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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后,李龙觉得好像没有宿醉后那种头晕头疼感觉,反倒挺舒服的。
昨天父子三个人喝了两瓶老窖,老爹李青侠喝的少点儿,大多数是兄弟两个喝的。
到最后喝完,都没醉,反而很开心也很清醒。
...
雪落得越来越密,像一层层白纱裹住了整个七队。颜星楠合上那本农业手册,炉火映着他半边脸,冷峻而沉静。窗外的风刮得窗框嗡嗡作响,仿佛在催促什么。他盯着纸上那行字:“风险虽高,若成,则利十倍”,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但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他起身走到墙角,从木箱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铺在炕桌上。那是北疆棉区分布图,红笔圈了几处:玛纳斯、石河子、沙湾。李强前些日子提过,这几地已试种成功,亩产突破两百斤。可七队从未种过棉花,土壤偏碱,灌溉系统也不完善,贸然改种,等于是拿全队人的口粮去赌。
但他心里清楚,打瓜籽这碗饭吃不了几年。县里已经开始限制收购数量,说是“防止投机倒把”。再往后,光靠副业撑不起一家老小的日子。必须找一条新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苹苹抱着一床棉被进来,见他在看地图,便问:“还在想棉花的事?”
“嗯。”颜星点头,“我在算水渠怎么改,才能引天山雪水到南坡那片荒地。”
“你真打算种?”她把被子搭在炉边晾着,语气里带着担忧,“陶大强昨天还说,去年六队有人种棉,苗刚出就被风吹死了,连种子钱都没捞回来。”
“六队是瞎种。”颜星冷笑,“他们不懂覆膜,也不知何时播种,纯靠运气。我们不一样,我查了资料,也问过农技站的人。只要春播前整好地,用塑料薄膜保墒保温,再配上滴灌……至少有六成把握。”
杨苹苹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这人啊,一旦认准了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可你要真干,就得拉上全队一起。单打独斗,上面不会批地,也不会给化肥指标。”
“我知道。”颜星目光坚定,“我已经写了个方案,准备明天去公社递上去。就说咱们七队要搞‘集体承包试点’,自负盈亏,国家不兜底,但求一块试验田。”
“你疯啦?”杨苹苹瞪大眼,“这种话你也敢跟公社说?万一惹毛了领导,明年连打瓜都不让收!”
“所以才要讲技巧。”颜星轻声道,“我不提‘承包’,只说‘技术革新小组’,由青年骨干带头,搞科学种田示范。名字听着顺耳,政策上也沾边。只要批下来,我就有办法让它变成事实上的承包。”
杨苹苹怔了片刻,终于摇头苦笑:“你说你像不像个土秀才?愣是把政策嚼碎了重新拼。”
颜星没笑,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李强能拉来汽车、能谈生意,顾博远敢跑银行汇款,白修名能在外面周旋,可咱这些人,总得有人扎下根来,真正改变这片土地。不然,再赚多少钱,也只是过眼云烟。”
屋外雪声渐密,炉火噼啪炸响。
第二天清晨,颜星冒着大雪骑车去了公社。接待他的干事姓王,四十来岁,戴副黑框眼镜,素来以刻板著称。颜星递上材料时,王干事扫了一眼标题《关于成立农业技术革新小组的请示》,眉头微皱。
“你们七队又要搞新花样?”
“不是花样。”颜星语气平稳,“是响应县里号召,推广农业科技。我们计划先试种三十亩棉花,全程记录数据,总结经验,将来可以向全公社推广。”
王干事哼了一声:“推广?你们连麦子都种不好,还敢碰棉花?你知道全县多少专家蹲点才搞出几个示范点?你们凭啥?”
“凭我们肯学。”颜星直视对方,“也凭我们不怕失败。我们不要国家一分钱补贴,亏损自理;若有收益,愿上交三成作为集体积累。只求批准这块地,让我们试试。”
王干事沉默良久,手指敲着桌面。他其实早听说七队这两年搞副业发了财,账面上数字惊人。上级虽然嘴上批评“资本主义尾巴”,背地里却有人悄悄打听经验。如今颜星主动送上门来当“典型”,未必不是好事。
“那你这个‘技术革新小组’,组长谁当?”
“我。”颜星答得干脆。
“组员呢?”
“李强、梁小成、陶大强、杨苹苹,还有农技员赵建国。”
王干事眼皮一跳:“全是你们自己人?没有党员?”
“赵建国是预备党员。”颜星不动声色,“而且我们邀请党支部书记列席指导会议,每月汇报进展。”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王干事终于松口:“行吧,材料我收下。但有个条件??必须定期报送简报,接受监督。另外,试验期间不得擅自扩大面积,更不准私自买卖农产品。”
“明白。”颜星点头,“一切按程序来。”
走出公社大门时,雪已停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湿漉漉的泥路上,泛着微光。颜星深吸一口清冽空气,掏出笔记本,在“进度”一栏写下:“12月3日,申请提交,有望获批。”
与此同时,南方某小镇火车站外的小旅馆内,白修名正坐在床沿,手里捏着半张烧焦的纸条。那是昨夜他甩开跟踪者后,躲在厕所里拆开的密信,内容只有八个字:“**周志康背后有警,慎行。**”
他知道事情复杂了。
宏达贸易公司表面是正规企业,实则与当地公安系统某些人勾结甚深。这些人专做“拦截倒爷”的生意??你要是老实交保护费,货顺利走通;若不服管,轻则扣货,重则坐牢。而周志康,正是这条线上有名的“掮客”。
但白修名不怕。他怕的是时间。
鞋厂那边催款电话已经打了三次,剩余三十万尾款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到账,否则订单作废。他带的现金不够,原计划是通过地下钱庄转账,但现在这条路显然已被盯死。
他掐灭烟头,从行李中取出一个旧皮包,打开夹层,取出一张身份证??名字叫“陈卫东”,地址在石河子。这是他多年前备下的假身份,专门用于敏感交易。
“既然明路不通,那就走暗道。”他低声自语。
当晚,他换上粗布衣裳,戴上毡帽,扮成西北来的采购员,搭上一辆运煤的卡车,连夜奔赴邻县。那里有个私人仓库,是他过去帮人转运农机时留下的据点,没人知道。
三天后,乌城火车站货运处。
李强站在寒风中,眼睛死死盯着进站口。他已经等了整整两天,没有任何消息。电话打到鞋厂,对方只说货已发出,但没说具体车次。白修名更是音讯全无。
“会不会出事了?”梁双成搓着手问。
“不可能。”李强咬牙,“他答应过会来消息。一定是在路上耽搁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汽笛长鸣。一列绿皮货车缓缓驶入站台,车厢上印着“南纺集团”字样。
“来了!”贾卫东猛地拍李强肩膀。
三人冲上前去核对车号、封条、运单。没错,正是那批鞋!一千双棉皮鞋,八千双棉胶鞋,共九千双,打包整齐,每箱贴有编号。
“赶紧联系车队!”李强转身就要走,却被车站工作人员拦住。
“等等,这批货要抽检。”
“现在?”李强急了,“天气这么冷,晚上就封路了!”
“规定如此。”那人面无表情,“而且……上面打了招呼,重点查验。”
李强心头一沉。果然,有人不想让他们顺利提货。
就在僵持之际,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车门打开,跳下的竟是白修名!他满脸风尘,右臂缠着绷带,但眼神依旧锐利。
“别争了,我回来了。”他喘着气说,“货没问题,我已经打通关系,抽检免了。”
“你去哪儿了?我们快急疯了!”梁双成吼道。
“被人劫了道。”白修名冷笑,“周志康派人在半路设卡,逼我签协议,让我以后五成货归他分销。我没从,他们动手,我伤了两个,趁乱跑了。”
众人震惊。
“那你……钱怎么办?”
“用备用账户付的尾款。”白修名从怀里掏出一份盖章的提货单,“货,是我的。”
李强一把抱住他:“你他妈真是条汉子!”
当天傍晚,车队将九千双鞋运抵七队仓库。颜星组织人手连夜清点入库,并召开紧急会议。
“这批鞋不能零售。”他说,“必须统一价格,集中发售。否则内部竞价,只会压价伤己。”
“卖多少?”陶大强问。
“棉皮鞋六十块,棉胶鞋十五块。”颜星报出数字,“比供销社便宜二十块,但绝不贱卖。”
“这么多鞋,卖给谁?”杨苹苹担心销量。
“我已经联系了周边六个大队。”颜星翻开本子,“每个大队预定了五百双,职工家属优先。剩下四千双,通过李强的关系发往矿区和林场。三天内必须售罄。”
计划迅速执行。第二天清晨,七队仓库门口排起长队。雪花飘落,人们呵着白气,攥着钞票等待开门。
第一单成交:一位矿工买了两双棉皮鞋,一双给自己,一双寄回老家。“城里买不到这个价,还断货!”他咧嘴笑着。
第三天,九千双鞋全部售完,净赚二十三万元。
当最后一笔钱点清时,李强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们……真的做到了。”
颜星站在院中,仰望星空。寒冬仍未过去,但他感到体内有一股热流在奔涌。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几天后,公社通知下达:七队“农业技术革新小组”正式获批,南坡三十亩荒地划为试验田,允许试行新型种植模式。
同时,县里派出两名农技员前来协助,名义上是“指导”,实则是来取经。
颜星召集全体组员开会,宣布第一条纪律:**所有成员必须参加每日学习班,研读农业手册,考试不合格者退出小组。**
他还立下规矩:**试验田收入归集体,但按贡献分红,杜绝平均主义。**
消息传开,七队震动。有人骂他“搞资本主义复辟”,也有人偷偷报名想加入。
而在私下,颜星找到李强,递给他一份名单。
“这是我选的十户人家。”他说,“都是穷得揭不开锅的。我想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种棉,年底若赚钱,就推广到全队。”
李强看着名单,久久不语,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这不是做生意,是在改命。”
颜星笑了笑:“可命,本来就是用来改的。”
风雪再次袭来,覆盖了大地。但在南坡那片荒地上,推土机已轰鸣启动,犁开了冻土的第一道沟壑。
春天,终将到来。