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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否借一步说话?”
太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行至一片帐篷之后,不远处是依旧点灯熬夜的骁骑军,还在争分夺秒的救人。
太子微微沉吟,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三姑娘可有听过京中传闻?”
“听过。”她就知道太子是要说这事。
“你我都不在京中,不知京中形式,原本我大斉有国师庇佑本是固若金汤,但如今,却好像有人在刻意将其搅乱。”
“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是谁在故意搅局,殿下没有想法吗?”
太子深深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他为皇位能做到如斯地步,全然不顾大斉安危,陷害国师大人,国本不稳,百姓人人自危,完全是杀一千损八百的法子!更何况眼下内忧外患,若有人抓住这个可趁之机……”
“殿下想跟我说什么?”
“我……”太子一时间有些支支吾吾的:“虽说有些事是我不该僭越的,但我如今也忍不住想要问问先生,父皇的继任者到底是谁?大斉下一任天命君主是谁?”
邱玉珂挑眉:“殿下是想让贤吗?”
“与其同室操戈,不如提前让位,总好过先帝时期兄弟死伤殆尽要好!”
“殿下真是深明大义啊,不如我去帮殿下问问先生,到底谁才是大斉下一任国君?”
太子会心一笑:“那真是再好不过,若……”
邱玉珂的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先生很少夸人,但却称赞过殿下有治国之才!他虽不是殿下的启蒙老师,但也悉心教导过殿下,便只教了殿下推贤让能吗?”
“三姑娘……”太子面带错愕,尤其是看她在这火光明灭中,一双眼睛映着火把,现出水色,不由有些无措:“是我言错,三姑娘不要生气……”
“殿下是太子,难道就没有野心?”她继续问道:“多少人为了那个位置算计的头破血流,殿下倒好,直接不战而降,这不正是让那些算计的人称心如意了吗?小人一旦得志,这样的风气就会一直传下去,让天下人都知道,只要你足够坏!手段足够恶劣!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此败坏风气,就是殿下愿意看到的吗!”
“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殿下仁善,怕流言蜚语中伤先生,怕有人对我下手,但若殿下让贤,这一切就都能避免?殿下难道还没看出来,承王背后还有一只黑手吗?”
他岂会不知,国师也提醒过他。
大斉内部储君之争已有外族插手,这股属于上辛的力量显然是带着仇恨而来。
邱玉珂一口气说了那许多,多少也带着些许个人的情绪在里面,尤其是听到商会里的人胡说八道,她心头更是忿忿。
“三姑娘不要动怒,我也是这几日见多了生死,一时间有些鬼迷心窍,只想着抹平恩怨,少流血,便能万事大吉。有些事,我虽是储君,却也没你一个小女子看的透彻。”
“我以前,也认为,像承王殿下那样能屈能伸,心机深沉之人才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但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坏人就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太子略有些惭愧的垂眸,继而向她拱手抱拳:“今日,本宫受教。”
“殿下,”邱玉珂忍着眼底的水汽,又补充道:“殿下不要相信什么天命,什么注定,连先生都说了,相由心生,命由己定。国师虽是大斉的信仰,却也不能掌控一切。就如这次地动,难道他就愿意看到这么多人骨肉分离,无家可归?”
她既是在批评太子,又是在为明净川开脱。
太子在她面前表现的再如何软弱好欺,他毕竟也是太子,浸淫宫闱多年,岂会没有一点自己的心机。
若连他也信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对明净川实属不利。
太子走后,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来平息情绪。
她人虽站在暗处,但不远处却灯火通明,火把和灯烛一直要燃到天亮。
前头似乎挖到了一个人,应该还有呼吸,众人高声呼唤,叫了大夫和女人过去照顾。
知道今晚明净川又不知要忙道什么时候,她便一人回去歇下。
这一夜睡的不怎么安稳,却难得睡到日上三竿。
可当她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整个人又一头栽倒在榻上。
伺候的侍女吓了一跳,唤她两声,她才幽幽睁开眼睛。
“我头有点晕,再睡会……”
“姑娘只是头晕?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她幽幽说完这话,整个人就睡过去了。
二人不敢耽搁,赶紧去找国师汇报情况。
明净川赶来的时候,大夫也先一步到了,到的还是从宫里派来的钱太医。
“如何?”
钱太医只稍稍探了她的脉象,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便神色凝重道:“大人,是鼠疫……”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明净川好像一根紧绷的丝线,此刻听到这话,终是断了。
他几乎是踉跄几步上前,一手握住邱玉珂垂放在榻前的小手。
那手苍白绵软,无力的躺在他的掌心之中。
“鼠,鼠疫?”
“是,”太医低声说道:“下官一早上已经诊治了多起患者,所以三姑娘的症状下官也是一看便知。”
鼠疫若大规模流行起来,莫说这些死里逃生的灾民要倒下,就连来治灾的众位大人以及官兵都会撑不住。
明净川沉声问他:“为何没来上报?”
“下官也是和诸位同仁会诊多次才如此断定,尚未来得及和大人说……”
慢慢将邱玉珂的手放回榻上,男人大步出了帐篷,让那巡查的士兵去召集太子和当地江知府去主帅营中议事。
这才又对太医说道:“你先配药,若有什么短缺务必要第一时间告诉本座。”
“是,大人放心,既是鼠疫,只怕还要劳烦大人多多费心。”
“嗯。”应了一声,他又看一眼榻上躺着的人,吩咐两个侍女照顾好人,这才大步回了主帅营帐。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让知府封锁本地,不仅要禁止此营之人外出,还要禁止外人入内,物资和每日的饮水皆要放在营地之外。
太子听他如此说,便已猜到几分,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人,营中有疫情?”
“嗯,是鼠疫……殿下万金之躯,当下应该与这些人分开居住,若七日之内没有症状便即刻返京。”
“如此非常时刻,本宫岂能回京,这鼠疫一旦流行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贵为储君,当以社稷为重,有本座在此,殿下留下只会多增麻烦!”
太子不服,他怎么会是麻烦,他身强体健,也可助力!
但看明净川冷面冷语,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得就此作罢。
江知府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如此,下官即刻就遣人给太子殿下单独腾出一块地方来,除了殿下亲兵,不让外人擅入。”
“你去安排吧,还要彻查茨州各地有无鼠疫爆发,若有,即刻封锁,不要传播出去。”
“是。”
明净川想了想又道:“将此疫情要快马加鞭上报宫中,再传至各州郡,各地州府注意防范,若有病患谨慎处置。”
太子道:“若是公布出去,恐怕会流言四起,人人自危。”
“总好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更多人感染吧?”
太子还想说什么,却被他阻止:“殿下安心,有什么事,本座一力担着。”
安排好主要防务,又叫来几位太医和郎中,鼠疫自古以来没有特效药,只能凭借汤药吊着性命,若是撑过去就撑过去了,若是撑不过去,那一切也没说不准了。
眼下只能在没有大规模爆发的情况下先隔绝,再谈治疗。
在太医的建议下,病人统一安排在意座帐篷之内,营地都要以食醋熏蒸。
安排好这些事情,明净川带走了宫中来的钱太医。
“大人放心,三姑娘症状不算严重,眼下只是有些盗汗乏力,尚未发热,问题不大。”
明净川刚进帐内,就被扑鼻而来的酸醋味熏的蹙紧眉头。
榻上,邱玉珂依旧浑浑噩噩的不省人事,婢女一旁炭炉熬药。
“你与本座说说,都有哪些人感染,又都是什么症状。”
钱太医知道他有此一问,也早有准备,便将感染的人一一汇报,其中以孩子和老人居多。
而症状有明显的,也有不明显的,像邱玉珂这样,就属于不明显的,若非之前有确诊的,他只怕还会误以为风寒。
明净川听了,有些不满:“这些人住的近也就算了,饮食都在一处,互相传染的可能性大一点。那她呢?怎么偏偏就是她?她身边的人怎么都好好的?”
钱太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兴许三姑娘身子弱,和带病的人有过亲密的接触,对了,有个叫木生的孩子,就喜欢整天跟在三姑娘身后转悠,他如今也病了。”
这个答案显然也不能让国师满意,他在榻前坐了,轻轻抚弄着她的鬓发:“当初为了预防灾后疫情爆发,不管是派药,还是灭鼠,她都竭尽所能。你该知本座是什么意思,这疫情的源头,务必查清楚,本座不信这也是天灾!”
钱太医一个哆嗦,听他把话说到最后,已是不留任何情面了。
“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赶那太医退下,侍女也已经熬好了汤药,盛放在小盏中放凉。
“药拿来,你们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