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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温初下了课, 才发现孔青雀站在教室外头等她。
大概是怕打扰到她上课, 所以孔青雀等到她结束讲课才露出身影来, 她穿得有点单薄,天寒地冻地站在外头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冻得鼻头都通红。
原温初盯着她通红的鼻子。
她想了想, 说道。
“找我有事么?等等, 去我办公室谈。”
孔青雀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法华学院里头讲课的原温初。
她穿着素净棉服,手里头抱着厚厚一叠书本,安静低调。
不太像掀动港城风暴那个美不胜收天生媚骨的美人, 却是个气质高雅的教书先生。
她跟在她后头穿过走廊,走入办公室, 她把书本放在桌上,然后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又给了她热手的热水袋。做得自然而然,这么一点细节就能展露出她的好教养同细心体贴。
她自己坐在凳子上头, 摆出聆听姿态来。
“可以说了。”
她这么一说,孔青雀反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的眸光略微摇晃了一下, 眼瞳里头像是含了一汪缓缓荡漾开的泉水,昨夜梦见的一切还乱糟糟地停留在她脑海里头, 她深吸一口气,方才下定决心地开口说道。
“我……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她说这句话,生怕对面的女孩流露出奇怪眼神, 觉得她在说梦话。
不过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 原温初盯着她看的眼神, 是极为认真的,她调整好心情,然后方才接着说道。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姆妈没有同那个人离婚打官司,梦见我家的钱财全都没有了……梦见……”
她的声音含糊起来,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这才使她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孔青雀认认真真地说道。
“梦见我姆妈死了。”
原温初盯着她的眼睛看,那里头有细碎不安,还有点儿说不出的惊恐。
她握着原温初递给她的那杯热水,水面晃荡着,她瞳眸里头的不安缓缓地敛去,然后孔青雀方才喃喃地说道。
“原小姐,你听说过一个人,叫做华必武么?”
……
片刻之后,孔青雀手中多出了一份报纸,那报纸的日期已经不新鲜了,但是虽然是几个月前的报纸,孔青雀却逐字逐句地读过去,她的神色说不出的严肃认真,隔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读完了那份报纸,然后孔青雀深深吐出一口气息来。
她说道。
“他坐牢了……?”
原温初嗯了一声。
“你若是想要知道更加具体的案件详情,可以去问李警官,毕竟这桩案子就是他经手的第一桩案子,对他而言意义不同,他应当把相应的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原温初顿了顿,然后她继续说道。
“他大哥叫做华必文,码头发家,不过因为涉嫌走私违禁品,眼下也被关押在警备司,接受调查,所以不用担心。”
她的话语着实平静,却能够给人以一种力量,孔青雀听见原温初的话语,她脑海之中却仍然只嗡嗡作响,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她听见对面的原温初问她。
“你是做梦,方才梦见了华必武这个名字?”
“不论梦里头你梦见了什么,那个人多半会被关押到地老天荒,到死为止,所以不必担心。”
原温初的声音很笃定。
她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孔青雀抬头去看她的眼睛,好像能够从她眼眸之中汲取力量,她冷静而又轻松的样子仿佛感染了孔青雀,她低下头,浅声说道。
“嗯。”
然后她说道。
“我想要去见一见那个人。”
原温初很诧异。
“谁?”
她随即反应过来,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华必武?你想见华必武?”
孔青雀点头。她的语气,比原温初所想还要坚决。
“我想见他。”
……
漆黑而又幽深的走廊尽头,那扇门被推开的时候,女孩深深吐出一口气息,似是要把肺腑之中的冷意全都倾吐出去。
她身旁女孩握住她的手掌,给了她一点温暖,也增添了她的勇气,她方才可以抬头凝望对面的那一扇小小的探视窗,原温初说道。
“没什么好怕,就是一个恶毒的重犯罢了。”
原温初听孔青雀说做梦,她心里头隐约有了点预感,是否是她做梦,梦见了前世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所以孔青雀才会提到华必武这个名字,更想要亲自来见一见这个恶人。
虽然从原大小姐的角度来看,这等烂人,毫无去看的必要。
但是既然孔青雀提到,她就带她来,见一见,就当彻底了结上一世。
原温初站在孔青雀身后,手一直没有放开,而对面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那扇门被打开,被两个年轻警员押着的男人走了进来。
就是……就是梦里头的那道身影,一模一样。
孔青雀在看见的那瞬间,身体已经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这几乎是不可抑制的本能反应,她也想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可是她做不到,她的身体,好似完全不听她控制,她身体颤动宛若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而原温初的手掌则是缓缓摸上她脸颊。
她低下头,低声说道。
“这种烂人,没什么可怕的。”
她的声音很冷。
而对面的男人,隔着一扇玻璃窗,透过那狭小的窗口,却突然开始情绪激动地撞击起玻璃来。
“是你!你这个小……”
他话还没有骂出声,一旁警员就死死按住了他,他还在骂骂咧咧。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等我出来你绝对跑不掉,我要让你受尽折磨!”
他的眼神像是凶恶之虎,原温初不怀疑他的话,以眼前这个男子的恶毒程度,若是他有朝一日被释放,显然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拼命展开报复,势必要把她拖下水——不过,她既然知道对方这等恶毒秉性,又如何会给他这种机会?
孔青雀抬头盯着对面这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这张脸,让她恶心。
她胸口憋闷到了极致,弯下腰,半佝偻着腰背,甚至有一种难以抑制住的呕吐渴望。
而原温初则是如同完全能够理会她心情,她伸出手,缓缓地在她的后背抚摸而过,给她力量以支撑,她听见原温初的声音,温和清浅,驱散了她心头强烈不适。
“这世上恶有恶报。他罪有应得,是活该。”
“走吧,我们出去。”
华必武在她背后拼命叫喊。
“你给我等着!我哥哥必定不会放过你!等我出去……有你好果子吃!”
原温初却充耳不闻。狭长甬道,那扇大门又猛然关闭上了,哐当一声——大门重重地合拢,原温初依靠着墙壁,她扶住孔青雀,然后她说道。
“好些了么?”
眼前的女孩,拼命深呼吸了一下,眼中仍然好似盈了一道泪光,但是原温初看得出,她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崩溃,然后她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好多了。”
原温初听见她说好多了,这才点头,她指尖按住她袖口,走廊尽头的李警官,却沉默地看着这两个女子,然后快步走过来。
“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欸?孔小姐?孔小姐怎么……”
年轻警官见不得孔青雀这般泪眼汪汪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而原温初则是冷静地向里头瞥了一眼,然后说道。
“她陪我来见我当初指控的犯人,她没有见过这般恶心的人,被恶心得哭了。”
孔青雀一愣。
原温初给她打圆场。毕竟她之前根本不可能见过华必武,若是有奇怪的反应,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孔青雀用自己的手背揉了揉眼,她小心翼翼抬头,李沉意给她递了纸巾,这走廊狭长黑暗,他陪着两个女孩往外走,一边同原温初说着话。
“华必武还要继续被关押很久——但是他哥哥那边,估计不会再被关押很久了,有人替他哥哥脱罪。华必文估计下个月有可能被释放出来,我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脸颊之上带了一丝歉意。
“抱歉……这是上头的命令。”
原温初自然也是可以理解他的。她嗯了一声,平静说道。
“我知道,这必定不是你的过失。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
李沉意送这两个女孩向外走,原温初想了想,又问道。
“那白泰仁呢?”
李沉意挠了挠头。
“他?他发作了几次……你知道,就是吵闹着要烟抽,然后又拿头撞墙,不过我听其他同袍说,他的瘾头已经很深,哪怕送去专门戒除所,恐怕作用也不大,只要放出去迟早要复抽那种……那种烟。同事们找了医院的医生给他打镇定剂,这种情况,估计他很有可能要被保释出去。”
原温初嗯了一声。
她现在反而不急着让白泰仁被送到国外去了。
他留在港城,是个拖累。
她继母白秀岚会被这个弟弟搅得不得安生,焦头烂额。
反正他如今也不在原家银行蹦跶,他留在港城倒也可以。
所以原温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两个人便走边说,孔青雀看着原温初沉静侧脸,心里头却有着一丝丝说不出的钦佩之意——她知道原温初厉害,只是没有料想到,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居然能如此手段高明。
白泰仁……
这个名字,她好像隐约也有点印象。
她有点着急地看向原温初,犹豫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出口。
“白泰仁不是好人!”
原温初看着焦急的孔青雀,她眼眸荡开淡淡的笑意,然后她说道。
“我知道。”
孔青雀被她这个笑意安慰到了。她笑意温柔沁人心脾,那股温柔并没有只是浮在表面,而是依依袅袅地落到最深处。
孔青雀觉得,她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
她忍不住在心里头想是不是——她也做过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梦。
否则她怎么知道要找姆妈提示她离婚,又怎么知道白泰仁不是好人,能做到提前送华必武入狱?
她心里头藏了心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警备司门外,李沉意送她们上车,她却盯着原温初的眼,下定决心说道。
“等我留学归来……我一定能帮得上你的忙。”
原温初笑着点头。她心里头想的是,青雀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网站原温初的专栏里头。
孔青雀的梦境解锁了,原温初的脸颊在她的梦境里头有些模糊不清,毕竟是以孔青雀作为主视角的视频。
观众看得唏嘘叹气。
好像……原温初之前许多行为,一下子便有了合理解释,为何要去找孔太太合作,她是如何知道孔家隐秘事,而且……她到底是如何同华必武华必文这对兄弟结下的梁子,为何彼此非得不死不休不可。
观众觉得惊心动魄步步惊心。谭青青看得又心疼孔青雀前世遭遇,又替……原温初觉得骄傲。
初崽真棒。她是替前世的朋友报仇,才杠上华必文。
不过这等恶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可惜青雀小可爱要回去继续学业——不过原温初让孔青雀替孔太在国外置办了大批便宜土地,还买下了种植园,眼下孔青雀可等同于大地主了,买下的那些土地同庄园农场,日后便是金山银山,这么一个身价丰厚的闺蜜小可爱,她自己本人又带了学霸属性。
等到她学成归来。
这港城岂不是原温初的天下?
想到这里,谭青青又觉得挺美滋滋。
扳手指头数,顾小狗到二十岁还有一年——青雀回来还要一年,只要熬过这一年,嗯,她们一定努力送女儿锦绣前程!
……
原温初送走孔青雀,转头就去见了陈实。
陈实连续跟在殷惜的那个手下郑尧兴的后头跑了几周,整个人精神气都不同了,少年变得精明干练许多。
虽然本来是想要让这个少年正经做生意,日后同那些威风大掌柜一般,但是这少年自己选择了这条伴随着血腥黑暗的路,原温初虽然担心,仍然放手让他一搏。
不过看上去,他似是适应良好。
她抿了抿唇,声线柔和。
“跟着郑尧兴后头跑场子,感觉如何?”
陈实抓了抓自己头顶上头的那顶鸭舌帽,他老老实实的实话实说。
“感觉?感觉自己胆子大了许多。”
原温初开玩笑地问他。
“大到什么程度?敢砍人了?”
她这句话纯粹只是开玩笑,但是对面的少年却因为她这句话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他神态之中显露得一丝慌张,却显然并没有把这句话当成玩笑话,然后原温初听见陈实低低地说道。
“如果一定要砍,我会动手。”
陈实抬盯着她看,少年的眼瞳还是明亮的,但是比原温初最初看到陈实的时候,里头多出了一些晦暗的东西,像是黑暗之中一盏摇曳烛火,烛光深处的情绪,让人看不透彻。
原温初突然怔住了。
陈实向后退了两步,他说道。
“如果一定要有人手上染血,那是我比较好。毕竟我天生贱命一条——郑哥说了,道上混的,不能怕事。有的时候,自己不狠,就得忍受旁人的狠。那么还是把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头比较好。”
原温初想要说什么,陈实却突然说道。
“原大小姐,我是跟了郑哥,我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起来的。你千万要小心一点,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如同顾家小少爷那样的人,是很少的,更多人只想要贪恋你容貌,窥探你家世,这世上,多得是野狼一般凶恶之徒,就好像华必文华必武那对兄弟。”
“原大小姐你能先发制人一次。未必每一次都能得到先机,有运气。”
原温初挥了挥手,她觉得陈实太忧心忡忡了。
可是第二日,她就知道,陈实的话有他的道理,这少年一语成谶,警备司那边传来消息。
华必武越狱了!
没人说清楚他是如何越狱的——但是他的确消失不见。
得到消息的陈实气喘吁吁地来找原温初,外头下了好大的雨,他举了一把半旧的灰伞,站在雨里头,竭尽力气地喊她的名字。等到原温初走过去,就看见对面的少年紧张到了极致的眼睛。
“原大小姐,你这几日千万不要出门!”
“若是一定要出门,必定要让人跟着才好。华必武越狱了——华必武一定会来找你!”
“他一定会来报复你,你千千万要小心。”
对面的陈实,紧张到了极致,他浑身都颤抖着,他紧盯着原温初的眼睛,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陌生人的车,不论是谁派来的也不要上。这里头说不定有他哥哥的手笔,他哥哥自己不越狱,却让华必武出来,是知道他就是一条穷凶极恶的疯狗,想要让他打头阵。”
原温初同陈实对视,瓢泼大雨里头,她凝望陈实的眼,陈实极少瞧见原温初有这么平静的神色,他心中咯噔一下,却有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等等……原大小姐,你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你想要做什么?”
原温初回望他,她平静地说道。
“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么?”
“既然他一定会来找我的话,他便无法逃到其他地方,过完他的下半生。那样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怎么会让他偷渡到其他地方,逃出生天,痛痛快快的过日子?”
陈实听见她这样说,立刻在心里头明白了她的心思同主意。
她要把她自己当做诱饵,她要引诱华必武入瓮。
可是这样危险的事她怎么能做。
陈实一瞬心乱如麻,他没有这个胆子答应她,更不可能拿她的性命冒险。
华必武越狱,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原温初的胆子比他想的大。她的反应也比陈实想的要冷静无数倍,陈实盯着她的眼睛,他却摇头,不论如何都不肯松口答应。
“不成,谁做诱饵都可以,但是原大小姐你不行,我跟着郑哥跑腿,我会盯着码头,他如果想要离开港城,不论是去内地还是逃去东南亚,都需要从码头走,他肯定要偷渡的,他又拿不出身份证明,外头到处都在抓他——轮不到原大小姐你冒险。”
少年似是怕她当真动了这个心思,话语都说得飞快,他的眼眸转动都不转动一下,说的话认真严肃到了极致。
“原小姐,你不要做这种以身犯险的事。”
“如果我说服不了你,我要去找能说服你的人来。”
陈实这么说,急匆匆地便离去。
原温初因为他的强烈反应而愣住,她心中理所应当地以为陈实会让顾铮行来说服她,但是她若是下定决心,即便是顾小少爷拦不住她,但是她这一次却没有猜中陈实的心思。
下午的那场雨,越下越大,等到了傍晚,瓢泼大雨里,几乎看不见人影。
但是原温初今夜却要顶着这样的大雨出门。
陈实说找人来,却许久不见人影。
原温初今夜是必定要出门的,不论雨势多大,哪怕外头下刀子,她都不退缩,更加不会因为可能出现报仇的华必武,就缩在法华学院哪里都不去。
因为今日是黄道吉日,也是原温宁同何礼峰的订婚宴。
这个大场面,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够不到场?
她不可能错过。
她正在思索着这么大的雨,怕是难以找到车夫,一辆漆黑轿车停在门外,然后车门缓缓打开,一只手撑住了一把大伞,隔了雨幕窥探她。
黑沉沉的雨伞,雨水打在上头发出响声,对面的男人穿了皮鞋踩踏在雨水里头,一步步地朝着她走过来。
雨势太大,让人视线模糊。
原温初甚至有些看不清楚对面的脸颊,她下意识地以为是顾铮行,以为是陈实让他来劝自己,但是对面的人却一步步地迈步到她面前,然后同她对视,她同他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半。
隔着瓢泼大雨,她终于看清楚了对面的男人的脸。
不是……不是顾铮行。
而是一个令原温初感觉到意想不到的人物。
他站在她对面,雨水纷纷落下,即便打了一把大伞,他的半边手臂仍然已经被雨水打湿,然后原温初听见他优雅而又冰凉的声音,青年略微躬身。
“原小姐急着出门么?我可以送原小姐一程。”
“我弟弟今日有事要办,我替他来。”
顾铮洲,这个男人今夜,又化身成了原温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地下暗庄里头斩断人手指,不动声色狠戾的那个男人。
他没有戴眼镜,雨水纷纷扬扬落下,他举着伞,手掌握紧伞柄,他人比冬日的雨水还要更显三分凉薄意,有沁入骨髓的冷漠阴寒。
他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说道。
“走吧,原小姐。”
“你去何处,我送你。”
而就在不远处,其实停了另外一辆车,那一辆车上坐了两个人,开车的是郑尧兴,坐在后头的则是殷惜,殷惜本来已经打算打开车门的手掌猛然之间顿住,他握住车门,眼眸微闭,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息。
郑尧兴的表情,明显有点儿慌张。
“头儿?头儿该怎么办?”
雨势太大,模模糊糊的一片,他根本看不清楚谁对谁,就看见远处亮光,一辆车停在原温初面前,然后走下来一个人要带她走。
“我们不是来接她的么,听说那个杀千刀的什么华必武越狱了,她的处境危险得不得了……”
否则头儿不会听到陈实的话,就推了一个重要到了极致的会议,让自己立刻开车赶到这里来。
头儿知道今日是原家二小姐原温宁的订婚宴,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天气再恶劣,原温初也一定会出门。
隔了这么大的一场雨水,郑尧兴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他只能根据大概身形判断是个男的。
原温初居然跟在他身后上了车,肯定不会是华必武——莫非是顾铮行?他又抢先了爷一步?
可是爷儿刚才为什么不下车呢。
明明赶了这么久的路赶过来,一路上因为大雨黑灯瞎火,他作为开车的人都心惊胆战,生怕有个意外,直到车停稳,却没有想到还是被人抢了先机,让原家那位大小姐上了前头那辆车。
郑尧兴从后视镜里头,能够看得见殷惜的表情。他低眉敛目,神情之中,似是在忍耐什么,又似是有些踌躇,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去何家。祝贺他们家少爷今日订婚宴。”
殷家本来作为原家的远方亲戚,不论如何也能分润到一张请帖,但是殷惜拿到手的时候,看了一眼就丢到一旁,眼下他却指名道姓地要去祝贺,显然根本不是在意原温宁,而是在意同样要去庆贺的原家大小姐原温初。
郑尧兴立刻开车,刮雨器尽忠尽责地把雨水刮开,才能勉强看清面前道路。
郑尧兴忍不住问。
“头儿,你是不是……觉得原大小姐不会选你,才没下车?另外那个来接她的人,是不是顾铮行?”
殷惜没有问答他,郑尧兴自讨没趣,他却还是不肯死心。
“为什么不让原大小姐知道,头儿你一直在偷偷帮她?那个顾家小少爷傻乎乎的——明明头儿你做了不少事情,功劳却都是他的……”
殷惜打断了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下雨天专心开车,否则容易出事故。”
郑尧兴不说话了,他们这辆车跟在前头车屁股后头,但是距离很远,这么大的雨,前头未必注意得到。
……
前头的那辆车上原温初同顾铮洲一同坐在后座上,司机开车极为稳当,同开车喜欢横冲直撞的顾铮行有天壤之别!
顾铮洲则是极为冷静地盯着身旁的女孩,这么大的雨,不论如何都会显得狼狈,但是她的发丝被雨水打湿了几缕,反而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原温初说道。
“今日是我庶妹,同我前未婚夫的订婚宴,我总不好缺席,所以得赶去……祝贺她们。”
那司机跟没听见似的。
顾铮洲却笑了笑,他的眸光意味深长缭绕过一圈,又落回到原温初的耳垂上,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那请帖还是我让人送来的。毕竟顾家消息灵通,早早知道那消息。”
“前未婚夫?是那个登报退婚的何礼峰么?是他没有眼光。”
“你说庶妹 ,庶妹这个说法,倒是很新鲜。听说你同你妹妹同父异母,看来,你同她并不亲近。”
“不过何礼峰登报退婚,又另外同你妹妹订婚,这事情做得难看。”
“传出去,也不好听。”
原温初不冷不热地说道。
“姐妹便要亲近么?”
“他们自然不怕难看,毕竟不顾脸面,敢做,便不怕旁人说闲话。”
顾铮洲却点头认同她这句话。
“的确。不过——今夜毕竟是个大场合,原大小姐打扮得有些素净。尤其是欠缺了一副精致耳环做点缀。我上一次,在港城小姐评选大赛之上赠送给原小姐的那一副,原小姐是觉得不够合心意么?”
“还是说,原大小姐只想要佩戴我弟弟送的首饰,看不上我赠的?”
顾铮洲的这句话问得让人不好回答,原温初知道对方是顾铮行的哥哥,他即便试探她,她也不会表现得太过失礼。
倒不是她畏惧,而是她不想要让顾铮行难做。
她坐在车上,挺直腰背,神态自若。
顾铮洲的态度暧昧奇特,他的眸光还是没有离开原温初的脸颊,原温初知道他在看自己,那灼热的视线,仍然恣意游走,同顾铮行的眼神不同,他这个哥哥平素瞧着内敛斯文,但是眼下放开瞧她,却多出几分恣无忌惮无所畏惧。
已不是少年人的情不自禁。
是眸光更深沉,更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浮浮沉沉的欣赏——或许还有更多。
她听见顾铮洲说道。
“我听我弟弟顾铮行提过你。他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说他见你一眼就心动。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年幼,却不是随便就蠢蠢欲动的那些小男孩。”
“他口中的你,好得令人好奇。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那些美好辞藻。”
原温初坐在车上,顾铮洲的声音里头的笑意层层叠叠晕染开来。
“他没夸大其词。论容貌气质,你是我所见极致。”
……
车停下来的时候,雨势好像终于小了一些。顾铮洲给她打伞,他又恢复成彬彬有礼绅士,仿佛车上那个眸光灼灼刻骨的男人不是他。
他眼眸盯着眼前的路灯,说道。
“看来何家不怎么重视你那位妹妹。”
外头其实已经停了不少车,但是大概是因为今日下雨,车的数量不多,显得稀稀拉拉,这场地外头也没什么装饰,令人忍不住怀疑,是否当真要举办一场港城两个大世家联姻的订婚宴。
原家那边,原实牧本就觉得二女儿年纪还小,还在读书,根本不热衷于让她订婚嫁人,何况何礼峰同原温初退婚。
是他最最看不上的一家。
无奈原温宁就认定了他,白秀岚再三游说,他才强忍着怒气答应下来。但是却不想声张操办,何家那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有广邀好友,才显得格外清冷。
原温初踏着小路前去,那门厅的管家要请柬,她略微一怔,却是身旁的男人抽出一张请柬来,然后他说道。
“她是我女伴。”
原温初看了他一眼,那管家让开一条路,他笔直向前走去,原温初跟在他身后,她觉得很讽刺,她是今日订婚的原温宁的姐姐,却借助旁人的名头进来。
她当然知道,白秀岚不发她请柬,是不想要她来搞破坏。
她唇角略带了几分凉薄讥讽,而走在她前头的顾铮洲,则是用她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
“看来你继母同你妹妹,一点也不欢迎你。”
“据说你们关系极为紧张,已经闹崩是真的。你今日来,是要落她们的脸面?”
原温初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往里头走才终于有了三分人气,上头支了棚子挡雨,雨伞终于可以收起来,而等到进入屋子里头,瞧见里头的亮光,才总算感觉到几分喧闹气氛。
原温宁今日穿了漂亮精致小礼服裙子,也是西式的那一种。
甚至款式,都同原温初穿去参加的港城小姐大赛第一场的那一件很相似。
她讨厌原温初,又处处要学她。
她穿着西式礼服裙,举着酒杯,同何礼娜凑在一块,两个姑娘都是眉开眼笑,气氛其乐融融。
白秀岚也到场了,她如今已经显怀,不能再穿紧身旗袍凸显身段,但是她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皮草,远远瞧着比自家女儿还要出挑些,站在那里,的确也引人注目,她本有成熟韵味,出院之后养了几日,也没有之前那么憔悴不堪。
她打着圆场。
眸光时刻关注着走进来的客人。
看到顾铮洲的时候却一愣。
她没见过顾铮洲,但是港城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这么年轻英俊有气势的男人?
她本来以为自己板上钉钉的未来女婿何礼峰,放眼全港城青年里头,已经算出挑。
但是这个男人一走进来,给人的感觉就是眼前一亮,视线根本挪移不开。这么年轻英俊,配宁宁倒也不错,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她心里头还在细想,却在看见从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背后,走出来的女孩的时候,脸颊都抽搐了一下。
怎么会是她!
怎么会是原温初——她不是特意没有给她送邀请函,她怎么脸皮这么厚?
今日是宁宁的订婚宴。
她一点都不欢迎她。
她怎能不请自来?
瞧瞧她那惹人憎恶的派头吧,倒像是她才是此处的主人,她忘记了她被何家退货的事情了?
她今日来这里,不怕丢人么?
白秀岚心里头一口气顺不过来。
不过原温初来都来了,若是开口赶她走,闹起来,今日是宁宁大日子,还是宁宁丢脸。所以白秀岚只能忍住心里头那口气,继续招待宾客。
原温初环顾四周。
原温宁也看到她了,她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怎么会来?”
她的表情有点难看,何礼娜本来还在同她一块笑闹打趣,看着她脸颊之上的笑意猛然收敛起来,她一怔,然后顺着原温宁的视线看到原温初,她的表情也有点不耐烦起来。
“原温初怎么会来,她不是这港城第一等抛头露面的大忙人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这话是讽刺原温初去做那个什么港城大赛的评委。她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她瞧见自家哥哥何礼峰每日早上都盯着报纸上。
眸光灼热得好似要把报纸烧一个洞。
而且何礼娜有一日早上,还撞见了自家哥哥偷偷地将原温初的照片从报纸上剪下来,然后揣好,她看见的时候几乎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这居然会是自家哥哥做出的事情。
她几乎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错。可是那却是千真万确。
她后来,乘着哥哥不在去茶楼的时候,偷偷溜进哥哥的房间——他居然买了那么多份报纸,那些模糊的照片,都是原温初!
他疯了么?
她只是被他退婚的前未婚妻!一个闹得港城满城风雨的放□□子,他要订婚的是宁宁!
她在心里头拼命催眠自己,哥哥是因为讨厌原温初才这样做,就如同扎小人诅咒对方一眼——她也担心宁宁不高兴,所以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原温宁。
她听原温宁说,原温初今日不会来。
她起初还很高兴——但是如今原温初就出现在她面前,轻而易举地吸引掉人的视线,她想到还在楼上的哥哥,心里头一下极为不安,她都没把握,哥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原温宁还在摇晃着她的手臂。
“真讨厌……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我难堪。娜娜,你大哥怎么还没有下来,我们上去催一催他吧?”
何礼娜心神不宁。
“我大哥……应当快下来了吧。”
她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头顶传来低低笑声。
“这么盼我下来?”
何礼峰从楼梯上头走下来了——他的眸光本该一心一意盯着自己订婚的小未婚妻,但是他走在楼梯上,一眼却瞧见站在门旁唇角噙着笑意的原温初,他的眸光猛然凝固,再也挪移不开,他以为自己很冷静,但是那瞬间却突然心乱如麻。
原温初……她也来了?
他明明是刻意求的做她妹夫,如今心中却乱成一片,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迈脚。
他居然有点后悔。
一时冲动同原温宁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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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后悔莫及的前未婚夫,可真是……活该啊。——by我们悠闲看戏的原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