,你要好好对人,不能对不起人家。”
卢峰说:“我知道。”
卢妈妈说:“他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我看他手指上有结婚戒指,这样好出身的人,女方也必定是很般配的吧,以后生的孩子,肯定也像他那么好看了。”
卢峰:“……”
卢妈妈不需要儿子怎么回答,已经继续话题:“虽然你说你现在忙,但是也该成家了,卢峰,你说你是不是有朋友了,我是你妈,你连我也要瞒着?”
她盯着儿子,想从儿子脸上看出迹象来。
卢妈妈这绝不是乱猜测的,而是她和女儿分析出来的结果。
而且卢峰手指上戴着戒指,虽然卢峰说是为应付某些场合戴的,但卢妈妈可不信,再说卢峰是她肚皮里跑出来的,他心里有人,她一点也感觉不到?
其实自从卢峰自己当老板后,来打听他有女朋友没有的媒人就有好几拨了,不过卢妈妈现在可不敢擅专,都回绝了。
卢峰说:“现在不好让你知道,等过一阵,时机对了,就同你说。”
卢妈妈抿着嘴笑:“那就是有人,对吧?”
卢峰笑了笑,卢妈妈看得出他很高兴,她说:“为什么现在时机不对呢,是不是对方还不愿意啊,你要多主动一些,可不能等着女方提要来我们家你才准备,你要先提。”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家里没有好房子,带人闺女回家也不好看,等你把那个樱花桥工程修好了,你说了要留两套大房子自己用,那时候再带人回来也好。”
卢峰:“……”
卢妈妈继续问:“她是哪里人,这个总能说吧。”
卢峰:“是z城人。”
“我想就是那里的,看你一有时间就往z城跑。”卢妈妈语气里抑制不住地兴奋,又问:“她家里有别的兄弟姊妹吗?”
“有一个哥哥。”
卢妈妈一拍手:“有哥哥好啊,你也有妹妹,家里都有兄弟姊妹的,会比较容易理解对方。”
她又问:“她爸妈呢,你见过没有。是做什么的?”
卢峰说:“见过他妈,没有见过他爸。家里是有企业的,不过他应该不会继承家里的东西……”
卢妈妈惊讶地瞪大了眼,又开始坐立难安了。
她说:“卢溪看得对,她说你找的朋友是有钱人家的。但是卢峰,这样子,你以后虽然是自己做事,但别人也会觉得你是仰仗女方,不好抬头啊。”
她忧心忡忡。
卢峰认真开着车,眼神一如既往很温润,笑了笑,平和地说:“他那么好的人,从小被家里精细地养大,愿意和我在一起,妈,你不觉得就是我高攀吗。其实我们在一起,真的是我在仰仗他,这本来就是事实,别人说就说吧,我们自己过日子,那么在乎别人的话,只是闹得自己不开心,也让对方心里不好过。妈,你觉得为了别人的闲话,让自己家里人过得不好,这算个事儿吗?”
卢妈妈想了想,觉得卢峰说得也对,但又叹道:“就怕他们家那边觉得你是吃软饭的,你心里一时能想开,难道一辈子就没有哪个时候想不开吗?”
卢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好好做事,以后能够更好一些了。其实,我觉得他家里的人是做大事的,有心胸,不会来想这些有的没的,问题根本不是来自这里。那些会一天到晚编排我是吃软饭的人,反而是闲来无事的那些人,这些人,我哪里有精力去理。所以妈,你就不要多想了。”
卢妈妈想他既然这么说,心里当是有成算的了,就道:“你什么时候又去z城?”
卢峰说:“过两天易潜回去的时候,我送他回去。”
卢妈妈道:“那要不要给你朋友家里带些东西回去?”
卢峰笑着说:“我会准备的,你顾着自己的身体就行,有需要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