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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阳不理会大飞插科打诨，接着说道：“那时候戚教授已经年近五十，虽然每天梳洗打扮，非常注重仪表，也掩盖不住他日渐稀疏的头顶……”
陈佳阳说到这里，站在一旁的李克突然发出“咕”的一声怪响。我们都有些不解地向李克望了过去，只见他涨红了脸，两颊略略有些鼓起，似乎想笑，却又强忍着不敢笑。
我心中暗想，李克喜欢陈佳阳，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戚教授的故事也是李克最先提起的，陈佳阳对此非常不满意，因此李克不敢再说，一直保持缄默。此时看他的模样，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只不过拼命忍住，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如此看来，李克想起的可笑事情一定是陈佳阳不愿意听到的，所以他才会如此紧张。
陈佳阳瞪了李克一眼，又顺带着瞟了我一眼，冷冰冰地说：“李老师，你有话就直说吧，免得有人以为我和你有什么特殊关系，封了你的嘴不让你说话。”
李克双手乱摆，口中说道：“没有没有，我哪有什么话说……”
李克话音未落，大飞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李老师，你就不要谦虚了。咱们都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出来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如果你不想让咱们和小陈起误会，还是老老实实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吧。”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李克，他成了所有人关注的中心。这让李克有些惊慌，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仍然不肯张口。陈佳阳右脚在地上跺了一下，嗔怒着说道：“李老师，你有话快说！否则我真生气了！”
李克没有办法，只好开口说道：“我没啥重要的事情要说，只不过想起那几年、那几年戚教授的一些事情……这些事也没啥好说的，都是学校老师和家属乱传的。有人说戚教授本来是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只是他到区文化馆工作不久，浩劫就结束了。他那个大队书记老丈人在运动中犯了错误，被开除党籍，一撸到底，赶回家里去当农民。老头在浩劫中干了不少坏事，倒台之后，天天被村民辱骂威胁，一些小孩子看见他出门就往他身上扔土块、石头甚至还有粪便。他家的玻璃窗天天被人用石头砸碎，后来没钱换玻璃，只好用木板钉死，从此家里暗无天日……”
我心想李克是物理老师，按理说应该是一个逻辑缜密的人，怎么说起话来跟我和大飞一样没有重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明明是要说戚教授的笑话，结果又说到他老丈人身上。唉，师范学校就是师范学校，师资力量实在让人担心啊。
我想到这里，无意中与陈佳阳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只见她的目光中尽是嘲讽之意。我心下一寒，暗想如果她知道我在心里如此编排师范学校，她肯定更加鄙视我。我和她原来的误会还没有消除，万万不能再惹她生气。于是我急忙装出一副毕恭毕敬地模样，冲着陈佳阳点了点头。陈佳阳“哼”了一声，将脑袋转到了一边不再理我。
只听大飞嚷嚷着说道：“我说李老师，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你不会告诉我们戚教授原来生着一乌黑浓密的头发，因为他老丈人倒了大霉，戚教授焦虑伤心之下，这才变成了一个秃子吧？！”
李克连连摇头，口中说道：“不是不是。你不要着急，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戚教授的老丈人成了全村人的笑柄，每天连家门都不敢出，不久就生了一场急病死了。戚夫人那时已跟着戚教授到城里居住，听说自己的爹死了，要戚教授和他一起回村里奔丧。戚教授本来不想回去，结果被戚夫人打骂了一顿，不得不回到村里。哪想到老书记的丧事闹了笑话，全村不只没人参加葬礼，而且每家每户还放鞭炮庆祝，比过年还热闹。戚夫人埋了老书记之后，和戚教授仓皇离开，再也不敢回家乡看一眼。
“戚教授娶了戚夫人，只是将她当作工具和跳板，对她可以说没有半点爱情可言。等到戚夫人生了两个孩子，徐娘半老，身子肥胖变形，又没什么文化，在戚教授眼中，自然是一个粗鄙不堪、蠢笨无比的农村大老娘们。因此戚教授在外面就有了许多不清不楚的绯闻。戚夫人家务活什么的一窍不通，抓戚教授的作风问题可是一抓一个准儿。她为了断绝戚教授在外面乱搞的念头，强行逼迫戚教授七天才能换一条内裤，十天刷一次牙，半个月才能洗一次澡。每天早上出门前，她都会把戚教授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一头黑发弄乱，并且嘲讽戚教授说，你把头发弄得像狗舔的一样，又想去勾引哪个小娘们？结果那几年戚教授一身怪味，张嘴说话时口臭能把人熏出二里地。而且因为戚夫人下手没有什么轻重，每天早上将戚教授的头发弄乱时下手有些重，一来二去，戚教授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日渐稀少，最后变成了一个地中海。整个人也邋遢无比，弄得全单位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戚教授虽然看不上戚夫人，但是忌惮着老丈人还当着大队书记，知道这个老东西心狠手辣，在运动中手上是沾过人血的。如果自己对戚夫人稍有不敬，老头找上门来闹，传出去自己成了一个陈世美，好不容易到手的区文化馆的工作必定要丢了不说，依照老头的狠毒性格，弄死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因此面对戚夫人的蛮横性子，戚教授只能一忍再忍。等到老头死了之后，戚教授总算是看到了解放的曙光。他翻身农奴把歌唱，不再理会戚夫人定下的种种规矩，每天刷牙洗澡换内裤，把自己整得香喷喷的，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只是很可惜他那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戚夫人摧残得太严重了。虽然他用了各种洋方土法想要护发生发，最后仍然变成了一个严重秃顶的老男人。”
李克说到这里，略停了停，偷偷看了陈佳阳一眼，嗫嚅着说道：“刚才、刚才我就是想起了学校里流传的戚教授的这些故事，所以忍不住想笑，没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