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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翊抱着新的食盒跨步进客栈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今日的客栈似乎格外安静一些。
店家又在那里窃窃私语，说什么，镜南城涌入了一批黑衣剑客，不知什么来历，也不知道来做什么，一进镜南城便四散开来，踪迹难寻。
想必是镜南城混入了什么大人物。
姜翊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但是若是金陵城的人知道了消息来镜南城找他们，总不至于要黑衣剑客吧？直接大军压城，吓也能把自己吓死。
她推开容迟房门的时候，没有看见陆吾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正要张口叫陆吾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一阵疾风，她猛地闪开，却看见了立提和立拂两个虽然只见过一两面却记忆深刻的暗卫。
还好，他们是容迟的人，不是来抓他们的人。
“容迟呢？”姜翊忍不住开口问道。
立提率先讥嘲道：“姜大小姐居然还有颜面问及二公子？若不是姜家，公子又岂会落到这般地步？”
“姜家……怎么了？”姜翊有些茫然地反问道。
“看来姜大小姐不知道，镇国将军，您的父亲，屠了平昌王府五百亲兵侍婢幕僚，如今的平昌王府，横尸惨状，人间炼狱。”立拂的语气是极致压抑的平静。
姜翊浑身一抖，手中的食盒猛地坠地。
重新打了一份的食盒，仍是逃不了这碎落一地的结局。
“二公子，我们走吧。”立提朝着姜翊身后叫了一声，姜翊猛地一转头，却发现容迟原来一直都站在窗前。
他脸色依旧惨白如纸，衬得眼眶格外红。一身玄色竟与窗棂融为一体，让姜翊一时间没看出来。
“容迟，节哀。”她有些难堪地张口，却的确，只能说出来这两个字。
倘若世间之哀愁当真可以节制，又岂会有那么多场悲剧。
容迟挑了挑嘴角，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我要去西北了，那里的守城将士皆是我父亲的老部下，几十万兵马可用。”他语气冷淡漠然，“我不愿不告而别，想了想，还是要和姜大小姐道个别。”
姜翊艰难地扯动唇边：“你身上新伤叠旧伤，这样走，会要了你的命的！”
“我的这条命，早就不要紧了。”容迟语气依旧平静地仿佛换了一个人，“可我一定要让该死之人，为此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漠然地向下扫，落到了姜翊脚边跌落在地的食盒，却恍若未见，抬腿打算离去。
姜翊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容迟，对不住。”
知道没有用，知道她没办法代替姜家做任何事，可还是，忍不住要这样说。
对不住你所有的颠沛流离，家破人亡，对不住你昨日少年鲜衣怒马，今日全城通缉伤痕累累。
她只感觉到面前碧绿锋芒一闪，像是一道炸裂在屋子里的闪电，姜翊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迟钝地抵住，容迟赤红的双眸还是落下了一滴眼泪：“世人皆知我容迟十恶不赦，姜大小姐还是离我远些。”他一字一顿，“你再靠近，我就杀了你。”
姜翊不知道胸口的钝痛到底是不是因为那刀鞘，可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容迟。
其实，在那匕首抵到胸口之前，她无数次可以召唤陆吾的，可是那是容迟，姜翊从来不信，他会害她。
只是，到底还是落到了这一步。
她可以说，她为了他，已经跟姜家断了联系，可是说了之后，又能怎样。
姜翊不愿承认的家族，父亲，却是她没办法分割的存在。她和他，莫名其妙，因果循环一般，成了世敌。
于是，姜翊定定地看着容迟，平静地说：“容二公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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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迟和立提立拂消失之后的很久，姜翊都没能缓过神来。她站在那一片狼藉的中心，抬手，抹掉脸上的一滴眼泪。
她总以为他是她的朋友，可却忘了，自己是否可堪做他的朋友，自己可能做到永不欺瞒，相携相助。
就算她做到了，她背后的氏族，也做不到。
她蹲下身，慢慢地收拾着一地的狼藉，鱼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扑面的香甜，可她的嗅觉倒像是被什么东西闭塞住了，什么都嗅不到。
她终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陆吾。”
陆吾闪身在她背后，又是一阵黑雾幻化出他的轮廓，看到姜翊这般失魂落魄的身影，陆吾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小声道：“主子不唤陆吾，陆吾没法子主动上前，主子，容二公子醒了。”
姜翊苦笑：“我知道，他醒了。”
她转过脸，看着陆吾：“他走了。”
“啊？”陆吾倒是没有预料到此事，看了一眼姜翊，“主子，是因为此事难过吗？”
姜翊被他这一问也犹豫了起来，站起身，轻轻说道：“我不知道。”可是只是过了一瞬，她又开口，“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陆吾看着她：“什么样子？”
“我用了很久，装作无懈可击。可是因为容迟，对一切生了指望期待，想要像守护竟儿，守护小时候的姜翊一样，守护他一次。”姜翊的眼泪又淌下，带着她自己都不明白的难过和心酸，“原来，凡事一旦有了期待，就注定会失望，绝望。”
她慢慢地仰起头：“谁也不怪，怪我自己，自己都保不了，却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保得了容迟，保得了众生。”
她回头，看了陆吾一眼：“我们离开镜南城吧，去昭城，就算孤老一生，我也想要待在一个，我曾恣意的地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迈动脚步，就感觉铺天盖地的眩晕感传来。
一直撑着她的那口气，到底还是被容迟彻底带走了。
她用了很久决定做他的朋友，可反目成仇，真的只用了一瞬间。
好在，也没什么人需要再照顾了，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倒下来，躺在一地碎片之中，食物的湿润微烫侵入她后背的衣料，彻底弄脏了她的衣裙。
碎片切入后背的时候真的好痛，痛得她没来得及昏迷一瞬便猛地清醒过来。陆吾大惊失色地表情仿佛自己躺在棺材里睁开了眼一般。
她躺在地上，安慰地看着他：“没事，我躺会儿就好了。”她长长叹了口气，“真可惜，我很喜欢身上这件衣服，也很喜欢鹅黄色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