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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教授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转头看了一眼遮断来路的雾气，接着说道：“只是在和他争斗的过程中，我对他越来越了解，甚至从内心来说，我非常理解他的那些做法。我想他也同样了解我。他的孙子死了之后，别人看他犹如行尸走肉，但是我却看出他正在思考问题。在咱们被那条巨大的壕沟断绝了退路之后，他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盛教授说到这里，眉头皱成了一个“八字”，看了我们一眼，这才接着说道：“你们不必用这样的眼光来看我。我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是说他的大脑被别人取代了，而是他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他看我的目光已经不一样了。此前他不屑于看我，即使目光偶尔落到我的身上，也是一副想要杀了我的模样。但是从白骨山顶走下来之后，尤其是看到那条壕沟，他已经能够很坦然地与我对视，而且目光中也没有了恨意。”
盛教授话音方落，毛向南接口说道：“照你这么说，老吴难道已经勘破了生死，顿悟了一切，达到了无我相、无人相的神佛境地？”
我听出毛向南话语之中的讽刺之意，正想劝他不要这样说话，却见盛教授点了点头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应该是这样。不过吴中信却不是咱们这些人中第一个看穿了这个混沌世界本质的人。第一个人是老金头。他在消失之前，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想就是这些话启发了吴中信。在老金头消失之后，吴中信一直沉默不语，就连刚才大卡车从咱们身边掠过，他也没有丝毫惊讶。你们应该记得他在这一路上的表现，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可是面对奔驰而来的大卡车时，他却并不慌张。我想那个时候他已经觉悟了。当他彻底想明白眼前的一切时，就和老金头一样，从咱们中间消失了。”
我们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觉得盛教授这番理论高深莫测，但是实在有些扯蛋。虽然自从进入这座大墓之后，各种违背科学常识的怪事层出不穷，但是将这些事情扯到了神学领域，却是我们不能接受的。崔明友是一位有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陈佳阳、李克、毛向南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杨柳儿虽然只是一名护士，可是好歹也是大专毕业，冯渭来自北宋，不懂现代科学知识，不过他学识渊博，而且严格来说他是一个无神论者，又受了我们这些人的熏陶。所以对于盛教授这番玄之又玄的理论，众人都感觉不能接受。
盛教授显然从我们的表情上看出了我们的心理活动。他指着我说：“小孙打死了那两个下棋的老头之后，大家看他都像看到了魔鬼。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入了魔道。人人都害怕他杀得兴起，将咱们全都干掉。各位，我说得没有错吗？”
众人沉默不语，就连陈佳阳都没有站出来为我辩白。我知道即使大飞留在这里，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盛教授说的都是事实。
盛教授接着说道：“我和小孙没什么深交，不过我得承认，这小子的身上有着我们都不具备的韧劲和狠劲。他原本要被那股力量拉入深渊之中，可是居然又被他爬了上来。各位还记得吗？小孙清醒过来之后，吴中信说过一句话：‘你说的对。他们是因为你而消失的。’”
盛教授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目光中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只听他说道：“我理解吴中信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咱们看到的那两个下棋的老头，其实就是为了小孙来的。也可以说冥冥之中，有一个人或是某种力量，想要诱发小孙身上的暴戾之气，所以让这两个老头出现在咱们面前。对于一个人来说，随着不断成长，阅历不断增加，这才能够辩明是非。即便与别人产生了矛盾，绝大多数人都会通过正当方式去解决。但是对于心智不成熟的儿童来说，他对别人的恨意，或是为了某种期望，往往很直接地想到‘杀死他’这个手段。比如说很多小孩子，看到别的小孩子家里有人去世时可以吃酒席，可以请假不上学，于是他会对自己的父母说，我奶奶什么时候死，我爷爷什么时候死？对于成年人来说，这种想法是不会出现的，也是十恶不赫的，但是对于儿童来说，这种心理再正常不过了。”
我看着崔明友、陈佳阳、杨柳儿等人个个一脸惊愕，不过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惊恐了，显然他们对盛教授的话多少有了一些理解。只听盛教授接着说道：“小孙因为幼年时的经历，最初只怕也是想要杀了这两个人。但是长大之后，自然不会再有这样幼稚的想法。不过对这两个老头的恨意仍然深藏在心底。刚才他又看到这两个人，潜藏在内心的暴戾瞬间爆发，很快将这两个老头杀死。按照引诱他杀人的那个人的设想，小孙就此会变成一个暴徒，顺势会将咱们全都干掉。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不但没有追杀咱们，反倒涅槃重生，彻底放弃了暴力。于是那两个老头的尸体随之消失了。所以吴中信说，那两个老头是因为小孙而消失。”
盛教授说到这里，看着我说：“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没被那个人拉过去？”
“因为老金，和他儿子老吊！”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盛教授的疑问。接着我向他们讲述了老金头和老吊的故事。我说完的时候，崔明友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忍之色，陈佳阳和杨柳儿更是红了眼眶。
盛教授点了点头，口中说道：“我知道了，老金头的消失也是因为你。你帮助他了结了几十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怨恨，他也解脱了，没有力量能够将他禁锢在这里。”
我嘿嘿一笑，对盛教授说：“其实我没有丧失心智，也要感谢盛教授，还有吴教授、毛教授。当时我似乎看到了你们以前的样子，这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说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对盛教授说：“每个人都有两面，你有，我也有。”
盛教授直愣愣地看着我，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吴中信，我输了。虽然我很不情愿承认，但是你确实比我更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