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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到十一点多，陶建设回来后还被谢运东他们拉着喝了两杯，陶大强的孩子早就睡了，李龙他们才散去。
李龙其实还是挺清醒的，开着车子慢慢回到大院子，就看到老爹和大哥两个还在院门口聊着天，看到他下车...
天刚蒙蒙亮，霍尔果斯口岸的铁门缓缓打开，寒风裹着雪粒刮过边境线。别克裹紧了军大衣，站在卡车旁看着顾博远和宁悦功在检查证件。他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手指冻得发麻，却仍下意识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美元??三千美金，用油纸包着，藏在胸口最暖的地方。
“走吧。”顾博远挥了挥手，把边防章拍在通关单上，“今天能到阿拉木图。”
八台卡车依次启动，柴油引擎轰鸣震得地面微颤。别克爬上副驾，木拉提已经坐在驾驶座上，正往嘴里塞一块硬邦邦的小列巴。他咧嘴一笑，递过来半块：“吃吗？昨天招待所剩的。”
别克摇头，望着窗外渐渐后退的国门。他知道这趟不只是做生意，更是试探。前世他在这条线上跑了七年，最后一次是九三年冬天，车翻在果子沟，人被埋了三天才救出来。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发誓再也不碰跨境贸易。可现在他回来了，还主动踏上了这条路。
车队驶入哈萨克草原，视野骤然开阔。枯黄的草甸覆盖着薄雪，远处有牧民赶着羊群移动，像一片缓慢流动的云。太阳升起来时，光线刺破云层，照在结冰的湖面上，闪出银白色的光。
“那就是赛里木湖。”顾博远指着右前方，“夏天这儿开满野花，牛羊遍地。现在嘛……”他笑了笑，“冷得连狼都懒得叫。”
中午停在七台海子附近吃饭。司机们从保温桶里倒出热腾腾的奶茶，配上馕饼和风干肉。别克啃了一口馕，发现里面夹着碎马肉，腥香扑鼻。他想起前世第一次来这边，差点吐出来。如今却吃得津津有味。
“你适应得挺快。”宁悦功坐到他旁边，低声说，“顾博远说你胆子不小，敢这时候过来。”
“我不来，谁来？”别克擦了擦嘴，“刘山民给的路子，总得有人走通。”
宁悦功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小心点，前面八道卡子最近查得严。听说上个月有个甘肃的商人被扣了货，到现在没放人。”
别克心头一紧。他知道八道卡子是什么地方??中哈交界前最后一道检查站，名义上是边防武警和海关联合执勤，实际上谁都说不清到底归哪管。那里发生过太多“意外”。
“咱们带的是白糖和黄油，又不是违禁品。”他说。
“问题是量太大。”宁悦功看了眼车队，“八车糖，按市价算值二十多万人民币。在这儿能换三倍以上的物资。上面盯上了，下面也眼红。”
别克没再说话。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这种规模的运输，已经超出普通民间贸易范畴，更像是某种试探性补给。而他，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子。
下午三点左右，车队抵达八道卡子。哨所建在山坡上，几辆军绿色吉普parked在门口，两名穿棉袄的士兵抱着枪站着。一名戴皮帽的军官走出来，手里拿着登记簿。
顾博远下车交涉。别克远远看见他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轻轻塞进对方口袋。那军官翻了翻手续，又抬头看了看车队，挥手放行。
“过了。”顾博远回来时脸色轻松，“给了五百块，够喝一个月酒了。”
别克松了口气，却注意到木拉提一直盯着哨所方向，手按在方向盘下??那里藏着一把五四式手枪，是李龙临行前悄悄塞给他的。
夜幕降临时，车队进入阿拉木图郊区。城市轮廓在暮色中浮现，低矮的楼房参差不齐，路灯稀疏，街道上行人寥寥。但比起记忆中的荒凉，此刻竟显出几分生气：商店橱窗亮着灯，公交站有人等车，甚至还能看见几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穿过十字路口。
“变化不小啊。”别克感慨。
“这两年松动了。”顾博远说，“虽然还没正式独立，但联盟管不了那么宽了。黑市活跃，老百姓手里有点钱，就想换点好东西。”
他们在城东一处家属院落脚。院子不大，五栋六层楼围成一圈，外墙刷着剥落的灰漆。顾博远的亲戚住在三号楼二楼，是个五十多岁的哈族大妈，名叫古丽娜尔。她热情地端出马奶酒和抓饭，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用哈语rapid地问着什么。
“她说你们可以住半个月。”顾博远翻译，“条件一般，但比招待所强。热水每天晚上六点到八点供应，厕所在外面。”
别克环顾屋子：两张铁架床，一张木桌，一台老式收音机。墙上挂着苏联时期的宣传画，一个工人举着锤子，背景是冒着烟的工厂。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重生。
晚饭后，众人聚在客厅商量下一步计划。顾博远摊开一张手绘地图，指着市中心的位置：“明天先去市场转转，看缺什么。我打听过了，白糖、茶叶、电池最受欢迎。要是能找到药品更好，青霉素、止痛片，那边医院都缺。”
“我们带来的糖怎么处理？”宁悦功问。
“分批出手。”顾博远说，“一次性抛太多会压价，还容易引起注意。我已经联系了个中间商，叫阿依肯，做粮油生意的，可靠。”
别克听着，心里盘算着。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信息差就是利润来源。国内十块钱一斤的白糖，在这里能卖到三十；国产节能灯泡在这里是稀罕物，价格翻五倍都不愁卖。关键是渠道和安全。
“我想去看看枸杞。”他突然开口。
其他人愣了一下。
“枸杞？”顾博远皱眉，“这边没人吃这个。”
“正因为没人吃，才值得做。”别克解释，“我知道国内药材收购价年年涨，玛县已经开始小规模种植。如果我们提前布局，在这边设点收购，运回国内专卖，利润至少翻四倍。”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你小子……”顾博远笑了，“脑子转得快啊。”
宁悦功若有所思：“可行。哈国西部有不少野生枸杞，当地人当杂草铲。只要打通运输线，确实是个长期项目。”
当晚，别克睡得很浅。半夜听见外面传来狗吠声，还有汽车发动的声音。他起身走到窗边，看见一辆军用卡车驶出院子，车牌被泥糊住，看不清编号。
第二天一早，他们分头行动。顾博远带宁悦功去批发市场谈白糖交易，别克则在木拉提陪同下前往市中心商业街。路上，他特意绕道看了几家药店。
情况比预想的严峻。药房货架空荡荡的，只有少量维生素和感冒冲剂。一位白发医生模样的老人告诉他：“抗生素必须凭军区证明才能购买，普通人只能排队等配给。”
别克记下了这家店的位置。回程途中，他在一家国营商店买了十块国产电池、五只手电筒，又用两百美金换了等值的卢布现金。
傍晚回到住处，顾博远正焦急地等他们。“出事了。”他开门见山，“阿依肯被抓了。”
“什么时候？”
“就在谈完第一批糖之后。便衣冲进来，把人带走了，货也没收。”
“理由呢？”
“走私。”顾博远冷笑，“明摆着是有人眼红，找借口吞货。”
别克沉默片刻，问：“有没有可能捞出来？”
“难。”顾博远摇头，“这种事一旦沾上，就得靠关系。我没这层面。”
屋内气氛压抑。良久，宁悦功开口：“要不先撤？等风头过去再说。”
“不行。”别克斩钉截铁，“这时候走，等于承认心虚。而且我们刚打开局面，不能就这么断了。”
他转向顾博远：“阿依肯有没有家人？朋友？”
“有个儿子，在大学读书。”
“联系他。”别克说，“想办法递个话，就说我们愿意出钱保人，但要确保安全释放。另外，查清楚是谁动手的。”
顾博远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怕惹麻烦？”
“麻烦已经来了。”别克平静地说，“躲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做的，是让对方知道??咱们不是软柿子。”
当晚，通过古丽娜尔的关系，他们见到了阿依肯的儿子。年轻人惊魂未定，但得知有人愿帮父亲后，立刻提供了关键信息：抓人的是市经济监察局，头目叫伊万诺夫，俄族人，以贪腐著称。
“他经常收黑钱。”学生低声说，“只要价钱合适，什么事都能谈。”
别克当即决定会面。两天后，在一家隐蔽的茶馆里，他和顾博远见到了伊万诺夫。对方四十出头，身材粗壮，眼神阴鸷。
谈判持续了一个小时。最终，别克答应支付五千美金换取阿依肯释放及部分货物归还，条件是建立长期合作??今后每笔交易抽取百分之五作为“管理费”。
“你很聪明。”分手时，伊万诺夫意味深长地说，“但在阿拉木图，聪明人活不久。得有靠山。”
别克微笑：“我现在就有。”
一周后，阿依肯获释，三分之二的白糖退回。更意外的是，伊万诺夫竟主动提供了一条新渠道：军区后勤部急需一批冬季服装，愿意用汽油、轮胎和医疗器械交换。
这是一个危险的机会。军品交易意味着更深的水，但也意味着更大的利润空间和更稳固的地位。
别克召集所有人开会。他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未来三个月的规划：
1.继续小额出售白糖、电池等日用品，维持现金流；
2.与伊万诺夫合作，承接军需订单，换取稀缺资源；
3.派人赴哈国南部考察野生枸杞产地，绘制分布图；
4.在阿拉木图注册商贸公司（借助刘山民提供的特殊批文）；
5.建立情报网，收买海关、警察系统低层人员。
“风险很大。”他最后说，“但我相信，这是我们唯一能走出的路。”
没有人反对。反而，连一向谨慎的宁悦功都说：“干吧。反正回去也是种地，不如搏一把。”
十天后，第一笔军需合同签订。他们用国内运来的棉大衣、绒裤、保暖鞋换取了两吨汽油、二十条卡车轮胎和一批手术器械。这些东西在黑市上的价值是原物资的六倍以上。
与此同时，木拉提带着两名向导南下库斯塔奈，寻找野生枸杞。别克则留在阿拉木图，着手办理公司注册。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刘山民的关系起了作用，仅用十二天就拿到了营业执照，名称为“西北联合商贸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暂定为顾博远。
十一月初，雪再次落下。别克站在公司租下的仓库前，看着工人们搬运新到的货物。一辆军用吉普驶来，伊万诺夫亲自下车，带来一个消息：军区有意扩大合作，希望他们承担整个冬季的副食品供应任务。
“条件优厚。”伊万诺夫说，“免税，优先通行，还有武装护送。”
别克知道，这意味着他们正式进入了当地权力体系的边缘。不再是流浪商贩，而是被承认的利益相关者。
当晚，他给李龙写了封长信，详细汇报进展，并请求支援更多人手和资金。信末写道：
“这条路我能走通。不仅为了赚钱，更为将来布局。请相信我，五年之内，我们将拥有连接两国的完整供应链。那时，别说一个玛县，半个西北都将因我们而改变。”
寄出信件后，别克独自走上街头。雪花静静飘落，落在他的肩头。远处，城市的灯火在寒夜里闪烁，如同星河坠地。他深吸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定。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