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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浑说。”姜韶的语气不无责备，“就算不是苏忌，你难道不打算嫁人了吗？”
姜翊却已经不愿意继续与他说这个话题，答了一句：“所以啊，嫁谁不一样呢。”她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站着的容迟，微一偏头，扬起笑脸招手道，“容二公子！”
容迟呆滞了一下，随即走到姜韶身边坐下：“这个时节，你们兄妹还有空谈这些？”
“不然呢，聊一聊此生志向，未平夙愿？”隔着姜韶，姜翊托着腮，“容二公子怎么这个时辰醒来了？”
容迟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自己刚做的噩梦，只是回了一句：“守城之将，难道要睡到日上三竿吗？”
姜韶坐在二人中间，沉默了许久才道：“战事若了，你们想去做什么呢？”
姜翊率先打断他：“别，千万别。”她叹了口气，“所有现在立下的指愿，不过是为了将来一定不会如愿时候难过的方便些，我不想伤心。”
容迟缄默地将手中的短柴掰成两半：“说得对。”
“你们两个可真是够明白的，可见，没有远在天边的心上人。”姜韶带着几分嘲弄玩笑地意思看向姜翊，“所以无悲无喜了无挂碍。”
容迟勾了勾嘴角：“我的确没有。”
他此话未落，三声急促而尖锐的号角声猛地响起来，有人狂奔而来报信的声音：“将军！白竹夜袭我军大营！已经越过国境了！”
姜韶和容迟对望一眼，同时站起身，他们站得太快就像两颗忽然破土而出的竹笋，让姜翊原本紧张的情绪被这个念头猛地打断了，一时间甚至有一些想笑。
“埋伏的弓弩手已经就位了吗？”容迟一边披甲一边道。
前来报信的人道：“早就埋伏好了，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容迟折过身，看了姜韶一眼：“你留在营帐中安顿各处，照顾你家人，我去瞧一瞧。”
姜韶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
容迟疾走而去的背影在夜幕中像是一颗陨落凡间的星辰，他的战甲在月光下折射出极亮的光泽，令姜翊忍不住走神道：“他的战甲好漂亮。”
“你每日在想些什么？”姜韶忍不住责备道，伸手敲了敲姜翊的额头。
姜翊有些吃痛地捂住额头，怨愤地看着姜韶。正欲开口，忽然闻得一声战马的嘶鸣声，不由一惊：“姜红篱！”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前去营帐勘察姜红篱的去向，却已经看到红色的软甲在夜幕中一闪而过，姜红篱高挑清丽的背影总像是一面镜子，因为至真也至纯所以令别人自惭形秽。
“她的确巾帼不让须眉。”姜韶轻轻地说道。素日他一定会考量如此言语是否会误伤听到这句话的人，尤其此时又是姜红篱勇往直前而姜翊安守军营的时候，可他了解姜翊，从不会为别人如何为难自己，“其实，夜袭，开战，是日日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不必如此积极。再过两日，她或许就会习惯，有时开战时，不得主将之令就必须安守军营。”
姜翊笑了笑：“瞧大家习以为常的样子，他们的夜袭估计也是试探试探罢了。”
“的确如此。”姜韶看了姜翊一眼，“我的意思，你来了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必然可以对白竹起到些震慑之意，至少让他们误以为援军将到，自乱阵脚。”
他顿了顿：“容二公子却不准。”他看了姜翊一眼，“他担心你的名声，担心你来昭城的消息传到陛下耳中，让陛下迁怒于你。”
姜翊没有料到容迟竟会拦下这个消息不许外传：“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陛下迁怒与否？”
“他自己为名声，为陛下的怀疑累及自身多年，自然不愿别人也受此折磨。”姜韶微微笑了笑，“你留下来可以，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你到渭水的消息，还是不要传出去了。”
外头的号角声一刻不停，火光也渐成冲天之势，
姜翊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姜韶还能顾忌得到这些东西，正欲开口劝说，忽然听到不远处角落里几个陌生，甚至带着口音的声音。
“将军每场仗都要亲阵，就算是铁大的人都受不住啊！”
“他战死了，换来的可是平昌王府此生的富贵荣华，要我，我也上啊！”
“也是，眼瞧着陛下就是要他死嘛。”
“我们又何必在这里陪他送死？陪他死吗？不如我们跑了算了！”
“说得对！谁要陪他送死呢！”
姜韶听到这里，猛地拔出手中的长剑：“不战而逃，是为死罪！”
姜翊背过身去，不去看姜韶做了什么，可却听到了长剑没入盔甲的声音，听到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停止的喊叫。
姜韶原是那般温文尔雅的人，到了军营，成了戒律贴条的执行者，竟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可以对胆怯懦弱的人挥刀而向。
可他其实一点错都没有。
她的心猛地一抽，不由地感叹道：“黄沙，战马，大漠，烽烟，那么多人笔下的战场风光，壮烈景象，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原来是杀戮，白骨，鲜血，死亡，仇恨。
原来就是家破人亡，后继无力，君臣离心，父债子偿，命如草芥。
这才是战场。
“一点都不好玩。”姜翊回到自己的营帐，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陆吾。”
话音未落，黑色雾气凝成的陆吾匍匐在她脚下，乖顺如旧，只是看上去略略被战场上的血腥气吸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主子。”
他像是猜到姜翊要说什么：“主子，众生令之影卫若用在战场，是无上法器，拥有者，必遭反噬。”
“是啊，谁会准许一个轻易可安四海，可平天下的人活着呢。”姜翊摇了摇头，“我不是要用影卫灭了白竹二十万大军。他们也是众生，也是人，不该只因为立场不同，所属他国便活该被杀。”
陆吾略略松了口气，小声道：“那主子叫我来……”
姜翊将手轻轻搭在他头上：“我来战场的原因，只是要护着他们。”
陆吾小声道：“陆吾不知是谁，请主子明示。”
“保护好姜红篱和大哥。”姜翊的声音忽然低下去，“还有……容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