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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对于宁照琛的新身份,崔翔安表现得很是耐人寻味,他摸着下巴蹙着眉头一直在想些什么,待终于挑眉抬起头,才发现桌上的饭菜已经被扫去了大半,崔翔安顿时气急败坏,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能吃,枉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也不晓得给我留点。”
书宁的眉眼笑得犹如月牙,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方才歪着脑袋笑道:“饭桌上无父子,连吃饭都心不在焉,活该你饿肚子。”
崔翔安瞪了她一眼,一伸手飞快地把桌上的菜都拨到自己面前,又抓起筷子犹如打架一般把盘子里的菜全扫进了自己碗里,罢了才得意洋洋地朝她挑眉,一脸挑衅的笑。一旁的崇义看得直捂脸,小声地提醒道:“公子爷,您太幼稚了。”
崔翔安脸上一红,机警地朝四周看了一圈,众侍卫乖觉地纷纷转过身去假装看不到,书宁捂着嘴使劲儿地笑。
崔翔安被她笑得愈发地尴尬,但终究没发火,只气鼓鼓地瞪着书宁,好似一头发怒的小豹子。“你……”他忽然开口问,“是不是打算去找周子澹?”他的语气不大好,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脑门上甚至有隐隐的青筋。
书宁连忙挥手否定道:“我才不去给他添乱呢,左右已经把崔城主气成这样了,也不好再去麻烦另一个。”其实心里头多少对周子澹还是有些惦记的,他走的这几个月,书宁的生活顿时乏味了不少,有时候偶尔想起他来,心情也会低落。但是她才不会在崔翔安面前承认这一点,毕竟,他是打小就跟在她屁股后头的阿弟。
崔翔安却不信,摸着下巴道:“行了吧,你这小丫头狡猾狡猾的,当然不会承认。要不,你一路跟着我们来秦地作甚?不过那样更好,我还嫌你麻烦呢。”说罢,便不再搭理书宁,埋着脑袋一通大吃,吃完了,一抹嘴,仰着脑袋走了。
崇文一溜小跑过来向书宁致歉,赔笑地道:“宁小姐莫要与我们公子爷生气,他就是这样别扭的性子,越是亲近就越是嘴巴不饶人。”
书宁笑眯眯地直挥手,“无妨,我省得。”想了想,又眨了眨眼睛悄声问:“崇文你可曾有秦王世子的消息?他拿下九通城后又去了何处?眼下秦地局势如何?”虽说她而今就在秦地,可日日跟在崔翔安身边寸步不离,除了偶尔听外人提及,对现今的局势却是毫无所知,遂不免有些担心和好奇。
崇文立刻摆出一副为难的面孔,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呢。宁小姐您也知道,我们并非秦地人,大老远地过来不过是为了寻人,哪有精神去打听旁的消息。”说罢,生怕书宁又再追问,赶紧撒腿就溜了。
待他回了楼上客房,悄悄地推门朝屋里的崔翔安瞄了一眼,见他正软软地躺在榻上,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窗外,不知到底在看些什么。崇义想了想,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轻轻推门而入,踱到崔翔安身后小声劝道:“公子爷您这性子可不好,难得遇到个喜欢的,还不赶紧出手把人给定下来,要不被旁人给抢了先,您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崔翔安愣了半晌,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地转过身来,拧着眉头一脸无语地问:“你在浑说些什么呢?”
“难道您不是喜欢宁家二小姐?”崇义急得直跺脚,“您可别不承认!这几年来,什么时候见您对哪家姑娘这么另眼相看过。您还吃醋!刚才不就是呢,一听宁小姐提到秦王世子您就发火,这还不够明显么!”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崔翔安气急败坏地从榻上跳起来,急赤白脸地怒道:“谁喜欢她了!我就是——就是觉得她好玩儿,她——她说话不是挺有意思的么,还有她总是,总是……”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总会无缘由地对书宁生出亲近之意,那种亲近产生得如此自然,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
他想了很久,努力地想要把自己此刻的感情说出来,皱着眉头琢磨了一阵,脸上的激动缓缓变成温和又怀念的情绪,“我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想起我阿姐。”他的阿姐也是这样的开朗,无论遇着什么事都有种成竹在胸的自信,也爱笑,爱斜着眼睛看他,爱抿着嘴逗弄他。
至于什么吃醋,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初他的阿姐总喊着要嫁人一般。从小到大,他都是阿姐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是有一天,周子翎忽然站在了她的身边,那个时候他的心情就跟现在差不多。
“行了,你别多管闲事了。”崔翔安努力地把心里的不适压制下去,皱着眉头挥挥手,“滚回去吧,我自己的事儿自己有数。”
崇文见他已然板着脸,不敢再问,低着脑袋悄悄退了出来。出得门来,却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自从开了战,秦地的局势便愈发地紧张起来,不断地传来各地打仗的消息,许多路都封了,一时间流民四起,民不聊生。秦地的粮价也一路飞涨,许多店铺索性连门也懒得开,街市上一派萧条。
他们一行人愈发地走得艰难,若非人多,兼着一个个又凶神恶煞,只怕这一路上不知被拦了多少回。
好不容易到了九通境内,四周的环境才为之一变,百姓们虽不至于安居乐业,但好歹没出现饿殍遍地的情形,进了城,也愈发地热闹。虽不及京城那般摩肩接踵,但店铺们大多开着,往来也有不少商客,城里的流民多由官府集中管束起来,每日能领到两碗稀粥,虽不至温饱,但也饿不死。
崔翔安见状,忍不住低声感慨道:“单见这九通城被他管得井井有条,便可知周子澹行事的确有几分手段。”说话时,他又忍不住悄悄朝书宁瞥了一眼,见她正睁大眼睛东张西望,仿佛并非听到自己的感叹,勾了勾嘴角,满意了。
眼看着就到了年关,九通城里也愈发地热闹,好在客栈里的住客并不多,崇文使人去问了几间,很快便找到个大客栈包了下来,把一行上百人全都安置了进去。客栈的掌柜已有许久没有接待过这么多客人,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可劲儿地招呼着店里伙计好生伺候,甚至还主动减免了些许房租。
将将才住下不久,竟很快来了衙役查看众人的路引,又仔细询问他们的行踪和来历,听得众人特意来秦地寻医,那差役不免讶然,摇头道:“我在九通城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未听说过一心大师的名号,这位公子莫不是被人给诓了吧。”
见崔翔安旋即色变,那差役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笑了笑,借机告辞。到了晚上,却又来了一批人,衣着打扮比先前那匹差役瞧着要正规许多,领头的是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慢条斯理地问这话,表面上听起来那些问题杂乱无章,可仔细一回味,每一句话都是在试探。
书宁一点也不奇怪他们会如此兴师动众,毕竟九通城位置太关键,又将将被周子澹拿下,谨慎小心些不足为奇。崔翔安也难得地好性子,一点也不耐烦地回着话,崇文在旁边笑嘻嘻地插科打诨,把场面控制得很是和谐。
那年轻人见从崔翔安口中套不出话,却不气馁,又把注意力放在书宁身上,笑呵呵地问:“这位姑娘是——”
书宁一身未婚女子打扮,且眉目清明,姿态怡然,那年轻人断然不至于把她当做小妾或奴婢之流,言语间甚是客气。书宁抿嘴微笑,清涟的目光在崔翔安身上扫了一眼,柔声回道:“这是我表哥。”又生怕那年轻人不信,小声解释道:“是我偷偷跟出来了,表哥并不晓得,后来却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年轻人的目光在崔翔安脸上扫来扫去,一会儿,会意地露出暧昧的笑,朗声道:“姑娘真是好胆气。”
他问了一阵,终究没看出有什么问题,遂起身告辞。书宁心里一动,忽然开口问:“秦王世子……是否在城里?”
年轻人微微一怔,脸上旋即露出凛然警惕的神色。崔翔安脸色一沉,顿时有些不好看,黑着脸闷闷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怎么了?”书宁歪着脑袋白了他一眼,笑嘻嘻地道:“不过是问一句,又没说要去找他。”
年轻人只当他们小情侣吃醋闹矛盾,脸色稍霁,但依旧很是关切地问:“这位姑娘认得世子爷?”
“嗯,”书宁并未明说自己的身份,只是依旧关切地问:“他在城里吗?”
年轻人却摇头,笑道:“世子爷并不在九通,而是一直驻守在西边的寿阳县。姑娘若是有什么重要的话,在下可代为通传。”
书宁偷偷瞥了崔翔安一眼,见他脸色愈发地臭,终于还是捂嘴摇头,“不用不用,回头我再去寻他就是。”
年轻人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书宁看了一阵,又朝崔翔安瞟了一眼,终于没说话,只拱了拱手道:“在下姓云,姑娘若是改变主意,可到衙门里来寻我。说找云先生就是。”
书宁笑着谢过了,崔翔安则别过脸去,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再说寿阳县大营,因粮草安置得当,周子澹算是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工,只是脸上依旧有些焦躁不安,每日里总要向平安问十几遍京城里可来有来信。平安只得日日劝慰,“公子爷放心,宁老太太素来看重您。您与二小姐又情投意合,老太太怎么会故意为难。只是最近大雪,往来不便,信函才略迟了些。”
周子澹却总有些心神不宁,尤其是到了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这一日,他愈发地不安起来。
寿阳县驻着军,四下还算太平。平安见他一直精神不振,遂提议道:“今儿天气不错,公子爷不如出去走走。云先生前日来信说回来过小年,这会儿怕不是已经到了路上,不如我们出城去迎。”
周子澹闲着无事,遂应了。尔后换了衣裳,牵了马,与平安一起出了门。
他二人在城外策马狂奔了两圈,周子澹胸口的浊气总算泻出了大半,正欲策马回营地,忽听得平安欢喜地高声道:“公子爷您看,云先生来了。”
周子澹凝眉望去,果见心腹云泽兰骑着匹白马悠悠然地朝他们驶过来,见了周子澹,他也不着急,依旧不急不慢地让马儿踱着小步子。
“你可真是悠闲。”周子澹与云泽兰自幼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逃往益州被宁家大老爷所救。只不过这些年来周子澹一直改名换姓地躲在京里,而云泽兰也守在益州帮忙联系旧部。
“要过年了,总得歇一歇。”云泽兰慢悠悠地走近了,下马朝周子澹行了一礼。周子澹赶紧去拦,他则顺势在周子澹的肩膀上捶了一把,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到底在京城里惹下了什么风流债,竟引得人家小姑娘一路追到秦地。”
周子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迷茫地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小姑娘,我可不认得。”
云泽兰“啊——”了一声,旋即作痛心疾首状,“啧啧,你也太没良心了,那小姑娘模样生得可不错,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不住地追问你的下落,引得旁人大吃飞醋。你竟连人家是谁都不晓得。”
周子澹愈发地狐疑,“她说识得我?京城里但凡是见过我的,都只知道我是宁家三少爷,有谁会认得秦王世子?”难不成竟是——他心里一紧,旋即又悻悻地泄了气,她那样的身份,老太太怎么会让她出京。更不用说,听云泽兰的意思,那姑娘身边还跟着别的男子。再说了,若果真是她,岂会不跟着云泽兰一起过来寻他?
云泽兰摸了摸下巴,不解地问:“果真没有人晓得你的身份?”
周子澹闻言又有些不确定,想了想,使劲儿甩头道:“不好说,我出来了好几个月,说不定身份早已泄露,传遍了京城也未可知。”至于那个姑娘,兴许只是偶尔见过他一两回吧。
云泽兰还待再问,那厢平安却忽然激动地大声喊起来,“公子爷,公子爷,来信了,京城来信了!”
周子澹顿时喜形于色,飞身上前抢过平安手里的信,利索地撕开封口,一目十行地扫过,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公……公子爷……”平安顿觉不对劲,不安地凑上前来低声问了一句,“您怎么了?”
周子澹却好似忽然被投进了冰窖,浑身上下不停地哆嗦,唇色煞是变得雪白,脸上苍白如纸,牙关“咯咯——”作响,手上却紧紧地拽住那封信,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喃喃出声,“欢……阿欢……出事了……”
话一说完,整个身子就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想今天力战五千的,可是,今天早上一起来,智齿发炎了,脸肿得像馒头,俺吞了颗止疼药才码了这么多字,呜呜,还差几百啊。
晚上估计又要靠芬必得才能睡着了。我怎么这么凄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