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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醒来揉揉眼睛,说:“到了?”
我大叹一口气,两只沁出汗的手搓在一起,愤然说:“到了。”
“到纪念馆了?”an问。
“不,到厕所了。”
“不是说去纪念馆吗?”an一脸不解。
我发现聪慧的女孩子犯起傻来比愚昧的女孩子聪起慧来可爱多了。
an忽然醒悟过来,吐一下舌头,说:“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很笨?”
“有一点点。”
“下去吗?”an问。
“下去走走吧。”
“我不了,外面很冷。”
我刚才还以为an邀请一起去厕所,不料到头一场空。但话已出口,就算没事也要下去受冻。车里已经去了一大半人,留下的人很容易让人怀疑内分泌系统有问题或是就地解决了。
车下的一大片空地不知是从何而来,雾气重重里方向都辨不清楚,几辆车的导游沉寂了好多时候,见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亢奋不已,普度众生去厕所。昏昏沉沉里看见前面一条长队,知道那里是女厕所。这种情况很好理解,假使只有一个便池,十个男人可以一起用,而两个女人就不行。厕所边上有一家二十四小时服务的小店,里面东西的价钱都沾了厕所的光,通通鸡犬升天。我想买一瓶牛奶,一看标价十二元,而身边只有十块钱,痛苦不堪。最后决定抛下面子去和服务员杀价。我母杀价有方,十二块的牛奶按她的理论要从一块二角杀起,然而我不精于此道,丝毫不见能把价给杀了,连伤也伤不了:“叔叔,十块钱怎么样?”
我以为这一刀算是狠的,按理不会成功,所以留了一些箴言佳句准备盘旋,不想服务员一口答应,我后悔已晚。抱着一瓶牛奶回车上,顿觉车子里春暖花开。
此时天又微亮一些。我往下一看,停了一辆教委的林肯车,不禁大为吃惊,想这类神仙竟也要上厕所。再仔细往里一看,后排两个神仙正在仰头大睡。林肯果然是无论做人做车都四平八稳。电视台已经开始日出而作了,镜头对着女厕所大门。我仿佛已经听到了几天后如此的报道:“学生们有秩序地排队进入抗日展览馆。”
好久车子才启动。
路上只觉得四周开始渐渐光明。教育局的车子好像畏惧光明,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两边的远山绿水比钢筋水泥有味道多了,可惜这山与爱国没有联系。我突然想如果能和an携手在山上,那——不由转过头看an,an淡淡一笑,扭头看窗外。
……
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看天花板。昨天爱国的内容可以忽略不计,记忆止于到展览馆后与an分别那里。这次出游只在记忆里留下了一个好老师,一首叫《青春无悔》的歌,一个快要握到手的遗憾,一个像设在冥界的厕所,几座青山,几条绿水,几间农舍,最直接的便是几只个“好丽友”。
过一会儿我接到一个电话,他“喂”了半天,那头只有游息缕缕。
“喂,是李云扬吗?我是——”
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像掉在按摩器上,狂跳不止。an约我一小时后广场上见。我喜从天降,连连答应。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像花木兰回到老家,梳妆打扮不停。计算妥了时间以后要了一辆三轮车过去。车夫年事已高,和三轮车一起算怕是已到期颐之年。他上坡有点困难,骑一米退三米。我怕这样下去,不多久就可以回老家了,忙说算了,下车给了钱后广场上跑。看着天高地阔,心情也开朗明媚,想应该是去郊游谈心。我正琢磨着怎样才能将心迹袒露得像高手杀人后留下的痕迹般不易让an察觉。突然一惊,看见an已经站在广场边上,微风吹过,头发微扬。
“昨天睡得好吗?”an问。
“好——好!”我不敢正视,默着一江冬水向东流。
an没说什么,从地上捧起一叠书,调皮道:“哎哟,好重啊——”
我要过去帮忙,an把书往他手里一交,说:“好了,这些都是我做过的习题——别笑我,应试教育嘛,没有办法,只好做题目了。记住噢,对考试很管用的,有的题目上我加了五角星,这些题目呢,要重视噢,为了进个好一点的学校,只好这样子了,做得像个傻瓜一样,你不会笑我吧?那——我走了,再见——”
说完拦了一辆三轮车,挥挥手道别。
我痴痴地站在原地,想还谈心呢,从头到尾他一共说了一个“好”字。低头看看手里一叠辅导书,惊喜地发现上面有一封信,激动得恨不得马上书扔河里信留下。
你好。上封信我没回,对不起。别跟教育过不去,最后亏的是你。这些书可以帮你提高一点分数。你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子,相信你一定会考取市重点的高中。愿我们在那里重逢。
我看过信大为吃惊,自己并没和教育过不去,只是不喜欢而已。我只属于孟德斯鸠式的人物。不喜欢教育,但思想觉悟还没到推翻现行教育体制的高度。因为一旦到这个高度他马上会被教育体制推翻。
我拿着信想,愿望是美好的,希望是没有的。我现在正繁华着,并不想落尽繁华去读书。他不知道许多时候“繁华落尽”就仿佛脱衣舞女的“衣服落尽”,反能给人一种更美的境界。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在我们了解什么是高考之前,我们已将它消磨了一半。(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初中考高中为之中考,高中考大学为之高考。那时候有很多学校的初高中在一个学校,例如我们六中就是一个初一的老师可以一直把你送往大学的校门。你会和他们相处六年也不足为奇。)
十个月后。离中考还有半年的时间。
“一二·九”到底应该唱什么歌,这件事情张磊搞了好几次全民公投都没个结果。张磊曾经抱怨班里同学过分热爱学习,对所有集体活动的参与热情都不高,然而这次大家热情高涨起来,事情反而不好办了。同学们一个个都太有主见、太不落俗套了,班会上大家七嘴八舌提议的候选曲目已经占据了半块黑板。教室本来就被暖气烘得热乎乎的,再加上气氛剑拔弩张,张磊站在讲台上不住地擦汗。
学校规定每个班级要在比赛中联唱两首歌,第一首歌必须在《黄河大合唱》《我的祖国》《松花江上》《义勇军进行曲》当中选择一首,第二首歌则是自选曲目,只要不是情情爱爱这种会让校长心脏病发作的就可以。
于是郑岩提议的一堆歌曲都被毙掉了。
中午,杨允儿一进门就看到了一黑板的歌名,愣了片刻才一屁股坐下来。
“这是干吗呢?”她问。
“‘一二·九’大合唱。
没人注意到他来上课了。张磊正趴在讲台上,淹没于一堆口水之中。
“现在谁还唱《让世界充满爱》和《明天会更好》啊,土不土呀,又不是要赈灾。”
“你不土,你提的又是什么玩意儿,《我的未来不是梦》,欸,那是合唱曲目吗?”
“独唱曲目怎么了,合唱不也就是一群人站成几排唱独唱吗?”
正在大家吵成一团的时候,杨允儿笑着跟我说,“an跟她抱怨,说‘一二·九’快要把他搞死了。”
“她难道是班长?”我惊讶道。
“是啊,在我们小学他就是班长。”
“他们选好要唱什么歌了吗?”
“不是因为这个,”杨允儿笑嘻嘻地合上练习册,“是一班又和二班杠上了。”
一班和二班是我们级的两大尖子班,从第一次期中考试开始就一直憋着劲儿在比试。听说这次期中考试一班的平均分比二班高,学年第一又是一班的于海飞,这种不利的开局让二班群情激奋。
“一二·九”大合唱当然要扳回一局。
“不就是个合唱比赛吗,又不是考试,我以为一班、二班的人除了成绩,什么都不在乎呢。”我诧异道。
杨允儿耸耸肩:“都是长了两条腿的人,为什么不在乎啊?一班比二班考得好,二班就转头说一班都是死读书的四眼田鸡,一班就说有种你们找个比an长得好看的人出来看看呀……”
“an很难做吧?”我不由得想到。
长得好看,但是没有an好看;成绩好,偏偏又被于海飞压了一头;作为班长,又要天然地维护集体荣誉……杨允儿恐怕是和我想到一起了,也开始为an鸣不平:
“本来suansan提议这次‘一二·九’大合唱他们班最好不用伴奏带,自己出人来做现场钢琴和小提琴伴奏,是个亮点。结果不知怎么一班的人也知道了,居然拉出了四把吉他一个架子鼓,彻底把二班惹毛了。你要是现在去楼上看看,应该能在走廊里找到一堆乐器,从三角铁到低音大提琴,整个儿一六中马戏团。”
学习好的人连打架都这么有格调。
正在我和杨允儿闲聊的时候,李妍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张磊张磊,我有个建议!”
“叫班长!”
李妍理都没理:“我听说一班、二班都组了自己的伴奏团,要不我们班也弄一个吧。”
这个建议迅速获得了周围人的认同,郑岩更是自信地举手道:“算我一个!”
“吹竖笛的就闭嘴吧,”张磊在讲台前迅速地扼杀了他的野心,“但是李妍的提议是很好的。咱们班有几个有乐器特长的,一会儿我找你们单独开个会……”
“我听说五班也组了个小乐团,还有电音贝斯呢!”前排有个男生忽然提起。
“太无耻了!净学别人!”全班一齐愤然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