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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斯莫丹——恒空之都——海云
这是一片云霄之上的大海。
化石云团，一种形成超过万年的古老云团，飘在天空中却不会形成降雨。在某片化石云大陆的上方，新的云团不断形成。雨水自亘古以来就不停地滋养着这片空中大陆，终于造就了现在的海云。
尤瑟尔站在天澜学院专船的船头，用两根手指捻住魔杖，在眼前挥了挥。天空阴沉沉的，还在下雨，但是没有一滴雨水落到他身上。这艘白色的帆船正在云上之海的上空飞行，此刻纷纷扬扬的雨丝中，一艘船首悬挂灯笼的黑帆战舰缓缓减速，在一座由飞船组成的大山前降落。
飞船取代了帝斯莫丹的海船，空盗自然就取代了海盗。这里是每个空盗心目中的圣地，据说是由一千一百一十一艘空中战舰搭建而成，这些战舰是空盗们无数次战争下来的成果，每一艘战舰上都洒满了他们先辈的鲜血。
“船山”前面的水路港口差不多满了，刚才的那艘黑帆战舰、一艘体态纤长的“云”级驱逐舰，一艘通体洁白载满大炮的重巡空舰，一艘毫无特点的驱逐舰，甚至还有一艘焱煌王国刚刚研发出来，号称天空王座的畏级武装战列舰。船舷处的一排弹孔仿佛在喝问在场的人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空王座。”
戴着三角帽的中年人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尤瑟尔身边。他似乎根本不在意从帽檐低落的雨丝。
“昨日还是晴天，尤瑟尔。神的眼可真是瞎了，明知你来，还下这么大雨。”中年人调侃道。
“神的眼确实瞎了，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保持心眼皆明，不是吗？”
“天都黑了，眼明眼瞎又有何区别吗？”
“你觉得，对瞎子而言，天亮天黑有区别吗？”
“……”
“瞎子眼盲，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心来探路。眼若瞎了，心不瞎便足矣。若是心瞎了，眼再亮，也不过是个摆设。”
舰冢，洛佩。
“啸风先生，他们还得多久？”尤瑟尔问。
“每次空盗大会的时长都不尽相同，有的时候只需区区一袋烟的功夫，有时却长达几天。天空王座和他麾下的空盗首领们干这一行已经不再是纯粹地为钱卖命了，他们都为了——”啸风顿了顿，“——洛林王。”
尤瑟尔微微点了点头，“整个星界除了神外强大的生物。”
“不错。洛佩据说是洛林王的后代。所有空盗中真正的最高阶级、权力的掌握者。天空王座不像你，尤瑟尔。你们历代院长都不过是被推举出的执行人，而天空王座则是当之无愧的皇帝。”
“嗯，明白了。既然皇帝要我在这等，那我就在这等着好了。”尤瑟尔低头看着船下的大湖，水面一直被一层薄薄的海雾笼罩着，很难看得清楚。
“凭你的身份，其实你可以直接进去的。”
“我明白，但我毕竟初来乍到，这样做的话显得有些不太礼貌。恕我直言——你不也是空盗首领之一吗，这样的会议你为什么不去？”
“我洗手了。这位置，还是让给天骄坐吧。”
尤瑟尔正准备说话，忽然注意到那艘畏级战列舰的船帆卷了起来。
“主菜吃完，该上配菜了吗？”啸风对着那艘战列舰冷淡地笑笑。
“不，啸风。今天所有的空盗都可以是配菜，但我们必须是主菜。”尤瑟尔低声说。
昂贵的檀木会议桌边，只剩下下首的两张椅子。
这是某艘古代战舰的客厅。为了保证安全性，周围被大量的破损战舰包围，无法透光。几千支蜡烛或漂浮在空中，或被固定在灯架上，照亮这座议事厅。
除了坐在上首的中年人和他旁边的两人之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空间迁跃进来的尤瑟尔和啸风。
尤瑟尔气定神闲地收起他的魔杖，示意自己并没有威胁。啸风正呆呆地盯着上首左边的那个黄种人女孩，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脸蛋的好看的瓜子脸，五官都很精致。眼珠不是亚洲人常见的黑色，而是淡淡的灰色。她的一头及腰长发像火一样红，后腰还别了两把口径巨大的手枪。
“从在坐诸位这么惊讶、难以置信的神情看，我的朋友一定没有告诉你我要来。”尤瑟尔亲切随和地说，随手拨开一把横在他前面的唐刀，“不过，既然我们是来开会而不是打仗的，还请大家放轻松一点。”
他敏捷地跨过一只横在地上的酒桶，来到他的座位旁边。在他的身边，一位身着基督教神父服饰的空盗首领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放心，咒蓝，我们天澜学院并没有过分宣扬中国本土的道教和儒教，如果你要去我们那里传教的话，尽管去就可以——虽然我不敢保证我的学生百分之百会信仰基督教。”
“耶稣会记住你的公平的，阿门。”咒蓝对尤瑟尔庄重地行了个礼。
坐在上首的人抬起头来，啸风猛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去。
那个人穿着一件绣了白色花纹的火红色风衣，戴一顶黑色宽沿羽毛帽，脸庞两边是几十条脏辫，上面纠缠着各种各样的装饰物。他的肤色黄的有些发黑，应该是长期风吹日晒所致。在那张极具个人魅力的脸上，一双烟熏眼格外引人注目。他右边的人也跟着抬起头，他的长相与前者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比他年轻的多。
“尤瑟尔?冬风”尤瑟尔看到中年人没有给他做介绍，便说道，“当然啦，我和洛佩也算是老相识了，不然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
咒蓝礼貌性的点点头，其他空盗首领大多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双枪女孩正不耐烦地摆弄自己的手枪，同时弄出很大的声响。洛佩的儿子翘起椅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尤瑟尔。
“尤瑟尔先生！”坐在双枪女孩身边的女人抬了抬手。她看起来大约有五十多岁，梳着大大的发髻，脸上抹了厚厚的粉底，一双黑色的眼珠因失明而黯淡无光。
尽管知道对方什么都看不见，尤瑟尔还是出于尊敬地冲她点了下头：“清夫人。”
“让我来猜猜……你来到这里，肯定不会是为了我们空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吧？”她看向会议桌那个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位置，那是洛佩所在的地方：“我记得几个世纪前你就强调过你每次和空盗见面都是以个人名义相见的，可为什么这次你要以‘杏坛院长尤瑟尔’的身份来到这里？在你的统治下，杏坛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
“并不。”尤瑟尔简短地说，“不过不只是我们遇到了麻烦。”
“地球和帝斯莫丹都出现麻烦了吗？”咒蓝问。
“是的。”尤瑟尔点头：“在此之前，麻烦你们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在坐的诸位应该都见过那块存放于恒空之都的碎片了吧，在面对洛林王的遗物，那件神剑天驱的碎片时，你们感觉到对方的压倒性力量了吗？”
沉默了片刻，清夫人点点头：“压倒性的力量，海潮般的神之气息，如果这把剑还留存于世的话，恐怕所有空盗都无法阻挡它的主人。”
“但是你知道它当时为什么碎了吗？”尤瑟尔继续说道。
所有人，连同坐在首座上的洛佩都表露出一丝好奇。那块神剑天驱的碎片是洛家世代相传的，但是它除了锋利之外百无一用，所以洛佩才肯将它借给恒空之都的法师们研究。
但是，对于这把神剑的过去，洛佩了解的并不多。他只知道天驱是帝斯莫丹的创世神留下的，后来因一场大战损坏了，仅此而已。
尤瑟尔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古代文献的复印件，将其摊在桌面上。
“根据我们在西藏出土的文献记载，几千年前，洛林的先辈所使用的武器就是那柄名为‘天驱’的软剑，为女神恒迪尤斯所赠。然而，由于姐姐们的背叛，恒迪尤斯陷入沉睡，追随她的使徒们也大都死在腐败军团的剑下，从此一蹶不振。而失去了女神的维持，神剑中的力量也开始缓慢地衰竭。两千年前的洛林王时代，传说中的皇帝遇到了精灵黎瑟西尔，而当他为了黎瑟西尔不惜同时对抗腐败军团和异度空间的邪神时，“天驱”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份力量，断为无数碎片。
此战终结，皇帝不仅救下了黎瑟西尔，同时也赢得了白石厅矮人的尊重——矮人们决定为他重新铸造一柄武器。铸剑师们激烈的竞争下，最终白石厅两大家族之一的炉火家族靠着自身的实力以及少许运气，获得了这一权利。族长利用大部分天驱的碎片，亲自在白石山脉最大的熔炉中铸造出一柄锋利无比的软剑，黎瑟西尔则为这柄武器加持了最适合皇帝的魔法——驾御冰与生命的能力。但白石厅在后来的腐败军团入侵时被占领，堕落创世神依瑟尤斯运用了自己的法力，将其变为了一把妖剑——洛林之锋拥有了禁锢灵魂的能力。这就是后来皇帝所使用的洛林之锋。
在洛林的要求下，矮人们特地留下了天驱最大的三块碎片并将其分散在世界各地，根据记载，皇帝在那三块碎片上附着了自己的力量，只有洛家的后人才能使用它们。只要集齐这三块碎片，就可以铸造出一把丝毫不亚于洛林之锋的神器。”
“瑟林威西，或者说夙林格威希尔！”清提醒般地说，“蝙蝠一样恶毒的女人，造就人类和精灵两族联军覆灭的罪魁祸首，精灵都这么叫她。”
“黎瑟西尔！”尤瑟尔轻声道：“她是个英雄，被埋没的英雄，这个名字不应该被污蔑。”
“不要管名字的事了。我现在想知道你给我们讲这么长一篇故事是为了什么呢？”洛佩低声说，“你是想要那块碎片吗？用它组成神器，拿过来诛神或者又有其它的目的？”
“我对碎片不感兴趣，相比于神器，我更加在乎的是我们自己的内心。智者向内寻求力量，不智者才向外寻求力量。”尤瑟尔认真地说。
“又是老一套。”一位空盗首领嗤笑道。
尤瑟尔对此并不在意，他面对着洛佩：“你们无疑也注意到了，我刚才的讲话中，谈到了神剑天驱的力量，还有洛林曾经对抗过的存在，邪神。据我所知，它们也参与了上古之战，就是导致应龙等一系列古老种族实力滑坡的那场战役。”
“邪神？”洛佩猛地一怔。
“是的。你应该也和它们，或者他们的使徒打过交道吧。根据我们对历史文献的研究，邪神将在上古之战的两千年后卷土重来。如果你们问问你们在东南沿海地区的手下的话，你们就会发现那里的海族最近变得异常烦躁，原因就是那个被封印的邪神——魔凝奥即将苏醒所导致的。
“魔凝奥！”咒蓝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腰际的宝剑。
清夫人问：“这就是你说的地球和帝斯莫丹共同的麻烦吗？”
“不不不，魔凝奥只是个开胃菜，真正的主菜还在厨房，不过，也快上桌了。”
“——上几盘菜我就吃几盘菜，我洛佩从来就没有怕过任何人。”洛佩正视尤瑟尔，“全部过来，我就全部送回地狱去！”
“那是所有帝斯莫丹生物都无法完成的，包括洛林在内！”
“不可能。”洛佩的儿子说，这是他在尤瑟尔到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对不起，你说什么？”尤瑟尔礼貌地问。
“我们不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以前击败过它们——”
“可是，”尤瑟尔平静地说，“代价呢？”
“可你说过你们也有麻烦的。”他嘟囔着。
“是的，没错。邪神也会来到地球，但是时间要晚的多。你们是神灵造物，神灵以及邪神对你们有天然的压制作用，即使你们身为半神也无济于事。地球人是猴子进化而来的，不管这一套。我们的巫师和瑟翠军队足以应付邪神的使徒。至于邪神的本体，我们会直接请它们吃蘑菇。它们可没有舍生取义的勇气，在想出怎么防御核武器之前，它们是不会直接出现在地球的。真要打，大不了大家一起下地狱。”尤瑟尔无赖地摊开手。
“邪神的目的是什么？”咒蓝问。
“毁灭。它们要清除所有星球上所有的不完美生物。当然，在它们看来，除了他们以外的生物都不完美。”
“那可有的它们忙活的。”洛佩握住剑柄嘿嘿冷笑。
“那我现在倒想问你一个问题了，洛佩。你为什么愿意趟邪神这趟脏水？天塌了个高的顶着，如果不和邪神争斗，你也可以享受你的天空王座——”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洛佩翻着白眼：“焱煌王庭那十几代醉生梦死的国王你能记住几个？但是洛林呢，萨那留斯卡兰多呢？人活着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嘛。而我活到现在，还没找到比这更能证明自己的方式。”
“恐怕不止吧？”
“我不喜欢把我的生命托付到其他人手上。”
“那么洛佩，你是否愿意成为造神计划的参与者？”
“什么是造神计划？”
“邪神是神，腐败军团的背后主使也是神。我们这边没有神，所以我们必须造出一个神，用神来对抗神。”尤瑟尔低声说，“造神，意味着我们将选择最有潜力的人，倾尽一切资源培养他，让他的魔力、内力、知识、经验等等，一切的一切都达到巅峰，超过有史以来的任何存在。他将是，同时也必须是一个英雄，他将是整个世界的支柱。”
洛佩挑了挑眉，“那谁来当这个神？你，还是我？”
“我们老了，洛佩。”尤瑟尔长叹，“我们也撑不了几年了，这是个年轻人的世界。”
“你在找我之前就应该知道我们洛家的通病，我们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托付到别人手里。”
“时代不同了，洛佩。我以为你能知道这点呢。我们别无选择——”
“——那么，尤瑟尔，你可曾失去过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么？”洛佩忽然把手里的剑别回腰际，问了这句奇怪的话。他从座位上起身，拉开了身后的窗帘，好让尤瑟尔看清窗户后面的那艘空中战舰，看清战舰上累累的伤痕。
“哦，我忘记了，像您这样的人，生命中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对不起，我收回我的问题。”没等尤瑟尔回答，洛佩已经耸了耸肩，“抱歉。”
所有人都沉闷了，随着洛佩这句话，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们似乎听懂了洛佩的这句话，却不明白这和造神有什么关系。
“这是……”直到现在，啸风才有机会开口说话。
“简单的说，我拒绝。”洛佩重新坐回座位，“还是那句话，我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剑。”
“那我们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尤瑟尔遗憾地摇摇头，“魔凝奥你们不用管，我已经派李锦坤和其他应该去的人去处理了。”
“看来今天会议就只能这么结束了。造神，尤瑟尔你的想法真出乎我的意料，但是这么快就选则‘神储’的话，让人有点不放心啊。”咒蓝说。
“其实这种结果我应该早就想到的。我们现在在想方设法尽量降低核弹的污染，现在在本土使用核弹副作用太大，无异于自取灭亡。”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尤瑟尔。你来找空盗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们遭受过太多的背叛，现在很难相信什么人了。”清夫人站起身，在她侍女的搀扶下离去，脚步异常沉重。
“当然，我个人还是相信你们的，也相信李锦坤——不说了，我爸看着我呢，有我弟弟的消息随时喊我。”洛佩的儿子洛天骄也随之离去。
“真主会保佑我们的。”咒蓝突然起身，从屁股底下拽出一本圣经。
“我可真受不了你居然成了一个基督教徒。”尤瑟尔长叹了一口气。
洛佩一言不发地起身，跟着洛天骄一起走了出去。一直走出百来米，咒蓝背诵圣经的声音依旧响亮。
“起初，是神创造了天地。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我说！”洛佩突然喊道，他的声音在舰冢回荡，像清越的钟声。他对着整个世界下令。
“要有光！”
千船之冢，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