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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要去，李龙干脆开着面包车，将抄网放在车后面，让大家把衣服穿好，就带着去了老马号。
梁月梅不想让孩子缠着李龙两口子，觉得麻烦。顾晓霞笑着说没事，反正自小他们就是一起玩的，好不容易凑一起，凭他...
颜星楠提着那袋卤菜往家里走，天已经黑透了，风从达坂城方向吹过来，带着初冬的寒意。他脚步不快，脑子里还在回放今天收购站的事??七十吨打瓜籽装车、结算、分钱，一切顺利得像是做梦。可梦里也总有醒的时候，比如现在，他想起李强说的那句“明年种棉花”，心里就沉了一下。
种棉花不是小事。北疆这边种棉的历史不算长，技术、气候、管理都得跟上。县里倒是鼓励，但真正敢大面积种的没几家。李强敢提，说明他是真琢磨过了。可问题是，风险谁担？万一冻苗、刮风、病害……一年辛苦全打了水漂。梁小成今天饭桌上那句“副业稳当”不是没道理。
他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笑声。推门进去，陶大强正和杨苹苹围着炉子说话，炉火映得满屋通红。小桌上摆着茶碗，还有半碟剩下的花卷。
“回来了？”杨苹苹抬头，“李强给你们送吃的了吧？”
“送了。”颜星把袋子放在桌上，“还带了瓶伏特加，说是苏联那边弄来的。”
“哎哟，这可是稀罕物。”陶大强眼睛一亮，“等明儿让李强拿来咱们尝尝。不过今晚先不说酒，你爸刚才来电话了。”
颜星一愣：“我爸？他不是在队里打牌吗？”
“打完牌又去了门市部，碰见白修名了。俩人聊了几句，白修名托他问你件事。”
“什么事？”
“说是想借你家那台旧拖拉机用几天，他要运一批货到火车站，汽车太小装不下。你爸问他运啥，他说是鞋子，皮鞋胶鞋一大堆，发往乌城。”
颜星皱眉：“这么多鞋？哪儿来的？”
“不知道。但他给了定金，厂里明天就能发货。关键是运费贵，得凑整车才划算，所以他想找人拼车。你爸说，要是你能腾出空，也可以搭一趟顺风车，运点啥都行。”
颜星坐在炕沿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他知道白修名最近在倒腾东西，但没想到动作这么大。一千双棉皮鞋、八千双棉胶鞋，光成本就得十几万，这可不是小打小闹。更关键的是??这些鞋往北疆运，图什么？
“他有没有说卖多少钱？”
“没细说，只说比本地便宜不少。你爸的意思是，咱要是信得过他，不妨进点货回来卖。反正冬天快到了，老百姓缺这个。”
颜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我爸还挺会做生意。”
“那是。”杨苹苹撇嘴，“他打牌赢的钱都不够买一双新棉鞋的，嘴上说得热闹，真掏钱还得看你。”
这话听得陶大强直瞪眼：“我咋就不能掏钱？我是不想瞎冒险！再说了，白修名这人靠谱吗？他以前干过这种事？”
“他以前在老家就是搞供销的。”颜星缓缓道，“后来政策松了，他自己跑外联，认识不少人。上次开会，他还帮顾博远联系到莫斯科人汽车，虽说贵了点，但车况确实不错。这个人……做事有章法。”
陶大强哼了一声：“有章法也不代表能赚钱。前年老张家儿子倒腾收音机，结果压了一屋子货，到现在还堆在仓房里吃灰呢。”
“可这次不一样。”颜星眼神沉下来，“北疆这边冬天冷，鞋子消耗大。而且你看啊，国营门市部供应有限，很多职工家属都得靠私人渠道买鞋。如果价格合适，根本不愁销路。”
屋里安静了几秒。
杨苹苹试探着问：“那你打算掺一股？”
“不急。”颜星摇头，“先看看货到没到，质量怎么样。再说我也得问问李强的意见。他对市场最敏感。”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李龙裹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
“哥！哥！出事了！”他喘着粗气，脸蛋冻得通红。
“慢点说，怎么了？”颜星赶紧起身扶住弟弟。
“我在路上碰到刘山民叔了！他说……说顾博远出事了！”
三人同时变色。
“怎么回事？”陶大强猛地站起来。
“说是他在银行汇款的时候被人盯上了！八万块钱差点被人抢走！幸亏贾卫东和梁双成正好路过，把他护住了。现在人在招待所，不敢出门。”
颜星脑子“嗡”的一声。八万块，几乎是他们这次打瓜籽赚的一多半。这笔钱要是丢了，不仅李强的资金链要断，连后续采购化肥种子的钱都没了着落。
“走！”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叫上李强，一起去招待所！”
外面夜风如刀，四个人骑着自行车飞驰在通往镇上的土路上。路灯昏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李龙一路咬牙跟着，虽然累得够呛，却一句抱怨都没有。
到了招待所，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正是李强的。屋里灯火通明，顾博远坐在床边，脸色苍白，手里攥着个布包，看样子就是装钱的那个。
“人没事吧？”李强迎上来低声问。
颜星点点头：“看起来没受伤，就是吓坏了。”
屋里除了贾卫东和梁双成，还有白修名。他站在窗边抽烟，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颜星直接问顾博远。
顾博远深吸一口气：“我去邮局电汇鞋厂定金，办完手续出来，两个陌生人就凑上来问路。我刚回答两句，其中一个突然伸手掏我兜??好在我反应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才没得逞。但他们力气不小，差点把包抢走。要不是贾哥他们刚好开车经过……”
“报警了吗？”李强沉声问。
“报了。”梁双成接话，“派出所已经立案，但这种案子破起来难。那人戴着帽子口罩，根本看不清脸。”
白修名掐灭烟头，冷冷道：“这不是巧合。”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早说了，这笔生意太大，动静难免。鞋厂那边一听说有人一次性订这么多货，立马就传开了。现在整个县城都知道有个西北来的老板要进货。这种消息传得快，有些人就动了心思。”
“你是说……有人专门蹲点抢劫？”贾卫东皱眉。
“不一定是为了钱。”白修名目光扫过众人，“也可能是想搅黄这单生意。”
这话一出，空气骤然凝固。
颜星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怀疑，有人不想让我们把鞋运进来？”
“不是没有可能。”白修名点头，“你想啊，如果我们这批鞋低价进来，本地供销社和个体户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尤其是那些靠倒卖鞋赚钱的人，肯定坐不住。”
李强冷笑一声：“所以宁愿动手抢，也不让我们做成？”
“江湖险恶。”白修名叹口气，“我建议，接下来所有资金往来，必须两人以上同行。另外，等货到了火车站，得立刻安排人去接，不能耽搁。”
顾博远虚弱地说：“那……定金我已经付了百分之七十，剩下的明天必须结清，否则人家不发货。”
“钱我来想办法。”李强果断道，“我账户上还有些流动资金，加上今晚分的钱，凑一凑应该够。明天一早我就去银行。”
“不行。”颜星突然开口，“不能再走明账了。今天这事说明，我们的资金动向已经被人盯着。再去银行转账，等于告诉别人‘钱在这儿’。”
“那你说怎么办？”贾卫东问。
颜星沉吟片刻：“找个信得过的人，带现金去趟鞋厂，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单。这样最保险。”
“谁去？”梁双成问。
“我去。”白修名说，“我在那边有人脉，熟悉情况。而且我身份方便，不像你们容易引起注意。”
李强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了。不过路上一定小心，别单独行动。”
“放心。”白修名笑了笑，“我这条命金贵着呢，不会拿去冒险。”
会议一直开到凌晨两点才散。大家各自回家，唯独李强留了下来，帮顾博远收拾行李，准备明天转去亲戚家住，避免再遭袭击。
第二天清晨，白修名便启程南下。临行前，他在招待所门口对李强低声交代：“如果三天内我没消息，你就启动备用方案??联系我在石河子的朋友，让他直接从仓库调货。”
“你有把握吗？”李强问。
“八成。”白修名拍了拍胸口，“只要人到了厂子，就有办法。”
火车轰鸣远去，扬起一片黄尘。
与此同时，北疆的天气开始转坏。一场强冷空气正在西伯利亚集结，气象站预报未来七十二小时内将有一次大规模降雪，局部地区可达暴雪级别。
这意味着，如果鞋货不能在雪前抵达乌城火车站，运输线就会中断。果子沟封路，汽车难行，一切都得等开春。
压力，前所未有地压在了每个人肩上。
而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小镇，白修名刚下火车，就被三个陌生男人围住了。
“请问，您是白先生吗？”为首那人笑得客气，眼神却像钉子一样扎人。
白修名不动声色：“找我有事？”
“有点小生意想谈谈。”对方掏出一张名片，“我们老板听说您要采购大批鞋子，想看看能不能合作。”
白修名接过名片一看??**宏达贸易公司**，总经理：周志康。
他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合作？”他淡淡道，“我现在只想尽快完成订单，别的不考虑。”
“哦？”那人依旧笑着，“可我们能给您更低的价格，同样的货，至少便宜一成。”
“我不缺钱。”白修名把名片塞回对方手里，“但我缺时间。告辞。”
转身离去时，他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如芒刺背。
但他嘴角微扬。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在北疆七队的土坯房里，颜星正蹲在炉子旁，翻看着一本破旧的农业手册。书页上写着几个字：**棉花种植技术规程（试行）**。
他拿起铅笔，在旁边写下一行字：
**“风险虽高，若成，则利十倍。”**
窗外，雪花悄然飘落，预示着一个寒冬的到来，也预示着一场变革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